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漫漫长夜(七)

控制世界回路的最后一道安全锁被粉碎了。

垂暮的星空开始颤抖,世界内或者展开或者卷曲的维度开始延展和弯曲,世界线与时间线全部活化,在神力的影响下,它们首尾相接,打破了曾经线性发展的基础规则。

规则被破坏,扭曲了自身存在属性的世界结构产生了无以数计的悖论,它们开始彼此攻击甚至吞噬自身。

被引动的世界末日裹挟着至高神性的辐射,在虚空中骤然亮起,世界燃烧自身释放出的信息洪潮让这个世界点亮了周围那原本虚无的频率与坐标点,它变得无比明亮。

不知道这世界末日是摧毁了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Σ最边界防御已经完全腐朽的遮罩,还是说这盏短暂的明灯短时间的点亮才终于衬托出周围那已经笼罩万事万物的黑红色光芒与无尽的腐朽。

“是乱海!”遮罩破裂的瞬间,来自神明的眼睛真切的捕捉到了边界长墙背后的黑暗。

这里位于Σ的边界,Σ的疆域可以说广阔无边,但是为什么,就连这里也已经......

“那些战舰!小心它们!准备撤退!”

精灵女王的意志点亮了浮岛内外浮动的大量神文,神圣的印记与光芒在岛的所有方向以标准的韵律交相闪烁。暗淡的秩序场正在迅速调整自己的运作模式与向外发散的频率表征。神的力量已经向虚空示明,一次超越常理的位点跳跃已经开始执行。

世界末日之后,炽烈的碎块很快便被虚空吞噬殆尽,它们就像是沼泽上翻动的泥花,不过是稍微开放就重新沉入泥海。而秩序场的边界已经开始泛红,神明的眼睛能看见那背后的真相——那些被世界末日放逐进入虚空的Σ天体设施正在重新逼近,它们根本就不惧怕世界末日。

“......出现重大变故,需要立刻进行报告......”

话语好像离开了精神,它们位于天外。

浮岛消失了,留下了这里混乱的战斗集群,这些裹挟着诡异崩坏倾向的巨大战舰失去了目标,就像是失去了猎物的血肉猎手,短暂的迟疑之后,它们开始自相残杀。

一串串腐败的光芒在这里亮起,虚空又再度吞噬了它们。

这里的故事消失了,但是庞大的信息体之间,联络已经再度建立,庞然的巨型信息体之间的撞击兼并了故事,挤压着还未被明晰的空白区域。

无尽的黑暗中,悄然吞食理智和稳定的不可名状之五正在消散,但同时,它也正在降临,向乱海,向无以数计的巨大世界结构形成的广阔残骸和无边的黑暗中兼并,成为无以数计的影响因素中的一重或无数重。

扭结很久之前就已经建立,解开它也同样需要漫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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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纪年2793年,星明帝国流亡舰队。

前路仍然漫长。

暗淡的金色光膜中,幸存下来的十二艘方舟仍然在虚空中漂流着,比起刚刚冲出腐化世界碎片时的舰况,曾经渗透着血液的新鲜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伤口并没有愈合,相反,这些裸露在外的伤口似乎缓缓走向了腐败溃烂:

在数百年前仍然棱角分明的装甲板缺口和蜂巢状冗余结构破损处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锋锐。所有的结构都开始出现了微小的下陷,就像是在高温中开始被融化的蜡板。

按照常理来看,强度几乎可以称得上绝对刚体的晶能充能结构板即使是被放在黑洞的事件视界附近也不一定能被造成什么破坏,然而现在,从破损处开始,这些无比坚硬的材料却开始在某些泄露出的,并不强的外力作用下出现了变形的前兆。

在飞船的破口处,凌乱的破损外壳与折断的结构支撑骨以及裹挟在那些仿佛内脏一般复杂混乱的结构体中的边缘晶质导轨已经失去棱角的破损尖端,一层仿佛粉尘一般的细碎白色物质正在缓缓从这些已经早已不再尖锐的尖端簌簌落下并沉积在朝向飞船中轴方向的缓冲结构孔隙中。

三百年前,阿尔贝克最早从负责例行检查的士兵那里获悉了飞船的外缘结构仍在以极慢的速度渐渐解体的情况,这件事经由汇报传至旗舰,然后再被广播至其他舰船。在进行繁琐而详细的检查之后,旗舰得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从那次舰队强行冲出世界碎片之后,死潮损毁舰船的过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由于死潮的表现形式太过诡异,即使是翟卡希尔的真视之眼和对死潮敏感的身体也难以发现隐藏在晶能材料中缓缓扩散的毁灭,在对从缺口处采集到的灰白色粉尘进行分析之后,翟卡希尔等人对死潮影响舰体的方式做出了初步的评估:

与长夜降临之时,席卷方舟舰队每一艘舰船中所有第四级权限的个体的恶性疾病相似,飞船的构成材料各信息组份与表征之间的某些映射联系正在被割裂,破坏仍在继续。

从卡文瑞尔和翟卡希尔他们两位在翘曲世界长墙内寻找到第一种能够兼容晶能的“合金”和对生物体强化方式之后一直到现在。

虽然当前的基础数学率核心的技术已经更加成熟,其体积已经被缩减到了可以被大型飞船接受的范围,也不再需要初代设备那样需要外接那样庞大的能源系统,但是对于信息层面的操作,数学率设备也难以完全解析信息聚合体内的全部内容。

尤其是与晶能这种位阶相当高能量有关的方面,在后几代的材料与生物科技研发过程中,数学率核心所起到的作用就是优化通过海量的物质筛选之后得到的第一代材料的特殊信息组成结构。而最终所得到的材料+晶能的组成方式,说到底就像充满了水的海绵一样。

现在星明帝国所利用的晶能充能水晶,就是整块吸满了水的海绵,刨除了作为“水”的晶能之后,作为海绵的材料并没有比曾经的一切高明出太多。

而现在,死潮冲击极有可能造成了这样一种影响:那些黑红色花纹的破坏能力正在缓缓侵蚀晶能材料的晶能约束结构并将它们拆解掉,缓缓散逸的晶能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压制这一过程,但是或许是材料的信息结构本身的问题,晶能材料本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免疫晶能影响,但是现在这一条却成了彻底净化死潮污染的困难:

在信息结构体中,破坏与免疫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个“晶能盲区”,在这一区域内,可能残留的微弱死潮反应或许是从那时起就开始的材料崩解会一直寄存在这些盲区内并绕过晶能光芒的照射,这样它们就可以寄存在这些阴暗的角落里永远发展下去。

解决办法被尽可能快的进行了论证:通过引导超高强度的晶能信息流,使得存在这些怪异盲区部分的材料再被高频晶彻底侵染一次直到晶化为止,这一点在各舰已经沉睡的辅助舱室中可以被证明,在发现外壳附近的问题之后,各舰所组织的详细检查中自然也包括那些舱室。

在当时的污染扩散中,这些舱室也经受了那些死潮变异怪物的沾染,即使比不上旗舰第二舰桥附近的衍生舱段法则歪曲结构损毁那么严重,但是仍然存在着相当的材料崩解与光学歪曲,在最后一次彻底的净化之后,这些舱室有相当一部分舱壁已经向内晶化了相当的深度。在破拆掉这些覆盖在应该是“重污染区”上面的晶质盖板后,盖板下方的基础材质仍然在闪烁着极为暗淡的金色光芒——这些材料并没有被侵蚀的痕迹。

然而,即使拥有解决方法,经历再三犹豫之后,旗舰还是决定暂时不清理这些遗留下来的“小问题”:经过数千年的时间之后,这些侵蚀所产生的破坏仍然局限于最初死潮侵袭与那些飞翼飞行器攻击所造成的破口附近,甚至还没有超出那些断裂的构造柱尖端。

这些污染或许仍然存在,但是目前它们却相对稳定,如果贸然施加强大的刺激,这些原本微小的不安全因素可能会引起更加可怕的大规模爆发。

死潮的污染在导致物质崩解破坏的同时,同时还会将各类破坏行为成倍的被放大,在封锁区抵抗污染扩散时,第三波导弹齐射所造成的晶能信息冲击被这一效应放大进而摧垮了长墙附近的空间结构,这使得沸腾的真空零点能洪流几乎可以说直接将退守宇宙角落的星明文明推入了虚空,而当时那些现象如果在方舟内部再次上演,估计星明文明就可以直接把这些飞船当棺材,直接葬在虚空里了。

至于现在,如果要彻底执行净化措施,首先需要将飞船内部数学率核心的功率调到一个相当高的功率引导高频晶能能在全舰范围内流动,然后将这些暴躁的信息涨落引至那些已经断裂甚至已经失去原本的信息容纳能力的破碎导管处。

如果将整艘飞船比作为一个病人,那么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在病人有重度心脏病的时候,大幅度强行升高病人的全身血压,将更多的血液泵向已经失活腐化的伤口,用自身免疫力来清除坏死的组织,同时在伤口里面还插着一个很可能稍微升温就会立刻引爆的炸弹。

……

大约五十年前,由于前情仍不明朗,所以流亡中的星明舰队中曾经有人提出过一个计划:将能证明这个文明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以某种方式保留下来。

比如说将某块水晶进行改造,让它内部所存储的晶能可以形成与长距离虚空信息传送的信息级秩序场相似的防护屏障从而使得这块水晶有用再虚空中长期存活的能力,而水晶之中则通入数学率核心编译过的信息流,这是听起来比较理性省力的方法,而最夸张的提议则是将一整艘方舟彻底掏空,然后将其改造为类似于纪念碑的设施。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尴尬情况是,星明舰队位于虚空之中,而虚空......目前来看,它的诸多性质,例如概率无限性等等似乎使其拥有无比强大的包容与“促进回归”能力。秩序造物如果想在这样的环境中稳定存在,那么就必须拥有秩序场的保护,而维持秩序场所需要的能量说多不算太多,但也绝对说不上少,特别是长效秩序场。

换言之,这样的“纪念碑”就算真的做出来,一旦脱离舰队秩序场,那么它在虚空之中存在的时间甚至很有可能还比不上利用联网彼此互相提供信息传输的舰队,而要是随身带着纪念碑......旗舰的存储库里还有一大堆已经封印好知识,还不需要额外改造的水晶,它们本身就是纪念碑。

因此,项目最后并没有被执行。

......

作为情急之中赶制出来的逃难船,方舟本身就没有制造多少为了轻松才会有的设施。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用一次全景,再看到宇宙中的群星啊......”看着微微发出亮光的永动钟和几乎只剩金色的巨大穹顶,维多维尔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