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平两川潞王小用计 三让功从珂救无辜

有意施恩恩广被,无心插柳柳成荫。

得人心者得天下,世上谁人不识君。

李从珂的大军赶到剑门关,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扎下营寨后,就派范延光扮作商人模样,带一个随从入川去见董璋。他怕游说董璋无果,又秘密地与张破败将军带领一支人马,连夜向剑门关西南寻找能够修筑栈道的地方。经过几天的秘密勘察,在一个樵夫的指引下,终于在群山峻岭处,发现了一个地势较为平缓的去处。他命张破败将军在此督修栈道、架设云梯,自己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剑门,并大造声势,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姿态。他传下将令,每日要军士们在营寨内操练攻城的器具,不得随便出寨。蜀军每天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石敬瑭见李从珂到剑门已好些天了,总是无休止地操练,也不说出兵交战,心里不免犯嘀咕。他以为,应趁蜀军惊慌之际,趁热打铁,速战速决。虽然李从珂已经将此次的用兵方略告诉了他,要他耐心等着范延光的消息,但他见又是十几天过去了,仍没有见范延光回来,就急不可耐地来到李从珂的大帐内,心急如焚地问道:“大将军,你打算何时应敌?总这样按兵不动也不是个办法。不知范延光能説服董璋吗?冬季将至,无休止地拖延下去于我军不利。”

李从珂却不以为然,笑呵呵地道:“姐夫不要着忙,范先生定能説服那董老倌的,且耐心等几天。姐夫知道,剑门关易守难攻,贸然出兵于我更为不利,前车之鉴……”他说到这里,急忙把话停住,怕引起石敬瑭的不满。石敬瑭没有理睬他,继续问道:“假如那董璋不为所动,该如何迎敌?不知你有何打算?”

李从珂还是那样不慌不忙地道:“兄弟也有顾虑。假如董璋不归顺朝廷,我们只有迂回入川,绝不能再打剑门。所以,我已经派张破败带人在剑门西南一百多里的地方,加紧修筑栈道,架设云梯。我昨日到那里去看了,估计再有十几天就可使用。那时,姐夫仍在剑门关与蜀军纠缠,我带一支人马,从栈道上过去,绕到蜀军的背后,再夹击蜀军。那时破剑门岂不易如反掌了?”

“已经修筑了栈道?为何我不曾知道?”石敬瑭不解地问。李从珂不假思索地道:“事关机密,连范先生我都不曾说起。此事若不是姐夫问起,兄弟我还不想说的。”

石敬瑭听罢,心里一阵不自在,脸拉得更长了,心里道:“好个诡计多端的阿三,连我也信不过了,居然把我也当外人了!”他忽地站起身,冷冷地道:“是呀,你是大将军,事关机密,你做得对。告辞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帐外走去。李从珂自知失言,忙起身说道:“姐夫莫要误会,兄弟原本想给姐夫一个惊喜,没有想隐瞒什么……”

石敬瑭既不停步,也不答话,气哼哼地径直走了出去,李从珂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却说范延光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董璋,说明来意,晓以利害。董璋听说要把云州所有的盐井都划分给他,喜出望外,立刻表示倒向朝廷,两人又商定了共同围剿孟知祥的日子。

接到范延光的禀报,李从珂很是振奋,同时也被安重晦的才能所倾倒,心想怪不得父皇依赖于安丞相,此公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

约定出兵的日子到了,李从珂怕董璋再有反复,言而无信,就命张破败带一股人马从新修的栈道秘密入川,配合剑门用兵。一切安排停当,便与石敬瑭两军合在一处,开始猛攻剑门关。已经倒戈的董璋没有食言,与先行入川的张破败一起也从剑门关的后方杀了过来。孟知祥没有想到董璋会倒向朝廷,更没有想到从大山深处又钻出了一股唐军,三面夹击,打得他首尾难顾,仅一天工夫,就破了剑门关。在董璋的配合下,李从珂的大军乘胜追击,长驱直入,一举杀进西川境内。真是兵败如山倒,蜀军将士知道失败已成定局,无心为孟知祥卖命,只一交战就临阵倒戈,李从珂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拿下了成都。

就这样,李从珂很轻易地平息了两川的叛乱,又荣立大功。石敬瑭看到李从珂的神气劲儿,一时妒火中烧,忿忿不平。本来这个功劳应该是自己的,如今却又让他捡了便宜。他强忍着妒火,又不得不听从李从珂调来遣去。李从珂忙于指挥战事,无暇留意石敬瑭的情绪,战后他匆匆与石敬瑭安排好西川的事务,便引兵回朝了。

李从珂和石敬瑭班师回朝的人马还没有进入陕西,就传来宫里的消息,说药彦稠告发了安重晦,安重晦在途中畏罪自杀,他的家人也被全部囚禁起来。他听到后十分震惊,连连惊呼“可惜。”他很清楚,按朝廷律法,安重晦所犯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又会有多少无辜将死于非命。他觉得应设法解救他们才是。于是,他传令急速行军,希望早日返回洛阳,向父皇求情,饶恕了安重晦这一家大小。

他骑在马上,心事重重地自语着:“安相国呀,你这是何苦呀,从珂跟你暗示过,皇上只有人证而无物证,你为何不再为自己辩护呢?你的本事哪里去了?唉!你英雄一世,就这样匆匆去了,你好糊涂呀!”

念及物证一事,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大事不好,若父皇追问那密札的去向,该如何禀报呢?私自销毁物证,不是又要引火烧身吗?”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班师回朝的路上,石敬瑭一言不发,心里不停地敲着小鼓。由于没有听从安重晦的建议,贸然出兵,致使损兵折将,皇上一定会很恼火,说不定还要治他的罪。好在安重晦已死,他可以把这罪责推在死人身上,最大落个“举事操切”的责任。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鞍马劳顿两个多月,与蜀军生死相拼了几场,死伤近半人马,最后竟让李从珂轻易夺了头功。你说他心里能不觉得窝囊吗?范延光看出驸马爷脸上的不快,心里知道他是因了什么。于是他打马向前,追上李从珂小声说道:“殿下,驸马爷脸上不爽,想必是为此次平川论功之事,殿下准备如何处理呢?”李从珂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笑着道:“他就是那种人,整日阴阳怪气的,你休要管他。”

“殿下千万莫要忽视了此事。依在下之见,面见皇上时,殿下一定要力辞头功,把它让给驸马爷,千万不要贪功。只有如此,皇上才会高兴。”范延光极为认真地说。

李从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有这必要吗?从珂还看不明白。”

“殿下请想,驸马爷是皇上亲自点的将,若其损兵折将、寸功未建,岂非皇上看错了人?皇上的脸面置于何处?殿下千万不要与石郎争功,他毕竟是驸马爷呀,皇家的体面要紧。老子说:‘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殿下要以不争为争,试想谁还能争得过殿下?请殿下三思。”

听完范延光的话,李从珂沉思了片刻,觉得很有道理,回身对范延光道:“先生之言,振聋发聩,从珂知道该怎样做了。以不争为争,说得太好呀。”

这时,范延光又把马向前催了催,对李从珂道:“殿下,安重晦畏罪自杀,其家人被囚禁,而皇上却迟迟不肯下旨。殿下知道皇上这样做却是为何呢?”

范延光一提起安重晦一事,立刻引起李从珂的注意,他小声回道:“实不相瞒,从珂正为此事犯难。不知先生有何高见?杀戮无辜总不是善事呀!”

“其实皇上是在等殿下回来。不知殿下将何以置之?”

“等我?”

“是的。”范延光点点头继续道,“殿下与安重晦的龃龉,满朝尽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难道皇上会不知晓?王彦温兵变,其目的就是欲置殿下于死地。皇上英明,没有上了安重晦的当。如今安重晦畏罪自杀,若依据律法要满门抄斩。而皇上却很清楚,若说安重晦谋反,皇上是万万不相信的。他的矛头对的是殿下而非皇上,这不仅皇上知道,满朝大臣们谁不知道?如今殿下平川有功,若皇上赦免了他的家人,又怕对不起殿下。所以皇上正在等殿下说话,满朝大臣们也在看殿下的胸襟有多宽大。毕竟皇上与安重晦是三十多年的朋友了,他又为皇上登基立有不世之功,皇上乃古往今来第一仁慈之君,怎能下得了手?所以在下以为,殿下应极力开脱安重晦,保全他们一家才是。”

李从珂没有想到,范延光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高兴地说道:“先生的话正是从珂所想,怕就怕皇上问起那道密札,可我已经当着安重晦的面烧掉了,怕父皇责怪。”

范延光听说后,不仅没有吃惊,反而呵呵地笑着说:“此事在下早已料到,殿下有容人之量,仁德宽厚,令在下感佩。若皇上在朝堂上问起,你就推说从未见过什么密札,但事后一定向皇上如实禀报,在下断定皇上不仅不会责怪殿下,反而会十分高兴的。”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不觉已经快到洛阳了。

忙完朝廷迎接大军得胜回朝的仪式后,李嗣源在兴圣宫接见了有功将领。待行完参拜礼,李嗣源高兴地说:“此次平定两川,各位将军劳苦功高,尤其是潞王李从珂,临危受任,不辱皇命,处置得当,破敌有方,应记大功一次。赏你点什么呢……”

“父皇且慢,儿臣有事启奏,”李从珂一步跨出列班,施礼道,“父皇,若说功劳,儿臣以为驸马功劳最大。若不是驸马率先出征,与敌正面交战,伤敌元气,儿臣断不能轻易获胜。驸马虽未单独取得最后胜利,但也打出了我军的威风,使敌闻风丧胆。驸马爷与敌对峙剑门,牵制敌军重兵,儿臣才有时间从容破敌。驸马的功劳远在儿臣之上,请父皇明察。”

石敬瑭没想到李从珂会为他请功,虽然仍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心里却是非常感激。满朝大臣听了李从珂这番说,皆为之所动,心里暗暗折服他的大度。石敬瑭刚才还怕皇上治他个不听劝告、损兵折将之罪,正准备好自己辩解呢,此时心下便释然了。

李从珂接着禀道:“还有儿臣的师傅范延光,足智多谋、破敌有方,孤身前往董璋营中,临危不惧,对董璋晓以大义,才使得董璋幡然醒悟,归顺朝廷。范先生功不可没,请父皇明察。”

李嗣源听完他的话,高兴地从龙椅起身,快步走到李从珂跟前,感叹地道:“珂儿有功而不居,想着与他人分享,这本身就是功。好,朕准你所奏。”说着,他把目光转向范延光道:“范延光,潞王多次向朕举荐,说你胸有大志、腹有良谋,有经天纬地之才。自即日起,着尔到枢密院办差,领工部尚书,兼成德军节度使。”

范延光没有想到李从珂会当着满朝大臣为自己摆功,他并没有向李从珂提起过自己的事情。此时他心里只顾感激李从珂的高义。当皇上突然提起了自己,一时竟怔在那里,手足无措。李从珂见他没有反应,忙过去捅了他一下,小声提醒道:“范先生,还不快谢恩。”

范延光这才清醒过来,急忙跪在地上颂道:“微臣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嗣源回到座位上,略做沉思,对石敬瑭道:“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如潞王所说,尔面对强敌,临阵不惧,虽未取胜,忠勇可嘉。赏帛一百匹,银五千两,以抚恤阵亡兵勇,并领藩汉马步军总管,仍回河东驻防。”

石敬瑭见皇上没有处罚他,反而有所封赏,急忙跪下谢恩道:“臣婿谢父皇圣恩。”

李嗣源说完,笑呵呵地看着李从珂道:“李从珂,你要什么封赏,不妨直接告诉朕。说吧,朕一定成全你。”

李从珂心里很是感激,却不是为了自己可得重赏,而是想趁这个机会,解救安重晦一家。于是他急忙跪下道:“儿臣谢父皇圣恩。若父皇欲恩赏儿臣,不如成全孩儿一个心愿。望父皇恩准。”

“哦,心愿?说说看,有什么心愿呀?”

李从珂伏在地上道:“父皇,儿臣想请父皇把安重晦一家放出来,妥善安置,请父皇恩准。”

李嗣源听罢,脸上故意露出不快之色,慢慢坐下,声音平淡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心愿?”

“正是儿臣所想。请父皇恩准。”

“安重晦欺君罔上,草菅人命,唆使王彦温造反,按我朝律法,当满门抄斩,你难道不知?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父皇容秉,所谓安重晦唆使王彦温反叛,其目的并非反叛朝廷,无

非是想置儿臣于死地。父皇圣明,洞悉了他的阴谋,只是轻微地处罚了儿臣。如今他畏罪自尽,自绝于父皇,此乃咎由自取,已是知罪伏法了。但说到底,这只是安重晦与儿臣的私人恩怨,不宜以国法治罪于他的家人。再说安重晦毕竟跟随父皇三十多年,为我朝的建立,立有不世之功,请父皇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法外施恩。”

李从珂说完,把头深深地伏在地上。

并非是李从珂的这些话打动了李嗣源,其实他自己更想为安重晦开脱。当他听说安重晦自杀的事情后,悲痛难抑,不能自已,躲在房中偷偷地哭了一场。他与安重晦毕竟是患难之交,情同手足。他清楚地知道,若没有安重晦的鼎力相助,他断不能坐在这把龙椅上的。此时,他见李从珂说出这般话,正中下怀,心里自是暗暗高兴,但转念一想,又不能因此乱了法度,落个徇情枉法之名,无以令天下服膺。一时竟踌躇无语。

他扫了一眼朝堂上的大臣们,想听听他们是怎样说的。可那些大臣却佯作若无其事,一个个低头不语。只有朱弘昭想替安重晦说几句话,却又欲言又止了;因为满朝大臣都知道他与安重晦过从甚密,是安党的主要人物,他怕因此而引起物议,反而适得其反,只好无声以待,静观其事的发展。

李嗣源失望地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潞王的话也有道理。但法网恢恢,如何能徇情开脱?千秋万代后,人们将如何评价朕?诸位爱卿,你们怎样说?”

冯道平时被安重晦所压制,早就对其恨之入骨。他觉得李从珂为安重晦开脱,无非是想做个宽容的姿态,内心是怎样想的不得而知,也许是绝不愿放过他们一家的。于是他站出来道:“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国法家规,其目的就是为了约束人的。安重晦纵人谋反,欺君罔上,草菅人命,人证物证俱在。若不按国法律条行事,那律法还有何用?随意更改律法,人们就无所适从了。请皇上明断。”

李从珂站起来,对冯道施一礼道:“冯丞相,也许你不曾听明白。从珂以为,安重晦犯的并非纵人谋反之罪。他唆使王彦温叛乱在前,为何又力劝皇上出兵清剿在后呢?目的何在?诸位大人恐怕都很清楚。不就因为安重晦与从珂有些私怨,想借此事置我于死地?说到底还是因我二人之怨所引起。况且此事只是药彦稠的一面之词,万一事实有所出入,岂不冤枉了功臣?”

此语一出,满朝大惊,齐刷刷地将目光移向了他。李嗣源也不解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李从珂,据药彦稠说,安重晦唆使王彦温谋反的密札在你手上,为何不拿出来呢?”

“什么密札?儿臣从没有见到。也许是父皇弄错了!”

李从珂说这话的时候,两眼一直不敢直视皇上,李嗣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顺水推舟地道:“也许是药彦稠为逃避罪责,故意编出这个所谓的密札。由此看来,此案疑点很多,容朕好好想想。那就先将安家大小暂时放回,容当细查。关于此事今日就议到这里,还是说说潞王的事情吧。”

李嗣源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潞王李从珂,平西川有功,赏帛二百匹,银五千两。恢复凤翔节度使之职,并领左卫大将军,西北、西南的防务全由你一人提调,仍回凤翔驻防。”

李从珂听罢,心里很是高兴,不仅恢复了他的节度使一职,又加封为左卫大将军,对西南、西北的驻军有了提调权,这等于兼了三个藩镇的节度使。石敬瑭见皇上这样信任李从珂,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妒火。

“儿臣谢父皇封赏,父皇万岁、万万岁。”

“好,今日就议到这里,退朝吧。”

大臣们对安重晦一事的突然变化感到很是愕然,就连冯道也弄不明白潞王到底安的什么心,明明是宿敌,怎地突然变成盟友了?他看到皇上有袒护安重晦之意,很为刚才说的话后悔。大臣们都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殿,走在最后的李从珂刚出殿门,太监任本光追上他,小声道:“潞王殿下,皇上要你到偏殿见驾。”

李从珂忙与任本光来到偏殿,李嗣源正坐在那里等他呢。李从珂一进门,李嗣源就笑着站起来说:“快坐下珂儿。你今天的朝对,父皇很是高兴呀!你立了大功,父皇心里明白,但你不居功,父皇更高兴。本来父皇想把你留在身边帮助父皇的,但朝里的政事你不大清楚,这里的人多事多,怕你一时难以适应,因而还是把你派往凤翔,那里更需要你。前些天,有人来告,说契丹的耶律德光与吐蕃来往频繁,以戍边之名,大肆招兵买马,有兵犯中原之意。你一定要加紧备战,以防不测。”

“是,儿臣知道了。可如何打发药彦稠呢?”

“这个药彦稠,两面三刀,卖主求荣,不可大用。但他告发安重晦有功,又不能降罪。就让他在你手下做个先锋使吧。明日就降旨给他。若他不服,胆敢闹事,由你随意处置。”

“谢父皇。”

李嗣源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拘礼,接着说道:“这么说,安重晦那道密札被你撕毁了?为何要这样做?父皇也知道他曾数次陷害于你,你难道不想报仇?今日朝会上,你又为何力保他们全家?”

李从珂忙跪下,思索了片刻道:“儿臣确实恨他。为了给儿臣栽赃,他竟然采取那样卑劣的手段。但他也只是对儿臣的私人怨尤,对朝廷、对父皇还是很忠诚的。比如这次游说董璋,就是他给儿臣出的主意,要我把云安的盐矿许诺给他,诱使就范。果不其然,这招儿很有效。董璋当即就答应归顺朝廷。安重晦确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就是心偏了。儿臣在路上见到他时,他大概已经知道事情败露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很是可怜。儿臣怕他做出极端的事情,也不忍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安重晦毕竟有恩于父皇啊。所以儿臣就当着他的面,把那密札烧毁了,并对他说:‘父皇没有我可以。但不能没有你,就让我永远背着这个包袱吧。’他当时很激动,并表示愿意与儿臣冰释前嫌,一心一意地效忠父皇。谁知药彦稠却在这时告发了他。他明知证据已经被儿臣毁了,以他的才智谋略完全可以安然脱身,轻而易举地把罪责推给药彦稠。谁知他却选择了这条路……”

李嗣源静静地听着他的陈述,感叹地道:“他的良心还不曾泯灭呀。”转而又言道:“珂儿能以德报怨,宽仁待人,是个忠厚的孩子。父皇没有看错你,朕心甚慰呀。你道安重晦为何要走这条路?你哪里晓得他的心思,他是无颜见朕了。他与父皇打了半辈子交道,朕深知他的为人。他虽然有些狗苟蝇营,却是个宁肯站着死的汉子。朕本想不追究他的家人,可有些个大臣,动辄就以国家法度为由,硬是逼朕按律法行事,朕也是无奈呀。父皇登基之时,曾发下宏愿,要做个顺从民意的好皇帝,绝不像先帝一样,置国家法典于不顾,滥杀无辜。但安重晦一事,在朝中搞得沸沸扬扬,父皇很是伤脑筋。若按律法本该满门抄斩,可父皇心里明白,他决不存反叛朝廷之心,若硬给他加上谋反的罪名,实在有些冤枉。你今日做得很好,替你父皇解了围。朕这三个儿子,就你懂得孝顺。”

李从珂听完父皇的话,心潮澎湃,铿锵有力地道:“父皇,这是做儿子的应该做得事情,父皇何须夸奖。有孩儿在就有凤翔在,请父皇放心。”

李嗣源开心地笑起来,忽然又想起什么,接着说:“哦,对了,珂儿先不急于去凤翔,在京城多待些时日,等荣儿的婚事办完后再动身不迟。冯道家的四女儿父皇曾见过,识书达礼,很是贤惠。况且这老儿早就存了这心,咱们就成全了他们吧,也许是段好姻缘呢。朕已命礼部筹办他们的婚典了,你做为大哥,应该吃他们一杯喜酒再走。”

“儿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