第27章 书信真相

那瓷器的声音绵延,乍一听是高山流水,此间难寻,细听却又勾魂引魄,扰乱心神。吹奏了大概半分钟后,房间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女子踏入,身姿算不上窈窕,但也有几分倾国姿色。一件赤红色披风披在身上,在冬日的残景中分外耀眼。旁人若见,定会称赞这姑娘的端庄大气,却只有鬼蛊娘知道,面前这位,年岁已近古稀。

“没想到,师父竟然会走出湘西的山林,来到康宁来。”那位女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微微一笑,甜美的声音似是要把哪家方及弱冠的公子勾引了去。见到鬼蛊娘,她的眼神便顿时变得柔和起来,笑容也显得自然了许多。

“这不还是孙氏后人重出江湖,与江湖霸主协力以夺天下,今来助他等一臂之力么。”鬼蛊娘也笑笑,便直切主题道,“三十年前,你可已在这康宁城内?”

那女子闻言,不禁思索道:“的确。师父可是要问姬冶之事?”

鬼蛊娘顿时怔了一下:“你说什么?那人......”

“那人名叫姬冶,字无治,风水鬼师之后。三十年前,我与他相识,那时姬冶在姬家还没什么地位,得不到姬家秘术,也算不上是风水鬼师后人。江湖人加入官场,要么是心甘情愿,要么是迫不得已,倒是两种颇为极端的情况。姬冶就是在姬家待不下去了,这才加入官场。”那女子道,“人们都说康宁城是块风水宝地,皇帝一信,这块地方也得到了重视。姬冶能当上这康宁郡守,其主要原因不是他管理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他通晓风水,有窥探天机之异能,先皇信这个,也就让他在康宁当一个郡守,守住这块风水宝地。”

“在姬家就算再没地位,到了江湖上给行外人露一手的本事他到底还是有的。后面的事情不用详说,直接说他为什么死。”鬼蛊娘瞥了瞥一墙之后的那具尸体,淡淡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后来,姬冶在姬家的地位突升,也掌握了姬家的秘术,成了风水鬼师后人。突然有一日,城里出现了一种怪病,城内壮丁大多都无法劳作。”

“那可是风寒?”鬼蛊娘道。她记得在姬冶留下的书信上曾有记载,便粗略地将那书信的内容讲给了那女子。

“哦?风寒?”那女子笑了笑,似是有些讥讽,“师父,您若是不执意将自己囚困在湘西那深山老林中,来那时的康宁城内看一看,我想您一定会感兴趣。”她向前微微挪了一步,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那时不是腊月时节,城内大多壮丁,常在田中劳作,身子硬朗,竟在一夜之间感染了风寒。您不觉得,这有些太不合常理了吗?”

鬼蛊娘闻言,突然陷入沉思。

那女子接着道:“姬冶布阵,发现卦上显示的是大凶,且这康宁郡府,是煞气最深重的地方。”

“所以呢?他怎么做了。”鬼蛊娘忙问道。她忽然感觉,那封信,武氏,甚至刚知道名字的这位曾经的康宁郡守,三者合力布了一个圈套,他们一行人就这么走进了这圈套中,毫不知情,甚至离真相越来越远。

“他查出这是曹氏在百年前造的孽,但以姬家的实力,根本无法将曹氏掀翻在地。所以姬冶用了一招,将这秘密压了下去,也暂时缓解了这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诡异病情。那就是将所有中病已深的人全部杀害,封住他们亲人的口,将此事永远地埋藏在地下。”那女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不禁暗淡,“至于武氏......那时,武凝的父亲还是姬冶身边的一个亲兵,很受姬冶的重视,也是为数不多的协助姬冶杀人并且活了下来的人。”

“再往后,便是武凝父亲将姬冶告发,姬冶被打入牢中,是这样么......”鬼蛊娘不禁凝眉,道。

那女子点点头:“姬冶自从那件事后便也感染了那种病,不过,这似乎是更为恶劣的疾病,发作时头脑不清,浑浑噩噩。我见过他发病的样子,那真的,很残忍。再往后,姬冶被抓入牢中,却借助着蛊惑人心的秘术逃出囚牢,连夜赶回了康宁郡府。”随后她顿了顿,这才道,“至于那封信,我估计是他逃出囚牢后写的,也就是你身后那间密室。我不知道他为何不详细记载......但我估计,他并不想让这件事情被后人所知,也并未对武氏有多大怨恨。故事是假的——也就是说,只有前面几句怨恨曹氏的语句才是真正可信有用的。他只是想,若是后人知道他,发现了这间密室,发现了书信,但也只会知道他对曹氏的怨恨,不会知道在康宁城内,曾发生了这种事情。”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鬼蛊娘才追问:“那生死门呢,‘生死门,地狱道,摆渡黄泉’,这是湘西蛊术,只有你们知道的。”

“这点东西,他也是知道的,毕竟同为玄学,也有些了解。”那女子似是无心回复鬼蛊娘的问题,神色有些飘离,“不过,他在写下‘杀’‘救’二字的时候,定然是不奢望被救赎的。要不然,我的蛊虫怎会没有一点反应。”

言罢,她愣了一愣,未等鬼蛊娘回话,便行了个礼,“师父,那我便退下了。您若是要协助他人夺天下的话,一定要告诉他......谨慎行事,万不可莽撞。”赤红色的披风微微摇晃着,出了房门,便消失在鬼蛊娘的视野中了。

房门没有关上,鬼蛊娘慢慢走向前,似也意识到此行不易。随后她笑笑,走出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由着秋风将自己一头乱发吹散。“得,这次算是舍命陪君子。”用了句并不合情景的话调侃着自己,走下石阶,腰上挂着的瓷器轻轻撞着旁边的瓷瓶,发出清脆的轻响。步履轻盈,径入房中。

“这是你的剑,这是你的外衣。如何,打一轮?”另一方,迟韶将扔在台上的一件深蓝外衣及一把长剑扔给武凝。

“迟大人就莫要开玩笑了。”武凝有些为难地笑笑,将外衣披上,握住剑鞘,不肯出剑,“我的身体虽说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您的实力在那儿,我就算要打也打不过您啊。”

迟韶闻言不禁笑笑,将短刀拔出刀鞘:“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这架你打不打。打就好好打,不打,我就逼你出手。”随后右脚向后了一步,持短刀,径直向武凝身上劈去。

武凝也想不得其他的了,右手握住剑柄,瞬间拔剑出鞘,对着迟韶的短刀刀刃径直甩去,左脚踏开,退到一旁。

迟韶稳稳地落到地上,短刀在左手中翻转着。松垮在发冠中的长发掉落出来,飘摇了几下,落在了迟韶肩上。

“反应速度不错。”迟韶手中的短刀突然停下,被她反手握着,刀刃靠着她的左手手臂。言罢,便如疾风一般像武凝冲去,右手出其不意,抓住了武凝握剑的右手腕。

武凝眉头一凝,左手伸出,一掌砍在迟韶右手腕上,手一翻,五指紧紧一握,迟韶的手松开,武凝的右手被抽回。

武凝左手,迟韶右手,便在即刻间争斗起来,你推我挡,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

二人争了许久,武凝左脚突然在地上站定,手一收,右腿一脚便迅速蹬出。迟韶左脚一蹬,武凝右脚便在自己身前达到了最长限度。左手顿时收刀入鞘,两手握住武凝右腿,将身一转,双手一狠用力,便将武凝抡向空中。

眼看便要重重摔在地上,武凝右手握紧刀柄,手一翻,将刀锋狠狠插入地中,入土竟有一寸。右手使劲一别,生生将身子扭正,双脚落在地上。那一只被打瞎的右眼在眼罩下,似也用谨慎地目光打量着迟韶。

迟韶并未出击,反倒是拍了拍手,紧了紧头绳,一双近乎看不见的双眼看着武凝——毫发未损,不禁颇感欣慰地笑笑。“看来我没把你打残废。这就好。”

“所以迟大人在与他人打斗的时候,都是照着‘只要不打死就好’的标准来的吗。”武凝收剑入鞘,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江湖上那些人,和他们真打起来,是不讲究死活的。”迟韶调侃道,语气很随意。

“我靠。”武凝整了整着装,将长剑挂在腰间,不禁感叹。他看了看迟韶的短刀刀鞘,随意问道,“迟大人的佩刀可有名字?”

迟韶闻言一愣。这么多年来,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啊这个啊,”迟韶仔细想了想,“说起来,这刀倒是有些来历了,那还是我十三四岁时不知为何地被我爹我娘赶出家门,为了防身,随手从旁边抄了把短刀过来。然后就这样了,一把杀猪刀而已——当然也杀过鸡鸭牛羊的,起名字干什么。”言罢,不禁笑笑,只是笑罢,却再也提不起嘴上的那块肌肉。

“如此一来,似乎也不需要什么名字了,繁琐,倒失了迟大人潇洒地风气。”武凝叹道,一时间不知该聊些什么,索性将话题一转,聊到武艺上来,“对了,方才在与迟大人比武的时候,我发现,迟大人您的手法严谨,丝毫不手忙脚乱,就像是有自己的一套招数一般,不管对方如何都能应接下来。我也在江湖上听过迟大人的故事,说迟大人是在江湖中历练自编出来的一套刀法,不过,我总感觉迟大人是在哪里接触过专门的训练的。所以比较好奇,迟大人自从出家以来,都经历了什么,分明是一介女子,竟能在江湖上获得如此地位。”讲到最后,武凝不禁微微凝眉。

“问这些干什么,还不如好好研究研究你们的家族史,赶紧把姬冶的事情给我讲清楚了。”迟韶径直向自己房间走去,似是不愿再理会武凝。

武凝一怔:“迟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迟韶顿足,侧头看了看武凝,“废话,自然是在你被关进大牢的时候去你房间看了。事情算是了解了个大概。”随后便不再理会武凝,走进房间,将门紧紧关上。

迟韶心头还回荡着武凝方才那段推论。她将短刀拔出刀鞘,虽不愿多想,但每当神情严肃地看待这把短刀的时候,脑海里便不由得若隐若现着一个场面。

具体不清楚,不过,大概是屠杀。杀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