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俏银喜冒死道实情 憨将军无奈佯纳妾

兄弟相煎亘古同,燃箕煮豆有先声。

为除太子争封患,又见朦胧釜底红。

平娃自从那天见到银喜姑娘后,就对她产生了浓烈的爱意。后来听那瞎子说,要把银喜姑娘许与三哥做偏房,心里自是很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他虽然对银喜一见钟情,但又他觉得三哥身边更需要有人照顾,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又不能自已,只好把对银喜姑娘的爱慕之心,深深地埋在心底。过几日就要随药彦稠到虞乡了,总希望在临走之前多看银喜几眼,可李从珂却把她安置在后院以前青儿住过的屋子,还特地找来个老妇赵妈服侍她。这后院属于内宅,是不准男人随意进去的,就连李从珂也从不进去。平娃见不到银喜,也不知三哥有什么打算,心里总像揣着几只兔子,终日揣揣不安。

这天,李从珂从外面回来,把平娃叫到他的屋里,笑着对他说:“平娃,三哥给你贺喜了。”

平娃一头雾水,一脸茫然。李从珂接着道:“三哥找人看了日子,后天就是黄道吉日,把你与银喜姑娘的婚事办了,你看如何?”

平娃乍一闻听,高兴地险些晕过去,不相信地问:“三哥,你……你说什么?要办谁的婚事?”

“哈哈哈,我的傻兄弟,当然是办你的婚事啦。你也不小了,早该讨个妇人了。只怪三哥事情太多,把你的事忽略了。银喜姑娘长得俊俏,蛮配得上你的。三哥已给张破败、张敬远、药彦稠,还有咱凤翔的太守、通判,防御使、团练使,以及各县里的县官老爷们都发了帖子。后天就给你们成亲。”

平娃听完后,以为是在做梦,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了疼痛,这才相信事情是真的,却依然半信半疑地道:“三哥,平娃不是做梦吧,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她爷爷不是将银喜给三哥……”

“不要再提此事。你晓得,三哥与你嫂嫂情深意重,纳妾怎不经你嫂嫂同意呢?再说了,你三哥心思都在兵事上,对儿女私情向无兴趣,从未有过纳妾之心,一生只你嫂嫂足矣。三哥看得出来,你倒与那姑娘很是相配,你以后要好生对待人家。”

平娃感动得无以言表,跪在地上道:“三哥待平娃情深意重,平娃不知怎样感谢三哥。三哥在上,请受平娃一拜。”

“快给我起来!我们是兄弟,怎能行此大礼,快起来。你们成亲后,就带她到虞乡任上,但是不要总沉湎于儿女私情,还要跟药将军学会带兵打仗,他虽然不能让三哥放心,但用兵打仗倒是个内行。”

“平娃都知道,请三哥放心。”

“去拿些银子,带几个亲兵到外面采办些酒肉。不要小气了,多弄些回来,三哥已经请了几个做酒饭的师傅,他们明日就过来准备。你也要买身好衣服,再给银喜姑娘买些首饰什么的,别委屈了人家姑娘,去吧,不要舍不得花钱。”

“是,三哥,我即刻就去。”

平娃高兴地冲李从珂做个鬼脸,转身跑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李从珂开心地笑起来。他看平娃走出了后宅门,这才回身向客厅走去。

他来到客厅,不禁又想起算命瞎子的话。他对瞎子的话始终是似信非信,这些天来一直为此烦恼。若不相信,那瞎子如何晓得自己身上的胎印?若是相信了他的话,且按他的说法去做,那就是大逆不道呀,万万不可。

想到这里,李从珂斩钉截铁地自语道:“父皇对我恩重如山,兄弟们也都敬重于我,宁可放弃这所谓的天赐良机,也绝不行此卑劣、下作、对不起父皇、兄弟之事。”

他对那天的事情感到好笑,觉得自己太轻率了,竟然被那算命瞎子的胡话打动,被他诳去二百两银子不说,还派人千里迢迢送他回家,岂不冤枉?不过倒成全了平娃一桩姻缘,也算够本了。

这时,那位侍候银喜姑娘的赵妈走了进来,向李从珂禀道:“老爷,成亲的事奴婢已遵照您的意思与银喜小姐说过了,她听后非要见您,说有话与老爷说。不知老爷见她吗?”

“哦,没说是何事么?”

“没有,只是说要见殿下。”

“既如此就带她过来吧。”

片刻,赵妈与银喜小姐来到客厅。银喜一见李从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地哭起来,李从珂感纳闷儿地问道:“姑娘为何这般哭啼?有话好好说,快不要这样。”

那银喜也不抬头,只是哭泣着。赵妈也不知她为何哭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说道:“你这孩子,只说是找殿下有事,怎的见了殿下,只是哭个没完没了?殿下的事情很多,要不等明日再说,咱现在回去。”说完,赵妈就去拉她,她挣脱开赵妈的手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李从珂,声嘶力竭地说道:“殿下,银喜不想嫁人,不想嫁人呀。”

此语一出,李从珂很是惊讶,生气地问:“这是为何?你祖父已经把你托付与本王,如何又要出尔反尔?这是本王的府邸,不是你的家,怎地这样不守规矩?后日成亲已定,如何能反悔?赵妈,速把她带回,好好看管起来。真是个无法无天的野丫头,那天没有听到你爷爷的话么?”

“他……他不是民女的祖父,民女根本不认得他。”

“你说什么?”李从珂闻此言,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盯着她问道。银喜回头看了看赵妈,欲言又止。李从珂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向赵妈使个眼色,赵妈识趣地转身走了。李从珂接着逼问道:“适才你说那瞎子不是你的祖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银喜姑娘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殿下容禀。奴婢原是洛阳‘红春院’里的一个歌女,是秦王殿下买奴婢进了王府。那个瞎子是洛阳紫云观里一个老道的师兄,是那老道引荐到王府的。”

李从珂听罢如五雷轰顶,顿时感到血往上涌,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用手指着银喜道:“你……你再说一遍,你是秦王府里的人?为何……为何到凤翔来?”

“殿下,奴婢原是京城人氏,上个月才被秦王买到王府。前些日子,秦王把奴婢找去,要奴婢认那瞎子做祖父,奴婢也不知何意,但又不得不屈从,就认他做了爷爷。后来,秦王把奴婢的父母也带到王府住下,要奴婢与那瞎子到凤翔来,说是让奴婢侍候殿下,并将殿下的一举一动告诉秦王派来的人,若走漏消息,秦王就要杀我全家。奴婢无奈,就与那瞎子来到凤翔。”

李从珂此时方寸大乱,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万万没有想到秦王会干出此事,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只是频频点着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们串通一气,离间我们兄弟。你到底是何人?快从实招来!秦王能杀你全家,本王也能。说!快从实招来。”

看着李从珂愤怒之极的脸色,银喜姑娘吓得浑身哆嗦,忙跪下道:“奴婢说的全是实话,若有一句假话,殿下即可杀了奴婢。”

“如此说来,你们是早有预谋,欲陷害本王。那你如今又为何告诉本王,是何居心?”

银喜长喘口气,望着李从珂道:“殿下有所不知,殿下的至诚至孝之心,银喜在洛阳时就曾听说过。自从银喜来到凤翔后,更感到殿下为人耿直。秦王本来要奴婢用色相引诱殿下,希望能得到殿下的欢心,以便监视殿下的所作所为。可殿下不为所动,并对奴婢的前程很是挂牵,奴婢不忍再欺瞒下去,便横下心来,冒着父母被杀的危险,向殿下禀明一切。奴婢的话已说完,如何发落,全凭殿下一句话。”说完,银喜把头深深地埋在两手之间。

李从珂心乱如麻,想不到秦王如此狠毒,为置他于死地,不惜采用这么卑劣的手段。亏得自己对那瞎子的话存了戒心,否则就要引祸上身,受其所害。他想起了这些年跟随义父南征北战的艰辛,又想起了大将军府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阿弟,想起与秦王在凤翔时的桩桩往事。他弄不明白为什么昔日亲密无间、情同手足的兄弟,而今何以恩断义绝以至于此?千般委屈,万般无奈一齐涌上心头,眼角的泪水止不住潸然而下。银喜姑娘一看,心头一阵慌乱,忙站起身,拿出一块香帕替李从珂擦眼泪。正在此时,平娃一头闯进来,刚要说话,一眼看到这境况,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回身退了出去。李从珂知道他误会了,叫住他道:“平娃,你回来,三哥有事与你讲。”平娃只好返身回到客厅,脸涨得通红。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尴尬的局面,眼睛也不敢看他们,低着头问道:“三哥,有……有什么事情,平娃刚从外面回……回来。”

李从珂叹口气,示意他坐下,强抑着情绪对他说:“兄弟,这个女人怕是不能跟你了,过些天三哥再给你寻门更好的。她是……”李从珂说到这里停下了,不知该不该让他知道这个秘密,心里犯起了踌躇。平娃以为李从珂变了卦,想把银喜留给自己,无奈地苦笑着说:“三哥,不妨事的,三哥看着办吧。”说着,转身又要向外走去。

“回来!”李从珂一声大喊,吓得平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李从珂站起来在客厅里踱了几步,走到银喜跟前,对她道:“还是你说吧,他不是外人,你如实告诉他,说!”

银喜羞答答地转过身去,看看平娃,又看看李从珂,觉得难以启齿。

“你把刚才与本王说的,再与我兄弟说一遍。”

银喜向平娃道个万福,期期艾艾地道:“对不起,将军。奴婢有罪,奴婢与那算命的瞎子是……是秦王派来监视殿下的,他不是奴婢的爷爷。辜负了将军的一片好意……奴婢无缘与将军成亲。”

“你,你说什么?你是奸细?是奸细?”平娃失声大叫道。

李从珂忙制止住他道:“兄弟,莫要大声吼叫,此事不能让他人听到。”

平娃两眼喷火,怒视着银喜姑娘,上去抓住她的脖领,低声吼道:“你们……你们为何要这样做,莫非想害我三哥不成?你这个害人精,今日我就要了你的命。”说完,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刀就要向银喜脖子上抹。李从珂见状,急忙把他抱住,厉声喝道:“兄弟不可鲁莽,把刀放下。”边说边夺下他的刀,“若不是银喜姑娘实言相告,我们尚且蒙在鼓里,说不定要着了人家的道。”

“不知那瞎子走到哪里了?待我追上去杀了他,杀了他……”平娃撒开银喜,转身要向外走去,李从珂一把拉住他道:“他已经走了八天了,到哪里去追?切不可鲁莽行事,待我想个万全之策。”他又踱了几步,对银喜道:“本王感谢姑娘能实言相告,你且下去,容本王好好想想。”

银喜从刚才的惊惧中清醒过来,嘘了口气,看了李从珂一眼,想要说什么。李从珂看出来她有话要说,对她道:“如今,我们已是生死一处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银喜看看他,又看看平娃,未曾开口,脸颊已是飞上了红云。她小声说道:“为殿下想,依奴婢看,不若来个不露声色,将这出戏演到底。奴婢想说的是,要真戏假作,想必殿下心中有数,知道该怎样做的。望殿下三思。”银喜说完,急忙低着头走出了出去。李从珂明白她所说的“不露声色、真戏假作”是何意,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道:“好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平娃没有完全领会银喜的意思,他略一思索道:“三哥,那妮子的话有理呀。如果放那妮子走,或是杀了那妮子,秦王肯定知道三哥识破了他,还不定再生出什么歹意呢。不如就把银喜留在三哥身边,秦王便会以为我们不知道他那点破主意,咱也可利用她给秦王传递有利于咱们的信儿,也省得他再生歹意。三哥不是常说,敌人使间,咱使反间吗。”

李从珂看了他一眼,惊讶地说道:“兄弟真是不简单了,知道怎样使用计谋了。不过此事却万万使不得。三哥想给皇上上道折子,把此事告诉皇上,要皇上评评理。”

“三哥千万不要禀告皇上,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会多么伤心。你想,一个是他戍边守土一刻也离不开的三哥你,一个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不是让他老人家作难吗?如今皇上已经老了,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不如就先收下她,假戏真唱起来。”

平娃的一番话,让李从珂很是吃惊,笑着说:“想不到平娃也开始用脑子了,三哥真高兴。可这样做三哥难以说服自己。凤翔的官员们都晓得是给你成亲,突然变成为我纳妾,岂不让人笑话?再说了,若你嫂嫂晓得了,也会不高兴的,况她有孕在身,万一生气,伤了胎气如何是好?”

平娃见他犹豫不决,心里很是着急,继续说服道:“三哥莫要为平娃想,这样的大事,平娃知道轻重,千万不要坏了三哥的大事。若不放心嫂嫂,三哥写封书信,我回去一次,与嫂嫂说明此事,想必嫂嫂会明白的。”

“你不能回去。还记得我们刚进城时药彦稠说的那些混话吗?他们肯定是串通一气了。你须马上与他到虞乡,好好盯住他,看他与何人来往。秦王无非想利用他这条线监视于我,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个做法。”

“秦王为何这样做?三哥待他恩重如山,他反要加害于三哥,兄弟实在不明白。”平娃愤愤地说。

李从珂苦笑着:“你哪里晓得秦王的心机,他是不放心太子之位。皇上到现在还不曾册立太子,他着急呀,怕你三哥与他争。你最了解你三哥,我有今天,还不多亏义父对我的关爱?三哥惟有一心一意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才是,怎能去争什么太子?再说即使我有这样的实力,也没有这个资格呀!真是杞人忧天。”

平娃似乎明白了,点着头道:“平娃知道了。可那妮子的事情咋办?已经把东西采办完了……”

“好呀,既来之,则安之,就依兄弟所言,先把她留下,等你嫂子来后,把人交与她发落。”

“三哥不打算真纳了她?这妮子长得也不赖呀,有她为三哥端茶倒水,平娃也放心。”平娃真诚地说。

李从珂笑着道:“三哥哪里真有这心思?这样做无非是遮人耳目。明日你差几个人,备一挂好车,回洛阳一趟,带去我一封书信,把你嫂嫂接来后再从长计议。你到虞乡后,要装出一副对三哥不满的样子,设法与药彦稠接近,套他点话出来,看看他们准备如何动作。我觉得单凭秦王,他是不会这样做的,肯定有幕后主使。刚才那妮子说到个紫云观的老道?这人是谁呢?三哥从未听说过,一定要设法找到此人,以防不测。你可明白?”

平娃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说话到了第三天头上,李从珂在凤翔节度使的府邸里大宴宾客,凤翔的大小官员来了一百多人。他们原本是来祝贺平娃娶妻,来后才得知是殿下纳妾,一个个都似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谁也不敢挑明此事,只是糊里糊涂地坐下,糊里糊涂地饮酒。

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婚庆大典,但也很是排场、热闹。大门楣上也挂起了红布帐,满院张灯结彩。仪式进行的比较简单,银喜姑娘在赵妈的陪伴之下,与在座的宾客每人敬了一盏酒就算了事。这些宾客们看到美若天仙的银喜小姐,大为惊叹,无不夸赞她的美貌,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殿下要纳妾了。都道是潞王被美色所动,临时变卦,人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都在暗暗讥笑李从珂。

凤翔通判韩昭胤看到银喜,大吃一惊,因为他曾在洛阳的“红春院”见过这位倾国倾城、名噪一时的小姐。那时,他刚参加完科考的殿试,等着发榜,曾与几位考生慕名前来听银喜小姐唱曲。他第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在京城待选之时,他又去过那里几次,再以后就不曾见过了,听“红春院”的龟公说,银喜被秦王李从荣买去做了家妓。想不到银喜如今竟成了潞王的小妾,他百思不得其解。尤其觉得李从珂以为家将招亲之名,行的却是为自己纳妾之实,实在是不成体统,这与潞王平时的为人大相径庭,如此见色起意,难道就不怕令人耻笑?

韩昭胤本是进士及第,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见到这样的咄咄怪事,感慨颇多,借着酒意,赋诗一首,欲借此讽谏李从珂。他叫来乐工吹奏,自己便和着乐声,即兴吟唱起来:

凤兮飞兮凤翔来,借问谁筑铜雀台?

凤飞焉用人弄箫,何故引得凤徘徊?

遥想当年绿珠女,红残钿碎万古哀。

劝君莫怨赵王伦,石家金谷筑怨宅。

李从珂听出了这诗的含义,知道他是想借石季伦的典故来讽谏他,心里很是不悦,但一直耐着性子,待酒席散了,那些贺喜的官员们都纷纷离去后,他才让一个亲兵传话,要韩昭胤到会客厅去见他。韩昭胤知道潞王不高兴了,不免有些紧张,醉意立时醒了许多。

会客厅里,李从珂正襟危坐,两厢分列着威风凛凛的亲军。待韩昭胤一进来,还没有等他施礼,李从珂就阴着脸对他道:“韩昭胤,你所吟咏的诗词,本王听着似乎话里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如此隐晦?你是在笑本王无知吧?”

韩昭胤见潞王问起诗词的事情,赶忙跪下道:“殿下多虑了,在下不过是饮酒过量,胡言几句,殿下不必多心。”

“哦,是吗?那本王问你,谁是赵王伦?何为‘金谷筑怨宅’?你以为本王不知这个典故?你把本王看做傻子了。”

“下官不敢。”

“不敢?你已那样做了,你在嘲弄本王,罪在不赦。来人,把韩昭胤给我抓起来。”李从珂话音刚落,立刻上来几个亲军就去扭韩昭胤,韩昭胤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都说潞王礼贤下士,善纳忠言,从谏如流。如今看来不过是讹传而已。早知如此,还做这鸟官何用?既然下官冒犯殿下虎威,任凭殿下发落。”韩昭胤说完,摊开双臂,任那些亲军把他捆绑起来。

“好个不识好歹的狂生,你借着酒胆,胡言乱语,竟把本王比作石崇,难道本王似他那样贪得无厌、草菅人命么?你说。”李从珂怒斥道。韩昭胤

听罢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石崇不得善终,并非因他贪得无厌,也不是因他草菅人命,而是因绿珠而得罪赵王伦。虽然殿下远在凤翔,可知朝内有多少赵王伦、孙秀之辈在盯着殿下的所作所为?他们巴不得殿下为所欲为,将来好寻借口。皇上之所以对殿下关爱有加,就是喜欢殿下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为人,如今殿下却打着为家将招亲的旗号而为自己纳妾,假如皇上得知,该怎样评价殿下的操守?”

李从珂心头一震,无奈地摇着头,半晌才道:“你道本王贪图那女子的姿色吗?本王这样做实属无奈。”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韩昭胤身边,亲自为他松了绑,那些亲军见状都会意地出去了。李从珂转过身来,笑着道:“韩大人是河北赵州人吧?本王早就听说过。你是本朝恩科进士,待选三月,被吏部差往凤翔任通判,已快一年了。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乡呢,刚才从珂失礼了,请大人海涵。”

李从珂的话打动了这位通判大人,他急忙跪下道:“谢殿下不责之恩,下官承受不起。”

“快快请起。今日老乡相遇,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今后我们就是兄弟,快起来吧。”李从珂上前把他扶起来,“本王这次到凤翔,还不足十天,本来早应该去请老乡到府上一聚,可谁知却遇到一个很棘手的事情……”

“哈哈哈,是药彦稠的胡言乱语吧?迎接殿下那天,下官也听到他说的那些混话。他是想把殿下往火上烤呀,想不到殿下却信了他的鬼话。还有那算命的瞎子,下官一看就是他们安排好的。听说这个女子是瞎子的孙女,下官却在京城见过她,后听说被秦王买去做了家妓。下官由此断定,这是一套连环计……”

李从珂大吃一惊,未曾想到他对此事竟然了如指掌,看得这般准确。他本想把此事与他说个清楚,但又不知他居心何在,不敢贸然相信他,便佯作呵斥道:“住嘴,不得胡言,你把秦王看做什么人了?如此大胆调唆我们兄弟,就凭这条,就可把你打入死牢。”

“哈哈哈,殿下既然将下官看做同乡,那下官不吐不快。下官最后再进一言,千万不要太相信这女子。她不是‘绿珠,’她是‘西施,’她是秦王派来的奸细,一定要多加提防。下官的话说完了,请殿下发落。”

李从珂听完他的话,用深邃的目光望着他,片刻,他猛地起身,对着韩昭胤鞠了一躬。韩昭胤忙跪在地上道:“殿下,万万使不得,您是王爷千岁,下官只是个五品通判,殿下这不是要折杀下官么?”

李从珂又把他扶起来道:“韩大人,你忠诚侠义,犯颜直谏,乃我燕赵好儿郎。本王就缺少你这样的好汉。待我奏明皇上,先在我帐下充任参军吧,望大人能时常赐教。”

韩昭胤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一次跪下道:“谢殿下的知遇之恩。今后殿下若有驱使,昭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从珂高兴地把他扶到上座坐下,又令属下上了一壶好茶,两人就谈起了知心话。最后李从珂笑着道:“你以为本王不知秦王的把戏?银喜姑娘早把实情告诉了本王,本王只是不想公开拆穿而已,怕皇上知道了生气。他老人家六十多岁了,若知道秦王这样构陷于本王,皇上会多为难?惩治秦王吧,他老人家于心不忍,不予惩治吧,又于情于法说不过去。本王不愿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只得将计就计了。本王断定,这不是秦王的意思,定是有人教唆于他。阿弟心性恍惚,容易被人利用。本王原想把这女子送与我的兄弟平娃的,又怕秦王身边的人生疑,只得先把她留在身边,省得他们再生什么歹心。”

听完李从珂的话,韩昭胤很是感慨,他感叹道:“都说潞王为人正直耿介,忠孝两全,今日下官才算明白。不过殿下也不曾吃亏,倒是轻易得一个尤物。这女子秀外慧中,洁身节烈,在京城时下官就知道她卖艺不卖身,任何人都接近她不得。如今英雄、美人走到一起,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下官再一次给殿下贺喜。”

“哈哈哈,你想到哪里去了。本王这样行事,也是无奈。实属不得已而为之。本王心中只有夫人,已经给她捎去了信儿,过不了几天她就来了。到时本王把她交与夫人,由她看着发落。本王哪有心思讨妾,不过是遮人耳目而已。”

韩昭胤听完他的话,赞叹道:“殿下的高风亮节,令人感佩。不过都晓得那女子已经成为殿下的人了,而殿下却弃之不顾,岂不误了人家的青春?”

“唉!那有什么办法?万事不能两全,只得取其利而避其害了。”

韩昭胤听罢,惋惜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