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至次日早上,阳光透过纸窗照射进来,徐文的房门甩开,初冬的冷风吹进。
“日他大爷!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迟韶念叨着,快步走进徐文房内,走路带风。
“按理说,徐文每日都是卯时起,准时的很,起来之后就去准备早膳了,长孙先生和张姑娘整顿好便可以用餐了。但是近日这......”一府兵跟在迟韶身后,看看徐文,忐忑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晨练吧。”迟韶叹了口气,将那府兵支走。
“是。”那府兵答道,出了徐文的房间。
现在已是巳时,距离卯时已经有两个时辰了。迟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禁心道:“这人不会被我昨晚那一掌切傻了吧......要是傻了,这领兵的将领便少了一人,攻城就不好说了......”
却说徐文,虽是像往常一样醒来了,但是坐在桌边,拿着一沓信纸,一根毛笔握在手里,时不时沾墨,似是痉挛一般在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头埋得很低,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徐大人。”迟韶试着叫了一声。
徐文不理睬,依旧是书写着,左边放着白纸,右边是已书写好了的信纸。
迟韶慢慢走到徐文右边,伸手拿起一张信纸,正欲阅读,却被徐文一手抓住了手腕。
徐文的眼神黯淡无光,却又是十分坚定,与迟韶的双目对视着,空洞而恐怖。
二人不语,便这么僵持着。僵持许久,徐文脸色一沉,松开手,似是默许迟韶看下去。迟韶松了一口气,但是当目光聚焦到那张纸上的时候,她简直有想要骂人的欲望。
这些天来和徐文相处,迟韶只知道徐文是个武将,中了心毒而体质不稳定,却忘了徐文本是官场之人,这十几年来可也是满腹诗文,对书法也算是有些造诣。如今这书写之匆忙,自然不会好好写字,这字一飘,便是满纸的草书。
迟韶将那纸放下,回头去看徐文。徐文依旧在纸上快速写着什么。方才说是在写,却是是在写,一看便能知道这是文字;不过现在,与其说是在写字,倒不如说是在画着什么,不过画风潦草,迟韶注视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眉目。
迟韶再次将注意力转到那些纸上,随意翻弄着,却在其中一张上找到了一个“曹”字。迟韶的眉头凝在一起,继续往下看着。
“曹......蒙......迪......褚......”气氛越来越严肃。迟韶总感觉自己找对了人,且以她的第六感来看,孙氏学堂,徐文,还有那个与长孙渊“共处一室”的现在尚不知名字的人,这些事情之间是有一些微妙的联系的。此事不简单,涉猎范围既然如此之大,那么武凝也与之有关便也是有可能的事。
迟韶的手缓缓垂下,思考了一阵,快步走出徐文房间,吩咐一下手道:“选一匹良马,快马加鞭赶到湘西。那里有一座山,当地人说是经常闹鬼出人命的一座山。打听到,然后上去,那里有一位女子,名叫鬼蛊娘。你拿着这块令牌,叫她赶来康宁。注意不要引起官府注意。”
“是。”那下手得令离开。
迟韶愣了一会儿,便向长孙渊的房间走去。此事只要等鬼蛊娘来到康宁便会有了眉目,这一点迟韶是认定了的,但是徐文在神志不清时写下的那些文字,或许长孙渊知道。
找到长孙渊,迟韶简单表明来意,便带着他赶回徐文房间。
“就是这些了,你看看,能不能看懂。”徐文已经停了笔,看着方才画的四幅图,拼凑在一起,仔细地看着,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迟韶将那写有草书的纸张递给长孙渊,问道。
长孙渊的目光在那些草书上浏览着,眼神却逐渐严肃起来,眉头紧皱。
迟韶问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长孙渊不理会迟韶,继续看着。将所有内容浏览了一遍后道:“只是记录了一些他和尉迟暮昭的陈年往事而已,大概是他怕那些记忆自己大病一场之后记不住,这便发神经似的写了下来。这么多内容,大概寅时末的时候他便醒来开始写了,应该是知道自己中了心毒的。不过现在心毒发作,也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迟韶追问道:“还有什么,那上面是不是还记录了有关曹褚的事情?”
长孙渊点点头,翻找出一张纸,指着上面记录的文字道:“徐文说,在梦境里,除了看到有关尉迟暮昭的记忆以外,还有一个场景,是他少时闯荡江湖时看到的......”
迟韶急道:“什么场景?”
长孙渊道:“徐文说他记不清了......只是说我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让我们多加小心......还有......百年前曹蒙迪打下大褚江山,靠得不只是政权上的趁人之虚,还有江湖上,也是有一些势力的,若是想要彻底推翻曹氏政权,还需严查。”
迟韶闻言,沉默良久,捋了半天思路,这才问道:“其中有没有提到武凝?”
长孙渊仔细看了看那纸上的内容,摇了摇头。
迟韶长叹了口气:“那先这样吧,等鬼蛊娘到了再说。”
长孙渊道:“请来也好,或许有她在旁边指点,这件事会有些眉目。”见迟韶走出房间,他便跟了上去,看向武凝的房门,“武凝的伤也应该养好了,现在可以醒了。”
迟韶闻言,那张紧绷着的脸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与长孙渊一起来到武凝房前。
“等等,先别进去。”走到武凝房门口,迟韶右手一横,挡住长孙渊的去路。
“迟大人这是有何事?”长孙渊道。
迟韶看着武凝房门,似是透过这扇门能看到什么一样:“若是他醒来,聊天的时候,千万小心。”
“哦?”长孙渊笑笑,“迟大人何时变得如此谨慎了?”
迟韶侧眼看看长孙渊,那张笑脸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知为何地,迟韶心里一空,心里一直松懈的那根弦紧绷了起来:“这房间不对劲,而且我猜想,武凝不是和我们一路的。不要和他提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记住。”随后右手放下,推开房门。
武凝果然是醒来了,坐在床上,斜靠在床头。脸上还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仿佛生来就是这样的,牢牢地扎根在他的脸上。那只右眼依旧被一条黑布斜斜地遮住,左眼似睁不睁,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醒了?”迟韶的语气严肃,没有一丝一毫打闹的意味。
“是啊,多亏迟大人心善......给武某留了一条狗命......”武凝这句话颇有自嘲的意味,不过进了迟韶耳里,却觉得这话是在贬低她。
“哼,要感谢,便谢谢长孙渊吧,若不是他的医术,你现在也醒不来。”迟韶看着武凝那只尚能看清楚的左眼,冷淡道。
空气静默了许久,一名府兵端着饭菜进来了。长孙渊接过,笑了笑:“武大人,这是早膳,给您放在这里了。”
迟韶默默白了长孙渊一眼:“也当是午膳好了,这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肠胃适应不了。身体呢,要慢慢恢复。既然是重伤者,我二人便不做打扰了。”随后给了长孙渊一个颜色,头也不回地走出武凝房间。
房门关上,武凝慢慢睁开左眼,看看长孙渊端上来的饭菜。居然只是一些干粮稀汤,连菜也没有。他嘴角抽搐了两下,掀开被褥下地,可是头一昏,腹部胀痛,三四天没有吃过东西,他竟然一点饥饿感都没有。
武凝眉头微微皱了两下,强撑着精神坐到桌旁,拿起一个馒头,闭上眼睛,不论腹中胀痛地便往下吞。既然迟韶救了他,大概也就不会害死他,长孙渊学过医,所以他这一顿吃下去至少不会死人。
吞下了一个馒头,武凝的头又开始晕起来。他不禁嘲笑自己,不过脑海一片空白,心里念叨不出什么词句来,只是有一句话在他耳边浮荡:迟韶真是厉害啊。
却说长孙渊和迟韶走出武凝房间,长孙渊道:“迟大人这是为何呢,这样反应冷淡反倒是会引起他的注意不是吗。”
迟韶叹了口气,声音故意压低了一些:“我猜,那个死在你房间里的那个人,死了很久的那个,很可能姓武,与武凝以及他一家都有关系,他们在尽力守护着这个秘密。这一点你看不出来吗?”
长孙渊摇了摇头。
危机感继续逼迫。迟韶不禁沉默了片刻,思量着此事要不要说。不过想到那人是长孙渊,她还是道:“还记得攻下康宁城那日,我将武凝打伤,要挟他交出兵权吗?”
长孙渊道:“记得。”
迟韶凝眉,严肃道:“这不对劲。”
长孙渊似是思维迟钝了一般,道:“这......怎会不对劲呢......”
“哪里都不对劲。”迟韶沉声道,“他怎么会交出兵权,让我留他一命。武凝能加入官场,必然是有脑子的,他也必然知道,这兵权一交,他的命便在我手上了。活动不受自己控制,这于一个江湖人来说,与死近乎无异。所以说,他不怕死,也不在乎兵权交到了我手里......这能证明什么......说明他不怕死,他要守护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很重要,比他和整个武氏都要重要。而且这件事不仅仅是重要,它不能被别人知道。他既然求我搭救,那就证明,这个东西就在这康宁郡府。”
长孙渊霎时间明白:“所以按照这么推测下去......这件事似乎就都能串联起来了......”
迟韶否认:“不......现在还不能。现在串联起来的只是这整件事情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只有等到鬼蛊娘到了才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