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盛宴

此人若非独孤宇,又还有谁,如此清新俊逸?

琉璃手持着梅花折扇,甩手一合,道:“独孤公子,为何这桃林这般神秘?竟有法阵,我浑身灵气皆消散?”

她说话做事从来简单,简简单单。

此话若玉那一日本想问来着,可仔细一想之下,便知事关机密,恐问出来了,孤独公子颇不知言语。

不过,琉璃继而已然问出,若玉还是很愿意听的。

独孤宇走出两三步,手抚桃枝,略有感慨道:“我父亲作为这独孤城的城主,平日里忙碌,唯有修建了这桃林后院,来供我娘亲游玩。而出于担忧我娘亲安危之故,父亲便请了高人,在这桃林内铭刻了法阵。而这法阵之内,也唯有我独孤家的独门修气之法,可保灵气不散。”

琉璃听着颇有道理,轻轻点头,道:“瞧来你父亲对你娘亲情深义重。不过,为何这桃林亦是一个迷阵?昨日里若非我机灵,那便出不来了。”

不过若玉似乎略有所思,瞧着雕刻而成的桃树,不曾言语。事情似乎,并不如独孤宇所言。

只因有些事,恐怕实在不可对外人提及。

于独孤宇而言,琉璃二人便是外人,她们不便知晓。

这法阵铭刻的符文,似乎年代已经久远,决然无可能是这两三百年所为。

独孤宇道:“这便是为了瓮中捉鳖,让他们有去无回。”

琉璃喜道:“如此听来,甚为有趣。”

降伏一群修为高深的来犯者自然不容易,可若是一群功夫好的人,那自是手到擒来。

独孤宇笑道:“如此之景,还是莫发生得好。若玉姑娘,这桃林之景,可美?”

若玉缓过神来,笑道:“自然是美的,美不胜收,少有此景。”

独孤宇带着若玉两人向着院外走去,还道:“两位姑娘来我城主府,我父亲还未好生招待,如此这般,岂非瞧不起青莲宗?今日午时,我父亲便在城主府摆宴,一来招待你们二位,二来也为玉竹妙云仙人接风洗尘。”

琉璃眼睛似冒着星星,她本挨着小玉儿走在外侧,可听着这话,却是伸头问道:“摆宴?那可真是极好的,我许久未曾吃过午餐了。”

确然,琉璃这几日还真未曾吃过午饭。不过是绕着这独孤城的大街小巷来回,吃了些小吃美食,到了午时,也不见她言饿。

独孤宇抱拳拱手,赔笑道:“那可还真是我独孤宇知错,在此表歉。”

琉璃小手一扬,很大度道:“这么点小事,我自然不放在心上。”

若玉转而道:“琉璃,你的脸怎么就不红?”

脸红?自然不可能的。琉璃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也就樊青山那家伙,总是莫名其妙,搞得琉璃脸红了。

独孤宇又道:“不过,我们也当将樊大哥邀来,我父亲最爱的便是年少英雄。”

琉璃道:“极好的,极好的。待我出了这桃林,我便去请他。”

琉璃这丫头,从未见她说到做到一件事,不过出了桃林,她还真的一人就奔出城主府了,就是连小玉儿也不管不顾了。

云夫人与妙云仙人便坐在庭中,闲话谈笑。

见独孤宇二人来了,也便一同笑语。

独孤宇今日醒来很早,可先去的并非桃园,而是他父亲的书阁,是夜空行统领传的话。

独孤踏雪询问了些关于樊青山之事,略有所思,便与独孤宇谈论了今日午时设宴之事。

独孤宇知其二三分,独孤踏雪似有寻樊青山来路之意,若是天下的一个游子,自然要招揽的。

云夫人听着妙云仙人讲述着这天下奇奇怪怪的事,竟也有些痴迷,颇有向往之意。

江南烟雨缥缈,春杨绕河堤,如画的山水,如诗的美人。云夫人生在江南,自而多愁善感,多年未归江南,自而思其家。

可这一切,她从来不说出,也不过偶尔眼神流露,那亦是在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不在之时。

若独孤踏雪不爱云夫人,何以在这独孤城金河河畔栽种柳树?何以在这城主府修建桃林?

可惜,作为独孤城的城主,却是没有宝贵的时间,来陪伴这位妻子。他只有让春夏秋冬四个丫鬟长伴云夫人左右,以解她心中苦闷。

今日,这一顿饭,也是云夫人盼了多日的一家团圆。

四人围聚在一桌,讲着过往的开心事。

而琉璃这丫头,却是已经撒丫子地跑到了那偏僻的客栈,满心欢喜。

依旧是那个桌子,依旧是那个一身布衣却不脏的人,还是酒,酒入肠。

可今日,樊青山用的却是杯子,那种小杯子,而非白瓷碗。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琉璃将要到来,两人四眼相对,眼带笑意。

“樊青山,你今日酒量似乎有所欠缺?”琉璃笑着坐在了樊青山身旁,盯着那个小杯子,空的,与他玩笑。

樊青山今日似乎心情很好,道:“今日将有人请我喝酒,我如何不高兴?”

琉璃假意皱了皱眉头,道:“樊青山,你可是喝酒没了酒钱,又想打我的主意?我道你今日如何不喝酒,原来是喝不起。”

樊青山道:“你今日来,并非来为我付酒钱?”

琉璃道:“自然不是,我又不是你的钱袋子。”

樊青山苦笑道:“那你今日若非来替我付酒钱,我恐怕得被这掌柜的留在这里刷盘子,洗碗了。”

琉璃转身偏头,瞧着店老板慌张无措的模样,道:“掌柜的可不敢这样,他知晓你修为高深。”

樊青山道:“修为高深便可不用付酒钱?我可从未听说。”

琉璃叹息道:“我当你是那等坏人了,而却并非如此?”

樊青山很认真,一字一句道:“我向来不喜欠人酒钱,但我一向杀人不眨眼。”

“一个连酒钱都舍不得欠他人的人,又如何会杀人不眨眼,我不信。”

樊青山却是笑而不语,停顿了些许,又道:“今日,我得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去?”

“哪里都可去,哪里又不可去?”

“你说话好拗口,搞得我头昏昏沉沉的。”琉璃摇了摇脑袋,瞧着樊青山,樊青山瞧着门外天地。

“如是昏沉,你便不想。”

“我也这般想着。在青莲宗时,我时常在长老们的课上睡觉,他们总是训斥我。即便如此,我也还未改掉这坏毛病。”琉璃道。

樊青山脑海里忽而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这几年来亦是如此,来得很突然。

记得某一日在孤望山练剑,樊青山脑子里便浮现了一个很模糊的影子,也不知是谁。

也许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可樊青山又如何会将他,或是她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自己的从前,樊青山从来不知晓。他只知道,自己是师傅捡回来的,醒来之时,便一切都不记得。

由那一日起,樊青山时常独倚,孤望天边云日。

“我得走了。”樊青山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琉璃见樊青山起了身子,向着掌柜的抛出一块玉石,向着客栈外走去。

“慢着,樊青山。独孤宇邀你城主府一聚,那有好酒,你可不能不去。”琉璃道。

樊青山嘴角浮笑,道:“去,我如何不去,想来已久。有酒之地,便有我在。”

琉璃走上前去,一拍樊青山的肩膀,道:“我便知道,你这人也只有酒留得住。”

樊青山说过,今日有人请他喝酒,今日便有。

暖日当空,花草生光,小流过桥,水声潺潺。

水中游鱼时而远近,在水中欢快。

此刻,城主府的大堂中坐着一大桌人,自是独孤一家,妙云玉竹,琉璃二姐妹,还有樊青山。

樊青山向来不喜拘束,既然坐上了这桌子,那便自斟自酌了起来。纵然身旁坐着的人身份地位皆超然,那又如何?

独孤踏雪坐在上方,笑道:“樊青山小兄弟当真无拘无束,好生自在快活。”

樊青山随性道:“独孤城主过奖,甚为抬举。我不过山野小子,自然没有礼数。”

独孤踏雪眼睛一亮,道:“可你这山野小子却是深藏不露,修为非凡。就是我家的宇儿,恐怕也远远不及你。”

独孤宇知其父亲向来于人少有夸赞,可如此在众人面前贬低自己,也心有不快。

倒是玉竹仙人出来为独孤宇打抱不平了,举着一杯酒,于樊青山道:“樊青山小兄弟,在下缥缈宗玉竹,敬你一杯酒。”

玉竹仙人将自己的身份压得很低,似有嘲讽之意,也许讽刺他不懂礼数,也许又是说他狂妄自大,不懂得谦卑。

此刻,樊青山倒也爽快,举起杯中酒,与玉竹仙人共饮。

酒杯撞在了一起,却未曾分开。樊青山坐着,玉竹仙人站着,两人似乎对峙着。

杯中酒静如深流,未起波澜,可方才分明一声清脆响。

玉竹仙人面上虽是敬酒,可实则乃是一测樊青山的深浅,可未曾想到,这少年竟如此厉害。

这天下终究何其之大,英雄辈出。

樊青山岿然不动,脸带笑意。

妙云仙人实则心里早已惊叹。她与自己的师兄朝夕相伴,自知其长短。以灵气护杯中酒,使其静而不乱,自然要求甚高,可非蛮力而为。

如此,便知樊青山于一器有所长。

琉璃呆着眼睛瞧着二人,举杯这般长久,难道手不会酸疼?可独孤踏雪未曾言语,她又哪里说得上话。

忽而大堂内有妙音忽出,玉竹仙人杯中酒起波澜,一圈一圈地回荡。

以杯为乐器,声音竟也可以如此清脆悦耳。

玉竹仙人以将灵力化实,注以手指迸出,却将锋芒敛去,击杯而不伤杯。

樊青山却是将酒杯拉回,一引之快,直引入喉。而玉竹仙人收力亦快,否则非得出大丑。

“浩荡金沙江,滚滚东流水,自古英雄如浪涌。”玉竹仙人一叹举杯引,酣畅淋漓,又问道,“却不知青山小兄弟师出何处?”

若道方才玉竹仙人有讥讽之意,此刻心中已然有些惊叹,这小子修为果真高深。

樊青山却竟未抬头,随性道:“山野中人,云深之处,说来也无人知,非为名门正派!”

玉竹仙人却是无言,樊青山显而不愿告知其师何人,天性高傲。还有,他对三大宗似乎有所成见。

云夫人一笑道:“饭菜都快凉了,诸位,先吃饭。”

说到吃饭,琉璃就情不自禁地一笑,抓起面前的竹筷,便夹起想吃的,吃了起来。

也只有琉璃,也是这般简单。

这一顿饭,吃得不算太开心,也不算太沉闷。

樊青山吃了饭菜,喝了酒,便连告辞也懒得言说,就自己走了。

独孤踏雪在临行前依旧表明了自己想要留下他的心意,可樊青山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

他从来不喜欢这种被约束的生活。他喜欢走到哪里,便睡到哪里,纵然无人关心,无人问候,可他依旧喜欢。

独孤踏雪也未强留,不过说了,若是樊青山有一日想要有一处地方停下脚,那便来此地。

可樊青山想要有一处脚歇息,那便是他心中的一切心结解开之时,还有脑海里那个影子清晰之时。

樊青山回头时,琉璃还在石桌旁坐着,与不远处的笼中雪鹰逗趣。

鹰本来是应当飞在天上的,可它现在却在笼中,它可会快乐?若是樊青山,他便不会,也不愿意,所以他走了。

说道启程,若玉便忽而想起了李弦月,想到了绝情师傅,这么久了,有些想念。她就坐在琉璃身旁,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思绪已不在。

“小玉儿,你在想些什么?”琉璃忽而问道。

“我在想师傅,在想师姐,在想我们以前的日子。”

“我就不会去想。师父总是凶我,师姐总是瞪我,还不给我饭吃。不过若是你想了,我们便去找她们。”琉璃道。

“师姐如今不知在何处,我们便去找师傅。”若玉没有将那一句“琉璃,你这人好没良心”说出口,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不想留在孤独城吃美食了?”

“想啊,可我得跟着你,保护你。”琉璃认真道。

若玉忽而笑道:“你可真够了,是我保护你,可是如此?你瞧一瞧你那剑术,嗯,似乎还可以,不过你的修为,却是差了不少,你又怎么保护我?”

琉璃举起手,对着天,壮志雄心道:“我白琉璃起誓,今日起,我必然好生修炼,以后保护小玉儿,否则,就让我吃不到好吃的,还有,睡不着觉。”

若玉一笑。

春光及处,一切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