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孩子去辅导班,旅途遥远去晚了,前台面无表情地把儿子送上楼去,我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开始读。
读到“文友晓辉与我相约去探望九十三岁的文坛前辈罗兰……”我合上书,惆怅难过。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现在的生活里的。在这种小县城。我没有文友,更没有什么文坛前辈会让我去探望。
我感到很羞恼。仿佛这样的生活羞辱了我走南闯北的前半生。
举目四壁与荒野,我感到自己像一只困兽,困在这里,我想念那广阔无垠的蓝天,想念那无边无际的绿油油的草原!东奔西突,我痛恨这道枷锁,真想把它砸个稀巴烂!
从暑假开始,我的脚痛,去医院。挂号处说你得先去导医处开单子,我去导医处,一个男孩子问了一下,给我一张单子让我去挂疼痛科,然后挂号充费看医生,医生瞅了一眼,让我自己回去贴一点膏药,就把我打发走了。过了月余,脚还是疼痛难忍,于是我又去了,导医开单子让去了骨科,医生给开了一些药,回来吃了,没有见好,半年过去了,我的脚依然在疼。
几天前孩子在幼儿园被抓伤了,脸上被别的孩子抓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我去找老师,老师一个劲儿道歉,说是她们没有看好,于是我自己找到那个孩子家长的电话,那位妈妈言语中全是无所谓,我气极了,第二天接到孩子没有走,特意想看看老师打算怎么办,那个孩子的爸爸就站在那里,一副对不起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姿态,老师推着那个爸爸快走。我领着孩子往外走。在校园里见到副园长,我跟她打了声招呼,对孩子说,快叫园长阿姨好,孩子脆生生地叫了,副园长的脸上荡开温暖的笑,她使劲儿看了看孩子,脸上那一道血痕在夕阳下更刺眼,她的笑容变成了吃惊,接着戛然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说,就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一样。这是孩子成长中的伤痕,也是我心中无法愈合的歉疚。
外面大厅里等候辅导班的孩子们的妈妈奶奶们在高谈阔论,不时的发出“哈哈哈”的笑声将我拉回神来。坐在我旁边的爷爷奶奶们都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手机里不时有抖音的经典笑声。
上完出来,去新玛特东边一里路有一家驴肉火烧,汤有点贵但很鲜美。往东二里路有一家羊肉汤,是这座小县城里最好的羊汤店,不光羊肉好吃羊汤好喝,大饼也比别家的香。继续往前走几里路,到了超市,去看看上次孩子看上的那个玩具车还在不在,这条街上共有五家肉店,数孙家肉店最便宜最新鲜,买好了肉从孩子学校门口那条路回去,这条路的两边,种满了栾树,到了秋天,淡绿色的花扑簌簌的纷纷扬扬落下来,铺了一地,淡淡的清香悠悠沁来,满眼满心的欢喜。让人想到,恍若隔世的从前,和远在别处的故乡。
熟悉的地方让人心安——不像面对陌生,总会让人多多少少生出恐惧——会省下很多心力,去读书,去沉淀,找到久违的自己。但就是这个熟悉的地方,城南城北最多不过二三十里路,有让人窒息的安逸,和向往到死的别处。也许也只能如此,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不是心往。
只能身在井隅,心向星光。待“双鬓多年作雪”,不知寸心是否还如丹?
王尔德说:“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要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