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花面傀儡

远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蓝色衣衫的少年走过,脸上有着病态的殷红,他用白布巾捂着嘴咳嗽着,左手扶着路旁的一颗大树。

树上的茂叶在摇曳,有铃铃作响之音,与蓝衣少年的咳嗽声混杂,令人有些心疼。可蓝衣少年的衣服却是一点点湿润,就好像天上下着小雨,一点一点。

从头到脚,就好似沾染了雨水,湿淋淋的。

可阳光正好,又没有水泼下,哪里来的半点水?

若玉三人坐在虞舜溪家的院落中,瞧得浑身毛骨悚然,倒吸了几口凉气。

琉璃很少皱眉,皱眉只会让她烦忧,她道:“小玉儿,你说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有些害怕。”

若玉思量道:“虞舜溪定然不肯道出这一切,他很少出那个房门。”

陈旧的木门,红漆已经掉了不少,打开之时有轻轻的“咯吱”声响。由破损的木门外向里望去,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亮。小小的窗户很高,几乎被屋檐遮挡,想必也只是用来透气的。

那个蓝衣少年向着虞舜溪的房间而来,脸上带着微笑,那种很灿烂,很纯粹的笑容。他分明瞧着琉璃三人,可他的眸中却没有三人的影子,很奇怪。

“喂,你可是来找虞舜溪的?”琉璃壮着胆子向着蓝衣少年喊道,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奈何蓝衣少年却似乎并未曾听到,只是笑着,步履维艰地向着虞舜溪的房间而去。他穿过了篱墙,就好似篱墙根本不存在,他穿过了破旧的木门,就好似破旧的木门也不存在。

游四方轻轻地,缓缓地转着自己的头,脑子里一片嗡鸣,心中有点害怕,嘴上有些结巴道:“这,这可还,是,是人?”

琉璃也着急地抓了抓头,有些烦躁道:“他若不是人,那便是妖怪?”

若玉应道:“也许,他是鬼怪,也许,这个村子里人鬼共存。”

游四方摇了摇头,不相信道:“不对,不对,我师傅说过,若是鬼,他们白天是见不得光亮的。鬼为阴物,最惧阳光。可这是白天,阳光正盛,鬼只会在黑暗中。”

虞舜溪的房间却是没有半点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游四方如是这般说,那若玉也是没有一点思绪,只觉得很混乱。

游四方又道:“况且鬼也是一种生灵,既然为生灵,那便有着气息,可我也感受不到那蓝衣少年的气息。”

琉璃被游四方有些吓着了,道:“那,那少年会不会对我们动手?他又畏惧不畏惧我们的刀剑?”

游四方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这个地方究竟是如何的一个地方。

天上是阳光,一切又是那般和谐,一切又是那般安宁,可这和谐与安宁之下,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今,也没有人可以告知他们,只有等他们自己去探寻。

若玉自然心念一动,便站起了身子,于琉璃二人道:“我们得去将这一切查探清楚,否则我便有些心中不安宁。”

琉璃一向喜欢新奇的事物,可她却有一点畏惧,不过小玉儿在身旁,她便安心了一些。

游四方一瞥虞舜溪的破旧木门,小声道:“那我们便偷偷溜出去?不让虞舜溪知晓?”

若玉苦笑道:“只要我们走出这个篱墙,虞舜溪便会知晓,他就好似长着第三只眼睛,时刻关注着我们三人。”

琉璃已经站在篱墙之外了,瞧着三三两两的土房,还有那些或大或小的树发呆。

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有一两人走出,他们笑着,说着,好不快活。

可当他们瞧见琉璃所在的地方,却是面目一变,继而又恢复了平静,说着小声的话语。

可琉璃又是何人?她早已到达了耳入微的境界,这声音自然落去了她的耳朵中。

“那处土房周围如何有三个人?这脏东西如何白天也出来了?当真有些晦气,还是赶紧回家。”

“走!走!快走!”

两人相互推搡着,背离着琉璃她们而去,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一两分,不敢多停留片刻。

“脏东西?”琉璃实在听不懂这两人的话,不过似乎在骂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

路的那一端却又走出一个,两个,数十个人,穿着动物毛皮做的衣衫,两眼无神地慢慢走来。

这些人是那一些已经死去的兽面人?琉璃还清楚的记得,那两个光着身子的小孩,还有抡斧头的一些家伙,他们都在那里。

游四方推开篱笆门,与琉璃一同站着,满脸都是惊讶之色,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可如今又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不过他们的身上仍有伤口,或浅或深的刀剑伤痕,血液还向着外面流着,嘀嗒嘀嗒地落在土地上。

瞧着让人心中作呕,琉璃实在有些瞧不下去,便用手遮住眼睛。

白杨镇中不知因何起风了,风很大,吹拂着花面人的头发,还有琉璃她们的衣袂。

莫名之间,有些不详的预感,却也说不上来。

兽面人的眸中透着红光,也四处凝望,却唯独将目光锁在这村尾的小土房。

远处,一户人家的小孩穿着花衣服,手中摇着一个简陋的拨浪鼓,向着花面人冲去。可那个孩子却是真的穿了过去,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眸中亮闪闪的。

花面人也似乎并没有瞧见这个孩子,继续向着琉璃三人走来,可血落在地上,却是留下了殷红,不曾消散。

究竟是这小孩本是虚幻,又或者是那些花面人为虚幻?或者两者皆为虚幻?

一时间,三人实在有些分辨不清。可游四方却是拉着她们两人的手,急声道:“快走,很危险。”

游四方冲到了虞舜溪的房门口,拼尽全身的力气踹着破旧的房门,还急声道:“虞爷爷,有坏人来了!快开门!”

房门虽是破损的,瞧着很不堪一击,可这木门却是比玄铁,比磐石还要坚硬。游四方只觉得自己的腿一阵疼痛,房门内却是没有半点回应。

琉璃胆子有些大,便劝诫着游四方道:“游小弟,你如何这般害怕,这些花面人也不过幻象,并没有威胁的。”

说着,琉璃伸手摸了摸篱墙外花面人的脸,如自己所料,凉凉的,就像冰雪……

琉璃的脸一下变得苍白,木納地转过头,一双眼珠子透着恐惧。这冰冰凉凉的脸蛋,近乎真实的触感,好似是真人。

花面人嘴角咧着笑容,带着鲜红的血液,露出了红白的牙齿,插着木棍的手向着琉璃挥去。

若玉将琉璃向后一拽,以百风剑挡住了他的攻势,随后向着游四方跑去。身后的花面人以徒手之力硬捍着竹篱笆,可是却被一阵无形之力阻挡,反弹开去,令他们面容狰狞。

一声声咆哮惊天彻底,一声声撞击响彻云霄,一道道金光闪烁耀眼,而那些白杨镇的人却是不受惊扰,依旧在和平与沉寂之中。

“虞老头,快开门,有人要拆你家的篱墙了,他们还要拆你的破房子。”琉璃用尽全身力气踢门,奈何虞老头却是没有半点响应。

篱墙剧烈地摇晃着,不知何时将被这群花面人连根拔起,似乎就在下一刻。

“喂喂喂,虞老头,你家的菜园子要被踏平了,你不要菜了?你的篱笆已经倒了!”游四方踹着门,脚都有些疼痛了,简直受够了。

琉璃有点生气道:“这虞舜溪可是睡觉了,却不回应我们,要是我们死了,他也活不了了。”

屋内依旧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方才那个身穿蓝色衣衫的少年进去了,却仍旧没有出来,两个人也不知在作何。

若玉瞧着这些花面人,却不知这些花面人究竟是如何被控制了,死人可还能行走于世间?兴许是她一直在这青莲宗之上,有些孤陋寡闻,并不知晓这世间有许多密术。

可如今却是瞧见了,心里自然也有些惊异。今日所见到的一切都有些诡异,与自己认知的一切相违背,这便是世界。

篱墙上闪烁着点点光芒,似乎是被布下了法阵,可是用来专门克制这等鬼怪?人若是进出,自然也相安无事。方才那个蓝衣少年,却为何也可以自由出入?

颇有些不解。这些花面人依旧没有放弃,以自己的肉身撞击着篱笆,一次又一次,却如何也不放弃。篱笆下的黄土渐渐地松动了,有一些篱笆已经被花面人抓起扔了出去,最后,蜂拥而上。

实在没有对策,三人便是交换了一下眼神,提着手中的刀剑与花面人搏斗了起来。

花面人的身体异常的结实,就好似刀碰到了石头,又或者碰到了铁块,让琉璃她们有些吃力。

“虞老头!你还想不想活命了。再有片刻,你就见不到我们了。”琉璃纵身跳到房屋上,以黑剑砸着屋顶。

瞧着并不牢固的房屋却是异常的牢固,想必也是被虞舜溪施展了阵法,令这破旧的房屋像是坚硬的铁块。

正当三人战得精疲力竭之时,那个破烂的红木门却是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脸阴桀的虞舜溪。

“虞老头,你总算是出来了,否则我们都得去黄泉路了。”琉璃眼中透着欣喜,以黑剑将一个花面人抵住,抬脚一踹。

虞舜溪沉着面色,眼睛扫过院内的花面人,忽而眸光一亮,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身子一动之间便是窜出了院子,一只枯槁的手探向虚空之中。

可他所探之处本来无人无物,却是突而响起一点猖獗的笑意,狂放而自在。

虞舜溪似乎在与空气斗智斗勇,可每一式,每一招又都那般认真,却决然不会在与琉璃她们玩笑。

“虞老头,没想到你的眼力劲却是愈来愈好了。”

那声音飘忽不定,也就在似在空中飘来。

虞舜溪身形一错,以手成爪,向着后方抓去,扯出一块如水的衣布,身后便是出现了一个头大肥耳的老头子。这老头子带着笑意,摊了摊手,道:“虞舜溪,快些将我的神隐还给我,否则你这破烂屋子便保不住了。”

虞舜溪冷笑道:“我这稀稀落落的篱笆都让你给拆了,你怎么向我交代?这么多年了,回来见到你的哥哥,你就送这么一份大礼?虞驼山,我的好弟弟!”

当虞舜溪道出这两三个字之时,眼睛中透着些许恨意,不过还是将手中的神隐扔给了他,便向着屋内走去。

“我便知道,你这当哥哥不会欺负我这个弟弟。”

“快些让你的那些傀儡住手,将我的篱笆给我修好,否则,我打断你的腿。”虞舜溪对这胖弟弟丝毫不客气。

虞驼山摆了一摆他肥胖的手,将那一群花面人尽收入宽大的袖子中,一对小眼睛眯得像是一条缝,永远都带着笑意。

他一扫这园中的一片狼藉,还有那三个不知所以的年轻人,一摇一摆地向着虞舜溪的房间走去。

当虞驼山走到了烂红木门前,轻轻一推,那门便是轻易地打开了。就好似那门根本没有关着,又或者它本来便是那样。

可琉璃几人方才确实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它,不论是用脚去踹,还是用手去推,那门都不动如山。

琉璃扔下黑剑,让它飘忽在空中,颇有不解道:“这两个人居然是亲兄弟,一胖一瘦,令人摸不着头脑。”

游四方道:“我从来未曾见过,一个弟弟进哥哥的家门,却是要拆篱笆,还带那么多傀儡。”

若玉皱着眉头道:“这两个人,这个村庄,都好生奇怪。这个村子中究竟有多少个活人,又或者这些是不是鬼魅?”

村中,若非这凹凸不平的道路上还有一些已经干涸的鲜血,若非这里因战斗一片狼藉,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来过恐怖的傀儡。

虞舜溪的房间里依旧那般安静,就好似两人并未说话交谈,久别重逢的两兄弟,竟面对面无言?

忽而,那一道门却是开了,随后从门内飞出一个很胖很肥的一座小山,将这土地都两颤。

虞驼山摔了一个狗吃屎,满嘴都是菜叶子,还有松软的泥土,不过他还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