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判开始之前,我们已经通过我们的老朋友大致了解了你们的情况。我们已经知晓“λ文明联合体”的存在。因为考虑到我们需要尽快推动架桥计划的全境落实,所以我们选择直接与你们进行谈判。星环联邦没有邀请λ文明联合体加入谈判的考量因素中没有任何包含偏见或歧视的因素。”
“......那么,是因为?”维斯瑞凡询问道。
“因为象征性——星明帝国继承了Σ文明的砝码造物,从象征性上来说,你们也是Σ文明的“传承文明”之一。”伊兰迪斯回答道,“诚然,为了尽可能的避免乱海污染蔓延,Σ在发射这些砝码造物之前,将它们与文明之间的联系割裂了。但是,从更广泛、更深刻的层面来看,砝码文明与Σ之间的关联仍然存在。或者说,这层联系是几乎不可能被完全切断的。”
“虚空烈阳与星明文明,你们是我们此前一直在寻找的最后一个可能存在的砝码造物与砝码文明。在确定你们的存在之后,Σ文明的传承版图已经齐整。这会为之后的架桥行动带来巨大的好处。”
“带来好处?巨大的好处?关于这一点,可否给予我们更为详尽的解释?”维斯瑞凡眨了眨眼睛,直觉和能力告诉自己伊兰迪斯并没有欺骗或者隐瞒什么。但是星明帝国又能凭借什么才能给这样浩大的行动带来“巨大的好处”呢?
“嗯......这一点的话,关于架桥的意义和架桥的具体操作过程,你们在此之前有过了解吗?”
“是的,我们向Σ—48了解过这一方面的内容。”这一次回答的是维多维尔:“我们已经知晓并理解在架桥时使用的膜模型、架桥的意义和架桥的具体操作手段。同时,我们也已经开始计划培养“宁静核心”来作为具体的研究素材。”
“啊,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就可以节约很多时间了。”伊兰迪斯手指轻轻一划,一个巨大的膜模型便凭空出现在了参与谈判的三方面前。
“超级文明和顶级文明的体量庞大,但是相比于虚空的无穷和高远来说,秩序的力量是不值一提的。可以这样认为——星环联邦疆域的总和相比于整个虚空而言,也无限趋向于零。而由于乱海领域的阻隔,虚空的两岸之间是无法进行联系的,这也就自然而然地导致了一个情况的出现:双方彼此之间并不知道另一方在哪。”
“虚空两岸的文明相比于虚空来说,实际上就是两根从不同的方向扎在一张无限广大的纸上的针。如果情况确实是这样的话,那么双方谁都不能确定对方在哪,与对方取得联系的可能性就更加微乎其微。”
““如果情况确实是这样?”看来,真实的情况并非如此,那么......是什么因素导致了现实情况的改变?”维斯瑞凡感觉到惊讶和发懵——对方在与自己谈的内容,可是能左右整个虚空的格局!
在对话的过程中,她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以防自己遗漏会议中的重要信息。
“是虚空意志和超级文明、顶级文明们产生的扰动。”伊兰迪斯放缓了“语速”,同时,她也在自己的话语中加入了更多的注释,以便于接收到它们的星明代表可以更好的理解当前的情况。
“长久以来,虚空意志一直在期待着找到自己的同族,也希望架桥的行动能够成功。目前,我们已经能够确定,联邦中的两位执政官也是在这样的期待推动之下最终相识的。虽然乱海遮断了两岸之间的联系,但是即使是乱海,也会在漫长的时间中潜移默化地推动虚空意志希望的事情走向实现。”
“所以,在虚空纪元的漫长时间中,虚空意志会逐渐推动虚空中的一切向他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而找寻到对岸可能存在的同族乘员和架桥成功等等希望所能带来的影响,就是这两根“针”的落点将不再是随机的。两岸之间的秩序存在会互相吸引彼此,不断拉近彼此的距离。最终,双方接触和对接到彼此的概率,将不再是无限小。”
“而超级文明和顶级文明所产生的扰动则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确定两岸对接的具体细节——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让我们认同以下观点:两岸之间的超级/顶级文明之间存在着某种映射关系。找到这种映射关系,我们就能更快的联系上对岸的超级文明,并且能够进一步的保证桥的准确和稳固。架桥嘛,必须得把桥梁的两端都准确的放在桥墩上,大桥才能稳定。”
“......我大致明白了。因为星明帝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是获得了Σ文明的“传承”,我们也拥有着可以用来确定两岸文明映射关系的扰动。星明帝国......可以让两岸之间的映射更加精确?”维斯瑞凡询问道。
“是的,正是这样。”伊兰迪斯点了点头。
“......Σ文明在大约四万亿年前进行的最后一次架桥行动,唉,那座桥已经非常接近成功。根据我们的测算,那座大桥至少存在了二十一秒,在那二十一秒内,两岸之间的阻隔实际上已经被打通了。只是可惜的是,由于没能获得及时的接应,那座长桥的桥梁本身没能搭接在位于对岸的启动端上。因此,那座最成功的桥最终还是崩溃了。”
“到目前为止,Σ文明在架桥这一方面做出的贡献与造成的影响,虚空中无人能出其右。它所造成的扰动必然已经随着长桥的建立与崩溃蔓延到了虚空两岸。而因为这座曾经短暂连通过虚空两岸的大桥留下的影响,Σ文明的扰动已经成为了两岸之间最明确的“锚定点”。利用这些锚定点,我们可以进一步精确两岸之间的映射关系,尽最大的努力,为虚空长桥的精准与稳固提供保障。”
“......等一下,我想更深入的了解一下当前的情况。”维多维尔抬了抬手:
“Σ文明的长桥崩溃已经是四万亿年之前的事情了,我听到过后架桥时代的事情……我想知道,直到现在,即使是你们,即使是加上神族的力量,虚空中还是没有一座成功架起的长桥吗?”
维多维尔忽然感觉到,从会议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多少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之前与架桥有关的种种事迹,与虚空有关的种种事迹……整个帝国不是没想过这些内容,自己也不是没跟学者们进行过推测,但是现在,自己面对的不再是种种推测被假说,而是一板一眼的、不容置疑的虚空真相,在这里早已没有那么多可能性,也没有那么多可以随意变动的假说,有的只是虚空中最实际的当前情况!
这些实际的情况与自己了解到的内容是相吻合的,只不过有一点,那就是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是万亿年前就已经存在的事实,而现在它们还是事实……
维多维尔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就好像有些地方已经在沉默的角落里停转了一样。
“是的,很遗憾。到目前为止,虚空中仍然没有一座成功的长桥。”这次星环侧发言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衣着与气质看起来都有些类似于帝国境内不久之前开始流行的“仙侠风格”的男子。
“Σ文明架桥失败之后,我们总结了我们能够找到的一切资料,而这些资料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结果——架桥似乎并不是单方面就能成功的行动,要想完成这一行动的话,需要两岸文明的共同行动,单一方面的文明发起的架桥行动......全部都失败了。”
“是这样吗?!”维多维尔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位名为“东华星奕”的星环代表:“那么,是什么因素导致了双方面共同架桥的计划无法实现呢?”
“我们没能联系上位于对岸的超级文明。”
“......啊?”维多维尔的眉头跳了好几跳,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们没能联系上位于对岸的、技术实力高到可以支持架桥行动的超级文明。”东华星奕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的猜测是,对岸在上一纪元里......很有可能没有留下架桥方面的有关信息。对岸没有架桥方面的传承,他们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乱海领域的深处还会有“另一岸”的存在。探索乱海领域需要非常高明的技术和过硬的实力,还需要长年累月的不间断投入。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的话,即使是超级文明也难以负担得起开发乱海领域所需的投入......这不是不可理解。”
“......那Σ架起的桥造成的影响呢?”维多维尔一时还是对这样的回答有些难以接受。
“我拥有Σ架桥时的场景资料,在那座死潮之门出现异样的时候,Σ七千六百零八艘决战旗舰的末日—创世被集合起来用于维持长桥!如果那座虚空长桥曾经短暂的连接起虚空两岸,那么这七千六百零八道末日—创世产生的信息冲击应该会不可避免地对对岸造成严重的影响才对,而这样严重的影响......都没能引起对岸文明的察觉吗?”
“你这样说的话,其实就有些主观了。”东华星奕微微摇了摇头,“我们能够确定的是,那些末日—创世确实裹挟着大量的信息抵达了对岸。但是这些跨越乱海领域的末日—创世信息流在对岸能够呈现出的效果到底怎样,目前没人能说得清楚。“不可避免地对对岸造成严重的影响”这一观点目前还没有足够坚实的证据可以确定。”
“还有,虽然两岸之间的超级文明存在着映射关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本岸的超级文明从疆域内部找一座乱海出口竖直打下去,从对岸钻出来的时候恰好就能进入对岸超级文明的疆域。那座长桥可能被连接到了对岸文明的远疆,可能是连接到了暂时还没有被秩序力量开拓过的蛮荒虚空......”
“甚至,也有可能是连接到了对岸超级文明并且引起了灾难,但是被对岸超级文明认定为“意外事件”......这都是有可能的。毕竟,如果不知晓对岸存在和与架桥、大灾变等事件相关的信息的话,主动往这些方面考虑是很困难的。而对乱海研究的切入点也会影响文明对于乱海的态度……”
“......”
维多维尔还想争辩些什么,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那么......关于架桥的“意义”变得更重要了......这件事又该如何理解呢?”维多维尔接着问道。
“首先强调,目前我们还无法确定这些理论的真实性。所以,我们把它们作为预案来考虑。如果这些理论确实成立的话,架桥影响的不只是我们本纪元或者是与我们临近的纪元,它影响的......有可能是以后可能会存在的所有虚空纪元。”
伊兰迪斯再次挥动手指,一系列新的线条出现在之前的模型上。乍一眼看起来,这个模型同之前Σ—48所展示的模型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目前有研究认为,大灾变的本质是“膜”一瞬间挣脱所有外力干涉的表现。而这些外力,则来自于虚空的不断衰变——世界,超凡力量等等,一切的秩序实体都是虚空对膜施加的外力干涉。而在干涉的过程中......”
伊兰迪斯开始将自己右手的四指逐渐靠向拇指,做出了一个“捏紧”的动作。而随着她的动作的持续,帝国方面的与会人员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代表分割当前的超凡位阶与超凡之上的“帷幕”也开始持续下沉,向膜贴近。
“会有更多的信息逐渐靠近这张膜,并且造成规模更大、程度更深的影响。”伊兰迪斯回答道。
“目前,这些研究还没有得到普遍的肯定。但是同样的,我们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研究可以驳倒这些研究提出的观点。并且,从我们的身份以及实力的位置出发的话,我们必须考虑这些可能性,并且为它们负起责任。”
“如果虚空长桥迟迟无法架起的话,那么随着一个又一个虚空纪元的不断交替,虚空对于膜的压制可能就会越来越强。”
“这种发展趋势可能导致的结果是,在以后的虚空纪元里,超凡位阶整体会被“向下压”。秩序生命从凡俗迈入超凡的难度会降低,但是膜也会更早的开始积累来自外界的巨大压力。虚空纪元会逐渐缩短,大灾变会出现的更加频繁,灾变的强度可能也会更高。还有.....向下一纪元留下传承的可能性也会降低。”
“向下一纪元留下传承的可能性会降低?为什么?”
“因为这张大膜在本能的反对外力在它身上留下的所有影响,而我们想要留下的传承也是这种影响之中的一部分。”说到这里,伊兰迪斯变得严肃起来。
“大灾变会抹去一切秩序的痕迹——世界,超凡力量,秩序存在,乃至虚空意志对秩序的记忆。只有当这一切全都被抹去,一切对膜的影响都消失之后,它才会重新平静下来,虚空的纪元才有重启的可能。据我所知,我们所获得的传承来自两个方面。”
“一方面,我们在虚空意志的帮助下唤醒了部分位于乱海临界层中的数据库;另一方面,在这一纪元真正开始之前,很可能有“前文明”暂时扛过了大灾变。但是根据一些非常古老并且已经很凌乱的资料的说法......虚空纪元是在那些古文明全部消亡之后才真正重启的。古文明和前代的神族使用这样的方法留下了传承,但是我们无法确定同样的方式下一次是否还同样适用——并且,这没有试错的机会。”
说到这里,伊兰迪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就谈到未来的绝望或许确实早了些。但是,如果这样的困局在一个又一个虚空纪元中无法被打破的话,那么这些问题可能早晚会出现。”
“目前,我们只能找寻到一些来自上个纪元的痕迹,而对于更久之前的情况......我们已经是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在上一个纪元之前还有没有更多的其他纪元,也不知道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纪元究竟会是一幅幅怎样的光景......”
在这样一幅目前并不乐观的场景展开的时候,不光是来自帝国方面的各位代表,就连Σ—48也同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这样的猜测没有被推翻的话,那么如果不成功的闭环一直持续下去,未来的前景将会是黑暗的。
随着两岸虚空的不断压下,在新的秩序存在更容易从凡俗跳跃到超凡的同时,虚空纪元会越来越短,纪元之间的传承会越来越困难,甚至可能逐渐变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是未来,那么现在呢?过去呢?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又是在过去的无数次失败里逐渐形成的呢?
在不断失败的纪元轮回里,超凡位阶逐渐下沉,越来越多的超凡能量开始被自下向上发展的秩序文明当做跳板,而这些超凡能量在推动秩序文明发展的同时,也在拉动着大灾变的接近与降临。
或许……更加古老的虚空纪元或许是无限漫长的,一个世界可以从生到死循环往复无数次。也有可能是……古早的虚空纪元长度同样有限,但是那时的虚空纪元漫长的难以想象。
帷幕在被逐渐压下,纪元在不断的缩短,到了现在......“十万亿年”——哪怕是十万亿次世界轮回所需要的时间,它们不要说相对于无限,哪怕是相对于一些最基础的可数大数来说也已经小的可怜,然而对于虚空纪元来说,它已经是一个很大很大、大得不一定能用四或五来作系数的单位了。
那如果......再往后呢?继续减下去,之后的纪元又会是怎样的?
“......”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之后,维多维尔等人陷入了沉默。
“请相信——我们无意对你们进行威胁或者恐吓。”
伊兰迪斯也是等了好一会之后,才继续用相对柔和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还无力确认这些可能性的真伪,它们可能只是一个个被灌满恶意且无尽遥远的玩笑。虚空纪元的结束基本上可以终结纪元之间的所有联系。无论我们往太长时间之前想还是往之后想,这些做法都是没有意义的。”
“过去的一切我们已经无法追溯,未来的一切我们现在也无法预测。但是当下,大灾变和架桥是所有秩序文明共同需要面对的事情,没有哪一方可以置身事外。在此危急之际,我们需要团结一切我们能团结的力量。”
维多维尔看了看身边的维斯瑞凡,又看了看谈判桌上的其他几位代表。在快速地沟通之后,所有人都向坐在最中间的两位帝国皇帝表示了肯定。
“......星明帝国方面接受来自星环联邦的邀请。”
给出回应之前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在给出回应的同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在帝国的皇帝们心中萦绕——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突然,但是如果细想的话,一切事件似乎早就已经在冥冥之中安排妥当。
如果没有之前的“断裂带误报”,那么帝国就不会处于高度集权、决策者可以紧急决定一切事务的状态,帝国也就根本不可能如此快速的做出如此重大的决策。而如果按照平时的情况,帝国对这件事做出决定之前需要付出的时间可能是几十年,也有可能是几十万年。
如果没有之前迎战“断裂带”的准备,帝国靠近这一侧的疆域里会有许多的帝国生命在活动,那样的话,帝国的边境就不可能随意与其他的超级势力接壤,没有人在那时能在不遭受清算反噬的情况下做出如此决定。而随着帝国这一侧国境内的居民与文明疏散,还有国境线的完全军事化的现状确定,帝国的决策者们将有权决定帝国的国境将会面对谁。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帝国从来都是希望自己能够融入一个群体的,这些希冀最早可能只是出现在那几个远古的帝国统治者身上,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古老的思想也开始逐渐放大和扩散,并不为国民所厌恶——这是帝国决策者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底气所在。想来,如果帝国国民并不欢迎其他的智慧生命,帝国的思潮是极端排外的,那么恐怕在帝国与外界的其他文明接触时,所面临的将不再是和平,而是战争了。
给出答复之后,维多维尔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双方,不,是三方似乎......都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之后,在进行关于具体事宜的谈判时,笼罩这片会场的氛围变得轻松了不少。
双方就帝国临时成为“编外邦国”之后,星明可以得到的利益和需要履行的义务等方面进行了更加详细的探讨。同时,双方也就帝国在未来正式加入星环联邦(人间列王)机构并且获取其中的席位等方式进行了探讨。在这些方面,其他的、管理更加具体的事物的天区皇帝们,以及同他们连接在一起的学者团队要比维多维尔维斯瑞凡两人更擅长。
由于并非长期条约,加上发展到如此高水平的文明已经可以做到在绝大部分情况下都能分的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一份接纳星明帝国成为星环联邦编外邦国的协定很快就被双方拟定出来了。
“那么......欢迎成为秩序的战友与伙伴。”
——远征纪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