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完成抓取，我们抓取了断裂带内部不同位置的信息，并且按照这些信息被扭曲和污染的程度与它们之前所在位置的关系进行了建模。由此，我们获知了死潮污染在断裂带内部的分布方式。当污染“浓度”接近某个非常高的阈值时，破坏的模式开始从癫狂转向平静，这一现象值得我们注意。”
“第三主防御系统，战术代号为“指令源”。该系统已经成功启动。在百年的时间里，技术极致推演模块占据了大量信息编织带宽。考虑到“极致推演方程”的来源，有些并不利于我们的文明的可能性应该被承认——Σ在污染我们的技术，向其中植入不输入我们的内容。不过，这些信息太过敏感，它们不应该被公开。”
“我们可以猜测，在这两座前“末日方舟”的内部可能存在大量未被发掘但现在已经客观存在的秘密。即使所有的历史关联与实际联系都已被彻底割裂，但是这其中或许仍然存在巨大的、可以被额外操作的部分。”
“我们已经拥有三种“攻击映射割裂系统”，它们将可以与决战旗舰所装备的同类装备对标。目前可以确定，三大系统所能达到的生效高度无法通过简单的叠加概念和法则做到。另外，当死潮污染来袭时，多层次的防护配合使用能够达到更好的效果。”
在应对不断来袭的死潮污染的同时，维多维尔也在不断积攒着属于自己的经验。
与曾经直接面对决战旗舰功能枝与Σ附属舰队相比，断裂带虽然整体环境更加恶劣而腐坏，但与决战旗舰这个最危险的敌人相比，断裂带所能做出的各种活动已经不再拥有强大的指向能力。再加上现在总旗舰不需要照顾自己的卫戍舰队，维多维尔可以将更多资源用来专门对抗断裂带，因此他实际上面临的压力要比曾经小不少。
“已经确认本舰自洽法则装甲与无尽跃升动力源保持联系。自洽法则装甲并不是“死的”，它仍然具有某种“演化活性”。这个演化活性配合该装甲结构与动力源的联系，可以确认该装甲层中有深层的搭接系统存在，这个系统让装甲可以被可以经由无尽跃升动力源修复。”
“但是，根据自洽法则装甲当前的性质来说，自洽法则装甲对于任何扰动都具有很强的抗性，即使这扰动来自于自己——这说明该层装甲可以被修复，但无法进行直接增减。”
“考虑到目前的情况，决定不对这层装甲进行破坏性试验。”
“边界线系统以最高强度启动之后会彻底切断与周围一切的联系，存在性网络将同样被屏蔽——此系统需要被格外注意。除非情况危急到了不得不潜入信息黑体的程度，否则该系统不应再次被启动至最高强度……”
即使对于维多维尔自己，边界线系统的全强度启动所带来的感受也可以说绝对不好受。
当边界线闭合的那一瞬间，万事万物仿佛都在瞬间消失在自己眼前。维多维尔仍然能够通过眼睛看到一些东西。在新的视角中，除了自己，周围的一切客体都消失了。这样的环境对维多维尔来说充满了不真实感和压迫感。随着边界线系统的强度提高，一些曾经被掩盖的东西也逐渐显现出来。
在短暂启动的过程中，维多维尔甚至隐约看见了一些还未完全显露出来的、模糊的影子，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更不知道它们来自于哪里，只是，它们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或许是这艘船在建造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的、跟Σ有关的残留，也可能是某些更隐晦的东西。但是不管那些东西是什么，让它们现在显现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一些已经显现出来的断口更引起了维多维尔的警惕。理论上，印象、记忆等自己留给其他存在的相关痕迹最终都应成为一道闭环结构。而这个闭环结构中，维多维尔与两座总旗舰本身也是环带的一个部分。
这些断口的出现或许代表别人对自己的记忆与影响已经受损——它们是被留下来的断茬。
实际上，在经历了漫长的混战之后，维多维尔自己都已经弄不清到底已经把多少东西给弄丢了，但是这种古怪的感觉，则开始让维多维尔的思绪向着一些之前没被考虑到的方向流去：
……叙事。
最早提出有关理论体系的个体出现于旧联邦的末期时期，负责意识与环境虚拟搭建的建模师们在那个时刻中提出了相关理论并形成了一定程度的体系。
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古老的世界里，一直与联邦存在战争，但是那时已经逐渐衰朽的特奥达尔“帝国”制造出了大量可以摧毁意识与进行精神的模因污染造物，以及包含它们的太空实体现象，它们到处扩散，给星明文明带来了许多的问题。
联邦在那个时候动用了相当庞大的力量来模拟意识，以期找到更好的、应对污染的方式。
在这一过程中，由于需要模拟意识所在的环境，就需要使用人工搭建的方式建造一片足够真实、需要大量信息去描述的虚拟空间。而为了区分这个虚拟空间与当前的现实环境，就需要对其中的上下层次做出更加明确的区分，为了更好的做到这一点，从事这一方面的工作的人们逐渐开始采用一些不常见的概念，一些在超细致构建与记录学中被使用过的概念：
叙事层级与叙事体系。
旧知识体系中，对此模型有过相对详细的解释：在以现实环境为基础，使用计算设备与网络数据搭建出的能够容纳虚拟意识的自洽虚拟环境，这个虚拟环境整体被称之为次级叙事。而在次级叙事的内部，类似的做法可以继续进行下去，直到算力抵达极限。
在理论中，这个做法可以无限的迭代下去。
为了克服当时的已经难以前进的阻碍，当时的联邦对此进行了深刻的研究。然而，在战争彻底结束后，该部分研究成果逐渐失去军用价值，它们的重要性也大幅降低，对它们感兴趣的对象也开始转化为联邦娱乐巨头们。
不过，在当时，这些研究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
自我感知、唯心、缸中之脑等词汇以及它们所代表的现象，一直困扰着旧时代的联邦哲学体系，而这些词汇与联邦的认知极限与终极恐惧之间的关系一直纠缠错杂难以梳理。
由于无法得到最终的定性，证明一切即为模拟，现实存在亦是虚无、亦没有意义等说法从未失去它们的卖座率，而其中的细节往往引人担忧，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在那段时间里，具有不同角度的虚无主义好像出现过数次抬头的迹象......
不不不，不是这些，想远了。维多维尔使劲摇了摇头，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回忆技术细节上。
现在想来，那是的认识可能存在偏颇——叙事其实并不是分层的，它们都在一个统一的层次里，由同样的存在写就。叙事层次之间达不到，也不太可能达到严格的“作者和作品”之间那样大的差异……
这些信息，会成为某种关键的存在，进而变成一个新的突破口吗……？
整个记忆体系出现偏差和漏洞之后，维多维尔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在漫长的高烈度战争中，大量战死的帝国士兵的灵魂和残余存在性并没有完全消散，它们的影响仍在，它们对帝国的一些系统和统计结果造成了干扰。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目前看来已经死透了的“死亡者”仍有模糊的残留——这个性质或许在未来可以被操控，将现在认定的大量硬伤亡个体转化为软伤亡，将来它可能成为直接的止损手段。
而另一种猜想令人惊悚——在之前六千年的战争中，帝国总旗舰本身的记忆体系已经被末日-创世抹杀了一部分，那些强大而无形的火力并没有被不灭长墙和半强度状态的边界线彻底扭曲割裂，部分混沌的潮汐有可能攻击了没有被维多维尔自己注意到的延伸存在结构——不灭长墙和边界线确实有能力阻挡末日-创世的攻击，但是……
即使防御体系再强，它也无法为原本就不在防御体系保护区域的存在提供防护，这是显而易见的。
维多维尔在研究目前所有的延伸“存在性”之后，猜测，与帝国有关的叙事结构可能在不同领域、不同范围内存在多个层级，它们是帝国稳定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它们之前不在需要被防护的范围内，因为没人想到这一点。
一旦这些结构被彻底摧毁，或者是在完全启动边界线之后，与总旗舰有关的部分被从这些体系里全部抽离之后，帝国会呈现出怎样的变化，维多维尔目前还不知道。但是仅仅这次试验就可以确定，现在如果边界线的时间开得太长，那不会是好主意——帝国的万事万物与维多维尔的联系强度太高了。
事出必有因，这句话现在同样适用。
建造一样东西，必须有建造目的、建造者、建造设备等等。
建造完成后，这件造物会因为自身的活动轨迹而不断留下对周围环境造成的影响，而这些影响反过来，就是环境对造物本身的记忆。那么，如果将这件造物原本延伸出去的附属部分全部剪除，全部湮灭，那么后果会怎么样呢？
对叙事结构的抹除，相当于未来能够直接粉碎已经成型的过往。不同于记录删除或条目遗忘，根据维多维尔现在得到的结果来计算，彻底粉碎某些存在的一切痕迹，就是在根本上切断了该造物在有关环境层次上接触现实环境的一切途径，同时也彻底粉碎了该造物在正常状态下的一切合理存在途径——
如果说一个零件从未被任何设备加工制造出来，也未以任何方式使用，那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现在，这个“零件”完全可以说是大半个帝国。
不可否认，帝国在曾经的十几万年中并非什么都没做，从宇宙基准稳定锚开始控制世界，直到帝国技术开始被技术极致推演模块拉着跃升，帝国一直在努力让自己能够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
一项高端技术并不是直接拿来就能使用的，帝国当然知道这些。但是，比起激烈的现实，这些依靠自己适应性做法还远远不够，帝国必须寻找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来提升自己，而维多维尔自身的强大使得他成为了可以为帝国提供力量的对象。
维多维尔相信，如果完全维持边界线的长时间运作，那么大半个帝国可能因为失去一大块基础而崩溃。在边界线状态解除后，那些被遮罩的存在性重新与本源接触会发生什么，自己目前还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会产生错误，甚至会产生悖论。
晶能与数学率模糊技术确实能产生非常强的模糊适应性，即抵抗悖论的能力。但是就现在已经暴露出的问题而言，这远远不够。
至于有没有解决方式？维多维尔相信肯定是有的。各类技术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技术的开发者要实现目标。既然有这样的一个目标，那么有关的技术手段也必然会出现。意识到这些情况后，维多维尔直接想到了最粗略的“处理方法”——加强单位本身自洽程度，在帝国网络内部增加历史线广播枢纽，在边界线高强度启动时进行“虚资讯”代偿等等。
细节肯定需要研究，但减少负面影响的道路必然可行。
更不用说这些设备本来来自Σ，而Σ拥有漫长的历史。它们既然能够做到这一步，那么现实就可以说明，它们已经高度整合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能够使它们稳定运作。
包括维多维尔自己在内，帝国仍然必须竭尽全力了解自己已经掌握的技术能达到什么效果，而它们本身可能对帝国本身造成哪些影响。尤其是在这认知前沿开始猛烈扩张的时刻。
如果总是技术先行，在认识跟不上技术前沿的情况下，技术很可能很快就会达到瓶颈。目前的圣音礼赞要塞能在曾经的水平下发挥出如此力量，已经算是逼近认知的极限了。
至于其他零碎的项目，维多维尔相信在叙事理论介入之后，它们会有更加充分、详细的解释，例如翟卡希尔曾经提到的世界末日模型。
一开始，帝国遇到的种种现象确实能够验证他的猜想。但是，世界本身是运动但对立统一的，现有的模型难以解释为什么一直跟随世界的演化趋势一起变化的诸多次级结构好像拥有更强的独立性，即它们会在世界末日之后将自己的所有历史闭环破碎并展开——这相当于世界的每一个瞬间都衍生出了一条强度堪比现实的世界线！
在过去，想要研究好这个问题可能需要把整个世界的每一个瞬间都保留下来，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而现在，这个模型可以随着叙事理论的复活而被补充一些新的东西。
世界末日之后，整个世界破碎展开的东西比以前的想象还要多，被展开的不仅仅是细节，还有细节彼此之间的记忆。
例如，一颗恒星对宇宙来说再细微，只要它因为引力波丢失了能量，它的影响就可以被引力场放大到整个宇宙，然后被宇宙记住。
而在世界末日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的一切由闭合变为开放，这就相当于原本高度皱缩的描绘纸张被重新展开，平时被隐藏起来的这一切会全部展现出来，并最终形成了世界末日的完整图景。
在末日到来时，世界变得更加脆弱、容易被书写。这样看来，许多事情或许会变得更加有趣。
要走的路还很长——即使是自己，维多维尔也不敢明确自己所想的一切都能被弄明白。但这条路必须走下去，力量从来没有带来过什么快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个重，不仅仅是指责任和义务。
……
“破坏力……还是不够啊。”看着浩瀚的版图中，不断侵蚀断裂带结构的紫金色光影，维多维尔一边调整自己已经达到极限的资讯赋值能力，一边微微摇了摇头。
叙事层的秘密面纱已经被初步揭开了。但即使揭开了这层面纱，目前来看恐怕只有自己，或者说把圣音礼赞要塞数量翻几倍之后才有可能以单点触及的方式达到这个层次。不考虑可能带来的影响，仅仅是能够达到那个层面，需要的信息操控手段就足以令帝国人感到惊讶，甚至是恐惧。
不过，面对目前的情况，自己出手抓紧解决问题或许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战争总能推动发展，帝国已经承受了记忆中最高程度的压力许久，如果再不处理暴露出的问题，恐怕早晚会摧毁整个结构。
在自己的周围，一大片区域已经被强大的力量强行净化，环境在近乎黑空间的情况下开始恢复宁静。
在两座巨舰的上下两端，极限延伸的“天极轴”点亮了这个黑暗而空旷的区域。
在这两个明显不同的天极轴周围，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和海量的符文阵列。
在思想和认识触及到一个新的可怕的台阶后，维多维尔已经重新审视了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星阵之终、神圣意志赋值完成，开始第一次尝试——”
膨胀的光芒冲散了云海，熄灭了闪电，在无尽远的尺度上与断裂带核心最深处的血色裂谷对峙。
“目标——断裂带，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