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萨瓦尔多现在有些迷茫,他在下船之后给保罗•门萨打了个电话,本来是要确认阿尔科切特基地的地址有没有变化,却被告知会有人来码头附近的广场接他。
只等了约莫三十分钟,一辆黑色奔驰车缓缓停到了皮埃尔面前,电机轻微的嗡嗡声中,右前门的车窗降了下来。
银灰头发的老管家看着他,礼貌地低声问道:“请问是皮埃尔•萨瓦尔多先生吗?”
皮埃尔有些震惊,刚刚他还以为这辆豪车只是恰巧停在旁边,现在只觉得里斯本竞技俱乐部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接个渔民还派来辆奔驰…
“啊,我是皮埃尔,那个,你是刚刚电话里那个主管先生说的来接我的人么?是不是搞错了啊?”
老管家微笑着摇了摇头,打开车门侧身站出,微微躬身致意后,就把右边后门拉开请皮埃尔上车,戴着白手套的手还挡在上边框防止他碰头。
“萨瓦尔多先生,请您上车吧,行李我来拿就可以了。”老管家看着拎起包发愣的皮埃尔提醒道。
皮埃尔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道:“好的好的,谢谢,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老管家亚历克斯打开了后备箱,正要把两个大包放进去时,突然眉峰皱起低头嗅了嗅右边的行李袋,闻到一股鱼干特有的浓烈咸腥气味后,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把包快速拎到了后备箱里放好。
车里的皮埃尔感到十分局促不安,那些桃木与皮革的奢华装饰距离他生活的世界有些远,门板上复杂的按钮也一个都不敢碰,完美的隔音效果让车厢里极度安静,他咽了咽唾沫,连吞咽的声音都尽量压到了最低。
船长的那辆蓝色轿车自己常坐,哪里有这种感觉,大家都是一上去就把脚跷到前排座椅上,然后挨着大胡子的骂,再回敬给他几句市井里最时兴的脏话。
几个人挤在小小的车厢里齐齐点上烟卷,一阵吞云吐雾之后,不把车窗全打开的话船长连路都看不见,开了窗户又吹得耳朵疼,按大胡子的话说,他恨不得把鞋底子扣在哥几个的脸上让大家吸个够。
可前面的那两个人太过严肃了,一直不说话,自己就更不敢说话了。
想到这,皮埃尔摸了摸柔软得几乎让他陷进去的真皮座椅,突然觉得就算尴尬一点也还能忍受。
老管家吩咐司机开车后,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手套看,那两个颇为劣质的行李包的提手上,布满了汗渍和干褐色的不明物质,天知道是鱼血还是什么鬼东西。想到下车时还要再提一次包,老亚历克斯才努力压住了现在就换一副手套的想法。
他稍稍侧过头,看着那个马德拉渔民拘谨的样子,又想起了路易吉老爷说的话,于是极为恭敬地开口道:
“萨瓦尔多先生,右手边的控制台可以调节座椅,还有烟灰缸和点烟器,左边的扶手储物盒里备有雪茄,您可以随意取用…
回城路上车比较多,可能比来的时候要稍慢一些,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有其他需求的话请您随时吩咐。”
皮埃尔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说话方式,只是使劲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他没去碰储物盒里的什么雪茄,听船长说过那玩意,连肺都不能过那还算什么烟草产品?
皮埃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临出发时大胡子塞给自己的红盒L&M,想要发给老管家一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合适,就塞到了自己嘴里。
他捣鼓了半天,虽然有些笨拙,但还是搞定了那个电热丝的点烟器,在他吐出第一口烟雾的时候,老管家如释重负地适时按下了中控台上的按钮,车顶天窗上翘开始通风。
天窗打开时皮埃尔还被吓了一跳,看着快速飞出车外的烟气,他觉得神奇极了,准备回去就给船长的车开个瓢,这样以后再到冬天在车里抽烟可就方便多了。
……
车子停进雷斯菲拉别墅的车库后,老管家轻声把已经睡着了的皮埃尔叫醒,就束手站在一旁等待。
皮埃尔眯瞪着眼伸了个懒腰,有些不舍地拍拍后座才从车里钻出来,说道:“你这车太舒服了,哈哈,我都忍不住睡着了。这里是阿尔科切特基地?不太像啊,不是没换地方吗?”
亚历克斯笑了笑,对一旁的女佣吩咐道:“米欧娜,你带着萨尔瓦多先生去书房,老爷在等着呢。”
“等等,等等,什么?什么老爷?不是一个叫保罗•门萨的主管要见我吗?你们是什么人?”
老管家转过身微微躬身道:“萨尔瓦多先生,请您稍安勿躁。这里是西摩多家族的雷斯菲拉别墅,这次让老亚历克斯请您来是家主的意思。路易吉老爷有些事需要和您沟通一下,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您跟着米欧娜去就可以了。”
皮埃尔挠了挠头发,他不记得自己认识里斯本有什么姓西摩多的人,但是看这个表情诚恳的老亚历克斯也不像个骗子,不至于图自己兜里的那点钱吧,再说了就算是骗,用上后面那辆车也太下血本了。
老管家躬着的腰身又压低了一些,再次做出请的手势,皮埃尔也不好意思了,就对着那边的女佣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走远,亚历克斯直起身来,打开了奔驰车的后备箱,把两个大包拎到行李车上时,他又闻到了那股味道,就把头伸进后备箱里仔细嗅了嗅,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香水,喷了四五下才作罢。
“老亚历克斯,这个土包子就是萨瓦尔多的老爸?把车库都给弄臭了,不会影响我鼻子的恢复吧。”
车库的柱子后绕出了一个身影,正是鼻子上戴着护具的达夫拉尔,他用手扇了扇空气,没好气地说道。
老管家低头道:“少爷,还请您不要在这件事上过多介入。老爷吩咐过了,这次您受伤的事情,都由他亲自来解决。毕竟您也知道,俱乐部主席索萨•辛特拉的任期快要到了,老爷就算这回不竞选,也要扩大在董事会里的支持度。这件事处理好了,老爷和阿尔科切特基地一系的交情也能更深些,万一出点其他岔子,我怕老爷会生气。”
达夫拉尔听着听着突然发了邪火,一脚就踹翻了旁边的铁桶,对老亚历克斯说道:“出岔子出岔子,我看是那个保罗•门萨出的岔子才对,当初三叔怎么说的,他没放在心上?你看他助教塞萨尔的那个棒槌样,我受伤了半天他才跑过来,要不是里卡多他们护着我,你以为只会断一根鼻梁骨?”
老管家的背躬得更低了。
……
书房里,路易吉在闭目养神,今天上午董事会会议中的扯皮推诿,消耗了他的不少精力。所有人都明白,索萨•辛特拉就坐在那个位子上,想把他扳下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辛特拉保持着和里斯本当地几大球迷群体的良好关系,又出身于阿尔科切特基地的领导层,简单点来说就是绝对的根正苗红,还拥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主席不是主教练,成绩不好就可以掏违约金换掉,路易吉资金和人脉都不比他差,在董事会里也呼声极高,可就是差那么一点儿。
上次有人提醒过,自己年龄稍显年轻了些,儿子又在俱乐部青训踢球,这是减分项,最好再蛰伏几年。
这帮混蛋,当初建议小达菲加入里斯本竞技青训的也是他们,现在又开始说这些…
敲门声响起了。
“老爷,萨尔瓦多先生到了,要我现在请他进来吗?”
路易吉缓缓睁开的双眼,被金黄的灯光在琉璃映射下一照,仿佛有火焰流转于瞳孔之中,深陷的眼窝里,似有鹰隼般摄人的目光刺出。
“让他进来吧。”
皮埃尔刚进主楼就被巨大的空间和奢侈的布置镇住了,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他迈步进到书房里的时候,路易吉已适应了灯光,那股摄人的气势自然也收了回去。
“萨尔瓦多先生?快请坐,我是路易吉•西摩多,你可以直接称呼我路易。”他温和地摆摆手,示意皮埃尔坐下。
“呃,西摩多先生,实在对不住,我这人是个粗人,有些话就直接问了。听说我儿子佩德尼奥在学校惹了祸,门萨主管才叫我过来的,不知道您是不是就为了这件事?”
路易吉倒没惊讶于皮埃尔的直接,也不介意他话中夹杂的粗俗俚语,展颜一笑道:“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看来保罗•门萨没和你讲清楚。令郎在阿尔科切特基地做出了一些暴力行为,影响非常不好,而且,犬子因此受了些伤,不过小孩子嘛,骨头脆,鼻子稍稍折了点。”
皮埃尔听了这些,神情就变得非常黯淡,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西摩多先生,您说得虽然轻松,但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鼻子受伤是很痛苦的。我得先给您和您儿子道歉,佩德尼奥从小缺管教,这都是我的不好,打人也是不对的,该赔…”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报纸包,轻轻展开放到了书桌上,站起身使劲鞠了一躬,说道:
“这里是七万埃斯库多,我…我知道肯定不够,只希望您能给我点时间去筹,而且,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您能不能手下留情,不要给佩德尼奥的档案上留下这样的记录,那个孩子很爱足球,有这种暴力记录,他会被很多学校拒收的…”
路易吉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亲爱的皮埃尔,你理解错了,我没有让你赔偿犬子医疗费的意思。不过,你既然提到档案,如你所说,我也很不愿意一个孩子的足球生涯,被这种小事毁掉。钱,你收回去吧,给孩子买些东西吃…”
已经做好了最坏心理准备的皮埃尔,听到这番话就开始忙不迭地感谢,却被路易吉开口打断了。
“但是我也有个条件,我希望,你可以让你儿子在青训基地好好地做一次检讨,解释一下这个事情,当然,会有人拿稿件告诉你该怎么解释的。”他自信地笑了笑,双手合十又交叉到一起,“不管怎么样,令郎肯定都没法继续待在阿尔科切特基地了,作为回报,我会亲自写信给马里迪莫队的熟人,让他们的青训接收小佩德。今后的学杂费我也会帮忙一次缴清,当作送别礼,你应该知道的,马里迪莫是马德拉最好的球队…”
皮埃尔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一把握住了路易吉微笑着伸出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