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乡村社会的管理者:精英阶层的形成

中国古代,朝廷任命官员最低级别至县一级,县以下乡村的管理者不属于朝廷命官,闾里乡亭之长,均产生于乡间村民之中,不具备命官这一朝廷代理者的身份。乡间管理者如何产生?又如何获得左右乡里的权威?虽然讨论管理者不属于地理研究诠释的内容,但却是在乡间社会产生,又反作用于乡村社会地理的重要问题。

乡村的事存在于多重复杂关系之中,涉及这一问题,杨懋春有这样的概括:“传统农村中正式的或公认的行政组织与实际情况有一部分不同,在公认的行政系统中,最高领袖是村长,政府所承认的是村长,村长之下有乡约、地保、邻闾长。在实际上,村中的最高掌权者是族长或乡绅,但这些人往往隐在幕后,更不跑腿办事。”杨懋春《人文区位学》,第129—132页。这说明,事实上乡村管理者存在于两个层面之中,即表面的与事实的。表面的是那些跑腿的村长、里长,事实上的管理者是背后的“精英”。乡村社会的管理者来自民间,山西本土人将他们称为“能人”,学术界则赋予他们“精英”之称,无论能人还是精英,固然均来自乡间,却在某一方面不同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致力于农活的农民,获得乡村管理权的精英或才能过人,或拥有资财,凭借两者或其中一点,他们赢得了这份权利。那些具有名分的村长等职多不在能人、精英之列,隐在背后的则是这些精英人物,他们是乡间社会的真正操纵者。

乡间的精英非能即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自然拥有支配乡里的权威,获得这份权威的途径在于预付资本。从经济学角度解释预付资本,这是投资者用来购买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为了获利而预先垫付的资本。投资者把资本预付出去时,是为了重新得到它,并且获得比预付资本更多的货币额。乡间精英的预付资本虽然与经济学的概念并不完全一致,但预先投入,带来日后利益这一点却是共同的。山西乡村社会精英人物预付资本的表现形式各不相同,以开渠引水为例,开渠兴工之初投资出力,无论人力、物力投入多的均会在水渠修成之后,凭借先期贡献,在保证自家田亩灌溉的前提下,赢得水渠灌区管理的话语权;同样与水渠相关,无论为赢取分水比例而下锅捞钱山西太原附近晋泉、洪洞通利渠等地普遍流传因分水而通过下油锅捞钱,以确定比例的传说。,还是置身械斗慷慨赴死,乃至为保全灌渠利益对簿公堂,这些拼死之举同样赢得预付资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可以概括上述两种预付资本获取的形式。乡间社会具有话语权的还存在第三类人物,即宗族中族长,即使山西宗族势力逊于南方,族长也是不可忽视的乡间精英。仔细追寻,族长地位的获取同样与预付资本相关,这份预付资本在于,族长的先人对一宗、一族的繁衍拥有创造之功,依嫡长子继承序列,宗族之内成员自然需要礼拜当世的族长,若没有当今族长祖宗的祖宗,就不会存在现今的儿孙之辈。无论预付资本表现为哪一种形式,乡间社会精英人物身份的获取,均与此相关。

乡村中面临各种事务,且能、财、力过人者并非一人,平衡这些人物的方法如同公司中的董事会,但凡列入董事会之中的均为创业有功的大股东,乡村中投入较多预付资本的人物自然跻身“大股东”行列中,一年或三年其中一位执掌乡间事务,任期过后继续轮选且继位者仍然出自这一圈层。只有当新的人物能、财、力具有不凡的表现,打破现有平衡,才需要进入新一轮的精英组合。执掌乡间事务,且拥有话语权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