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不说义,国事民心两不济。
忠信却招塌天祸,留得英名感天地。
却说耶律倍与其弟耶律德光为争契丹王位失利后,一气之下逃到中原。他知道耶律德光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把自己置于死地而后快。因此,他平时极少出门,整日躲在李从珂赐给他的宅子里,平日除了李从珂召唤他进宫外,他几乎每天都在自己府里,处在严密的保护之中。
李从珂很喜欢这位文绉绉的契丹大王子,更知道他本身的分量,曾想如果条件成熟,帮他回契丹复位,将来中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因此,他下旨要好生保护好耶律先生,不得有误。
耶律倍生性恬淡,不愿过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刚投奔李从珂时还有这样的想法,但在洛阳住了半年后,渐渐打消了与耶律德光争夺王位的想法,尤其是与冯道结成朋友后,更不愿人们提起回契丹之事。
冯道曾是秦王李从荣的岳父,秦王被朱弘昭杀害后,自己的女儿也被赐自尽。命运着实地把他捉弄了一番,“国丈”没有做成,把女儿也赔了进去,他仿佛一下子跌入深谷。他为了自保,第一个向李从珂称臣,并率领百官到洛阳蒋桥迎接潞王进宫。李从珂登基后,嘉其拥戴之功,仍然保持了他的爵位。但他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知道皇上身边有范延光、韩昭胤二位重臣,自己也就不主动参议政事,继续带领李鹗、朱延熙等雕刻《易》、《书》、《诗》等典籍著作,完成他欲将这些典章刊行天下的梦想。
耶律倍与冯道相识后,常在一起参禅论道,他被冯道的学识及处世态度深深打动,更加热爱中原文化了。言道:“中原乃礼仪之邦,地大物博,物产充盈,宁在中原为民,不在契丹为王。”
耶律德光曾派了许多杀手来洛阳寻找耶律倍,要把他就地正法,但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被李从珂派给他的侍卫所击败。
耶律倍听说耶律德光的和亲使臣到了洛阳,心里很是不安。他知道,若契丹与中原和亲成功,耶律德光成了李从珂的女婿,两家关系修好,他势必要求李从珂把自己送回去。一旦回到契丹,沦为阶下囚不说,说不定还要了他一家大小的性命。若和亲不成,其弟一定会退而求其次,把他引渡回契丹,李从珂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同意的。无论和亲成败与否,对他都没有好结果。
他突然想起冯道,希望从他那里讨个主意。于是,他急忙派身边一个小厮带着自己的名帖,去冯府约冯相过府下棋。冯道何许人也?耶律倍这个时候约他过府,一听就明白耶律倍的真实用意,本打算寻个理由不去见他,但转念一想,皇上与耶律倍有结拜之情,对他格外垂顾,若拒绝了耶律倍的邀请恐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还是爽快地应了下来,与那位小厮一同来到耶律倍的府里。
耶律倍正在廊下满脸堆笑地恭候他的到来,冯道见到他,打个揖道:“多日不见耶律先生了,红光满面的,敢不是有了什么高兴事儿?”
“哈哈哈,冯相又在取笑在下了,快请书房一坐。”
二人来到书房,桌上早已摆好了棋,冯道与耶律倍在棋案边落了坐,小厮送来两盏茶把门掩上走了。耶律倍端起茶盏道:“这是皇上赐与在下的君山红袍,请丞相品尝。”
冯道也端起来轻轻呷了一口,仔细品味了片刻道:“啧啧,果然是御品。要说呀,皇上待先生真是情谊非常,要知道这君山红袍每年只能出这么十几斤,是难得的稀罕之物,恐怕连范大人和韩大人也不曾得到过这样的赏赐,别说我这个老浊物了……”
“丞相说哪里话,先生是当代大儒,又在编篡、刊行圣贤典籍,亘古以来,谁也不曾做过的大事,怎的成老浊物了。”
“哈哈哈……,耶律先生的话说的透彻。自有史以来,尚未有官家刻印这些经典文章的,民间所刻印的东西,漏洞百出,良莠不齐,天下读书人莫衷一是,这也是我中华文化的一大憾事。如今倒好了,皇上也不需要我了,安心为后辈做些事情,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耶律倍赞叹地点点头道:“先生做的是前无古人的大好事,希望能早日刊行于世,让我们契丹的读书人也能读到圣贤书,使我们的子民得到教化。”
“好,就凭着先生这句话,就是再辛苦也无所谓。”冯道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耶律先生此时请我来,不仅仅是下盘棋吧?听说耶律先生的老家来人了,怎的不去看看?”
“哈哈哈,冯相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看来什么也瞒不过冯相的眼睛。实不相瞒,在下正为此事烦恼。”
“当今皇上恩施四海,体恤万民,若和亲成功,中原与贵国将成为翁婿,两国再无战事。这是好事呀,先生何必烦恼?”
耶律倍长叹一声道:“在下岂不知是好事?可对在下却是一场灾祸,冯相难道看不出?”
“如此耶律先生不愿回去了?”
“我深知阿弟的脾性,他断不会放过我的。”
冯道笑了笑,起身来到耶律倍的书架旁,找出一本《孙子兵法》,随意翻看着道:“先生在读《孙子》,岂不闻‘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道理?孙子曰,‘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皇上也是人,尤其是当今天子,重情守义,又与先生有结拜之情……”
冯道的话令耶律倍顿开茅塞,他兴奋地站起来道:“冯相的意思是要在下主动提出回去,以不归示之于归?”
“哈哈哈,我可不曾这样说过呀。”
“哈哈哈,丞相是不曾说过。哈哈哈……”
耶律倍喊来一个佣人,吩咐准备饭菜,要留冯道饮宴,不在话下。
第二天,他只身来到契丹使臣所驻跸的驿馆,大大方方地敲开了门,那些使臣以为是范延光来了,忙打开了门,谁知进来的却是大主子耶律倍,慌得这些使臣忙跪下道:“小的们叩见大主子。”
“罢了,我一个待罪之人,怎还敢妄称主子?三弟才是你们的真主子的。我亡命天涯,带着一家大小逃到中原,总算保住了一条命,承蒙唐朝皇上不弃,还在苟延残喘。如今你们来了,不是想把我带回去吗?你们不必麻烦唐朝皇帝了,我自己送来了,绑我回去吧。”
耶律倍不卑不亢地道,使这些人一时像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个个都愣在那里。
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使臣说道:“大主子怎说这样的话?大王让我们来是向唐朝皇帝提亲的,并没有旨意要大主子回去。来时大王还告诉我等,把差事办完了顺便去见见大主子。还说,只要大主子觉得在中原住的好就住在那里,什么时候回去就回去,随主子的便。”
“哦,三弟是这样说的?”
“是呀,只是唐朝皇帝还没有答复我等,所以不敢去见大主子,没成想大主子却来看我们了,请大主子上座。”
耶律倍认得此人,名叫述律千,是三弟耶律德光的心腹。
耶律倍坐下后问道:“述律千,你既然还尊称我为主子,那就给我说实话,怎的想起与中原和亲了?”
“回大主子,是太后她老人家决定的。太后说,天下本是一家,何必打打杀杀,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了我大契丹与中原世代修好,所以才提出与中原和亲,太后与大王都想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如此说来和亲是太后的意思?”
“大王也有这个想法。”
“哈哈哈……”耶律倍大笑起来,继续道,“他们是怕我被唐朝皇帝送回去夺了他的王位,所以才提出和亲,这才是重要的。让百姓过安稳日子?说得好听,骗骗中原人还行,怎骗的了我?我们契丹一不种粮,二不种桑,哪里有吃有穿?不抢、不夺何以过日子……”
“大主子误会大王的好意了。大王早就定下了国策,今后再不与中原为敌,想用咱们契丹的马匹、牛羊与中原交换粮食布帛。还定下要从军中裁撤一部分壮丁,要他们到中原学习稼穑……”
“是吗?三弟莫非真是出息了?我可不信呀。我且问你,假如唐朝皇上不依允这门婚事呢,你们待怎样?”
述律千苦笑一下道:“这是有关两家修好的大事,唐朝皇上想必会明白的。如果他们不允,我们只好回去复命。大王说,两家关系好不好不在亲事上,只要我们互不为敌,友好相处也就是了。”
其实述律千没敢说实话。来时,耶律德光曾吩咐于他,若能和亲更好,若和亲不成,就提出把耶律倍带回契丹的要求,估计李从珂会依从的。他哪敢把这话告诉耶律倍,只是敷衍道:“大王是真心与中原修好,不愿再敌对下去了,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
“好吧,你们先办公差,若和亲不成,大王想把我带回就不必与唐朝皇帝说了,我早做好了准备,随时跟随你们回去……”
正在这时,范延光与韩昭胤一前一后地进了驿馆,见耶律倍也在这里,很是吃惊,范延光笑着道:“耶律先生怎的到驿馆来了?莫非想家了?”
“是呀,来看看老家的人。顺便知会他们一声,若他们打算要我随他们回去,我自会回去的,就不必麻烦皇上了。哦,你们有公事,我不便打扰,告辞了。”说完,耶律倍转身走了。
范延光望着他的背影沉思起来。
“范先生请坐。皇帝准了吗?”
范延光转过身坐下,叹口气道:“公主年岁太小,刚十五岁,中原人发育的较晚,尚未长成,皇上的意思是过上一两年再议此事,希望各位使臣回去后与耶律大王如实回奏……”
“你说什么?昨日你还说你们皇上恩准了这门亲事,怎的现在又变卦了?你们太不把我们做人看了,你们……”
站在述律千身边的一个使臣大声指责范延光,述律千忙打断他的话,插言道:“不得无礼,陛下没有恩准这门婚事,自有道理。公主还年幼吗,过几年也好,让陛下也看看我们大王是真心与中原和好的。”述律千转身对范延光、韩昭胤道,“二位相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他不过是想急于办好此事,没有其它恶意。还是陛下想得周到,过几年老奴还来提亲。”
“好,我们欢迎先生前来,那时皇上一定会依允这门亲事的,我愿亲自把公主送去。”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哦,对了。”述律千笑着道,“太后她老人家很是挂念大主子,告诉我们说,要我们问问唐朝皇帝,能否让大主子随我们一道回去,以解太后她老人家的思儿之苦。”
韩昭胤接过话头道:“适才耶律先生不是说了吗?若大王想让他回去可直接带他回去吗。”
“谢范大人。我家太后怕陛下不允,请范大人与陛下说说。”
“既然耶律先生也想回去就只管回去,皇上不会阻拦他的。”
“如此更好,如此更好。”述律千高兴地道。
范延光在驿馆大摆筵宴,招待这些使臣,席间只是饮酒,都避讳和亲一事,谁也不提,似乎不曾发生过什么。
快散席时,范延光站起来道:“列位使臣大人,皇上已经准备了回赠礼物,有耕牛二百头,布帛三千匹,各种玉器,礼器,还有中原的乐器共三车,使臣大人们随时可以启程。”
述律千也站起来,接过范延光的礼单,笑着道:“谢陛下的恩赐,你看大主子……”
“我今夜就进宫面圣,明日一早就向列位使臣回复。”
辞别了这些使臣,范延光与韩昭胤离开驿馆,准备上轿进宫向李从珂回奏此事,刚出驿馆的大门,突然,韩昭胤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范延光忙拉住他问:“韩大人哪里不舒服?”
韩昭胤喘了口粗气道:“无妨,适才觉得天旋地转的,过会儿也许就好了,不碍事的。”
“你又不曾饮酒,如何就……你脸色怎的这样难看,许是劳累的吧,你且回府歇息,我去回奏皇上。”
韩昭胤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浑身无力,他吃力地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道:“那就有劳范大人了。你给皇上好好说说,把耶律倍送给他们,也能换来几年太平,千万不要让皇上任着自己的性子……”
“怕是皇上不会同意的,我去试试看,你早些回府歇息吧。”
李从珂正在书房批阅奏章,看见范延光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来,忙站起来,笑着道:“范先生回来了?快看茶,事情办的怎样?”
范延光坐下来将面见契丹使臣的情况向李从珂做了禀报,李从珂高兴地道:“还是范先生呀,朕想他们也会同意的,把回赠礼品的事情也告诉他们了?”
“哦,把礼单交给了他们,他们很高兴。不过他们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是想让耶律先生一道回去吧?”
“皇上圣明,正是此事。”
“哈哈哈,朕哪里圣明,适才耶律先生送来一个辞别的折子,你看看吧。”
范延光接过皇上递给他的折子,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
“皇帝陛下:臣闻耶律德光派人前来求亲,意欲与中原修百世之好,臣闻知甚是高兴。陛下威加海内,四方臣服,可喜可贺。
臣身为契丹人,深知我国弊端。我国土地广阔,但无一处是可稼穑之良田,遍地青草,无一处能植桑种麻。人民不尊教化,不知何为礼仪,只知烧杀抢掠,才能获得生活必须,得以活命。
如今臣弟耶律德光主动与陛下和亲,其目的无非是想把臣从陛下身边带走,无论和亲是否成败,都是为臣而来。臣知道陛下识破了他的阴谋,断不会将公主许配与臣弟,臣弟的脾气臣知道,他定会以此为借口挑起边患。为报陛下的知遇之恩,臣特地去驿馆见到我国使臣,愿意随他们一同回去,特地向陛下告别……”
范延光看着耶律倍的告辞折子,心里似乎明白了耶律倍去驿馆的意思,他是想用苦肉计打动皇上,博得皇上的同情。
“皇上是怎样答复他的?”范延光试探地问。
李从珂望着门外,眉头紧蹙,深有感触地道:“耶律先生是怕朕没有恩准了这门亲事,得罪了契丹人,想让朕把他引渡回去,借以减轻耶律德光对朕的不满。他是个好人呀,朕如何忍心这样做呢?朕已认耶律倍为弟,世上哪有出卖阿弟的兄长?朕心不忍呀。”
“这么说皇上不同意把耶律先生交给他们了?”
“是啊,若如此行事,那还有人再敢投奔我中原吗?自僖宗以来,契丹掠我大唐子民何止千万,他契丹王肯送我子民回归中原吗?”
范延光听罢李从珂的话,感到心里猛地一沉,暗想不妙,如此便彻底得罪了契丹,耶律德光肯定要报复的,那样中原又要面临战火的蔓延了。他略一思索道:“皇上还记得臣曾给皇上说的六深可畏吗?”
“当然记得,可此事关乎人伦大义,朕马虎不得,朕不能做对不起朋友之事。这次咱们扫了耶律德光的面子,看他怎样奈何我们。先皇在世时,一直对契丹一味地忍让,朕早就看着不顺心。朕已经颁旨各藩镇与边关将领,要他们严密注意契丹的动静,做好与契丹开战的准备,他们一旦犯边,我们将迎头痛击,以雪旧耻。”
范延光看着情绪高涨的李从珂,无奈地摇摇头。这时,李从珂突然想起韩昭胤,转身问道:“韩大人怎的没来?”
“哦,韩大人身子不舒服,差点摔倒,臣让他回府歇息去了。”
听完范延光的话,李从珂眉头蹙在一起,叹口气道:“在凤翔时,昭胤就常闹病,年轻轻的身子总是不太好。朕说过多次,让他好好调养调养身子骨,他就是不听,每日早早就来上朝,打熬不住的。让御医去好好看看。”
“是,臣这就去办。”
范延光知道此时进谏肯定没有结果,决定找太后去劝说李从珂。于是,他辞别皇上,安排好御医封先生去给韩昭胤诊病的事情后,又直接到明宫去拜见太后。在任公公的带领下,范延光见到了太后,将来意向太后做了禀报。太后听完,想了想道:“这可是军国大事,先皇在时就曾定下规矩,后宫不得干预朝政。范先生与珂儿交厚,是他的恩人,当初没有范先生帮他,他哪里会有今天,你的话他都不听,哀家的话他能听?”
“太后,当今皇上仁孝,对太后更是孝心备至,太后的话皇上还是能听进去的。”
于是,范延光便把契丹和亲与想要回耶律倍的事情给太后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先皇的遗愿是扫平南方几个诸侯,恢复大唐国土。如今,皇上拒绝了他们提出的一切要求,势必与契丹开战,到时我朝将腹背受敌呀……”
“这些话与皇上说过吗?”
“微臣几次与皇上促膝密陈,都不起作用。皇上整日被那些将领们所包围,听到的都是些急功误国的话。微臣说重了,人家骂微臣是主降;说轻了皇上又听不进去。只有请太后去给皇上说说。”
太后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哦,皇上的脾气哀家知道的,从小就很拧,与他娘一个脾气。既然是有关咱江山社稷的事情,哀家试试吧。”
范延光笑着点点头,太后突然想起什么道:“范先生,荣儿的后事你们办得不错,听说葬在先皇徽陵旁边了。皇上仁孝,体恤哀家的心,你们这样做正合先皇的冥愿,哀家谢谢你们。”
“太后谬奖了。是皇上力排众议将秦王安葬在先皇身边的。皇上说,秦王乃先皇嫡亲长子,应该享此哀荣。有大臣奏议,先皇身边的陵寝只有皇上才可以享用。可皇上却说:我本是镇州平山的一个放羊娃,承蒙先皇、太后的厚爱才有今日,一旦归天后,还回到平山老家,葬在自己先人的身旁就知足了。”
范延光的话让太后很是感慨,她点着头道:“珂儿还是珂儿呀,没有变。可他是当今皇帝,只是一味地仁义不行呀。那个耶律倍,留在这里有什么用?不如把他交给他们带走,换几年太平日子。哀家一定给皇上说说,闺女不愿嫁就算了,那个耶律倍就还给他们吧。”
“谢太后。”
李从珂忙完国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明宫给太后请安。他下朝后,像往常一样来到明宫,见到太后兴高采烈地道:“母后,今日气色不错呀,可曾用过晚膳?”
“哦,已经用过了,只用了半碗栗子炒面粥。”
“那可不行?只用那么点东西怎能承受?孩儿给御膳房说一声,太后的饮食要高于孩儿,不能马虎。”
“不必给他们说了。哀家老了,也克化不动那些山珍海味了,就让为娘随意吧。”
太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听说皇上没有准了与契丹和亲的事儿?”
李从珂见太后问起此事,苦笑了一下道:“是啊,母后知道,公主年岁太小,也不愿嫁到远处,皇后死活不愿意,孩儿就依了他们。”
在这件事情上,太后不便表态,她矜持地道:“也许皇后是对的,谁也不愿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那么远。不过那个耶律倍在这里有何用?不如就依了契丹人,把他送回去吧。”
“这……”
李从珂听罢,脸色遂阴沉下来,问道:“范先生来过?”
“是的,他让为娘劝说皇上。这是军国大事,为娘本不该插言的,但为娘觉得范先生的话有理,你不妨也听听。”
“母后,儿臣也知道范先生是为朝廷好,耶律先生是来投奔咱大唐的,若把他交还给他们,行如此背信弃义之事,今后谁还敢投奔我们来?儿臣以为,契丹并不可怕,儿臣与他们交手多年,悟出一个理来:他硬咱更硬,才能制住这些虎狼。现有驸马镇守河东,幽州、云州都有咱大唐的兵马,儿臣已经派张破败、张敬远将军做好了迎敌准备,谅他耶律德光不敢轻举妄动的。请母后放心。”
“哀家怎放得下心?皇上每天守着那些武将,听他们说那些轻巧的话。治理国家可不同于打仗,你父皇在世时常说,能有一分奈何就不去交战,还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能轻易搅动,一搅动就乱了。这么大一个国家,怎的说开战就开战呢?为个耶律倍,要枉死多少人呢?你怎的不去算算这个账?如今契丹人想与我们修好,那是好事呀,不如就随了他们的意,把哪个耶律倍交还给他们……”
李从珂见太后态度很坚决,遂趋步向前道:“母后,孩儿这样做并非为了一个耶律倍。眼下正是我朝立名扬威之时,怎能轻易答应番邦的条件,那样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儿臣曾想,等过上几年,我们出兵送耶律先生回去,帮他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契丹王位,我们的北方就能获得安定,那里的百姓可过上太平日子了。如果这次我们答应了契丹人的要求,把耶律倍交还给他们,明日他又想要我们一个州我们给不给?又想要这京城我们给不给?父皇也曾说过,契丹人乃虎狼心肠,永远得不到他们的满足。”
太后听完他的话,也觉得有理,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遂点点头道:“是呀,皇上说的也有理,你姐夫不是在河东吗,给你姐夫下道旨意,要他多留意契丹人。”
说起石敬瑭,李从珂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他叹口气道:“母后,儿臣也正在为姐夫的事情发愁呢。”
“他怎的了,你阿姐不是接他回河东了吗?”
“是呀,儿臣继位以来,想让姐夫帮儿臣管理天下军备,几次与他说,让他在朝里出任太尉,可他一味地推辞,愿回河东做节度使。不知他是怎样想的。有人与儿臣说,姐夫对儿臣的继位很是不满。现在河东传来消息,说儿臣是篡位,逼迫太后降旨的。儿臣真害怕呀。”
太后听完李从珂的话,感到一阵颤栗,说道:“哦,有这样的事?满朝大臣谁不晓得,先皇早有传位于你的意思,此番你举兵东返,是秉承了哀家的懿旨,怎么还有这样的闲话?皇上也不要光听别人的话,兴许是有人故意调唆你们的关系,别人不敢说,你姐夫绝不会刁难你的。为娘也看出来,他不愿在京城,前段日子把他累的,人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他年岁也大了,身子也不好,愿意清闲,就让他在河东清闲吧,让他多留意契丹人就是了。”
“儿臣谨遵太后懿旨。”
“对了,还有璋儿,来了好几次了,也不想留在京城,想回河中,一家大小都在那里。他没有听我的话,没有出兵帮你,现在他知道错了,皇上就再给他次机会吧。你父皇在世时很喜欢这个侄儿,说他是个有口无心的直人,他做得对与不对,皇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李从珂见太后提起洋王李从璋,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言道:“母后有所不知,儿臣将母后的懿旨让他看了,差点被这混小子撕了,还说是儿臣胡乱编造的,任公公出来说话他还不信,儿臣一怒之下把他擒来让母后发落,既然母后这样说,就让他仍回河中去吧。”
太后听到这里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混小子,从小就不知天高地厚,休与他一样。你是皇上,大事你要作主,不要光听别人的话,尤其是亲戚之间,不要闹生分了,让人家看咱们的笑话。
“谢母后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