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格里那凡爵士家财万贯,乐善好施。他为人慷慨,更心怀慈悲。钱财有度,因而慷慨尚有限度,而慈悲之心却博大无边。作为拉斯一带的封爵贵族及玛考姆府的主人,格里那凡爵士是该郡在上议院的议员。然而,他拥护詹姆斯党詹姆斯党(Jacobitism),指支持斯图亚特王朝君主詹姆斯二世及其后代夺回英国王位的一个政治、军事团体,其成员多为天主教徒。,不屑于奉承汉诺威王朝汉诺威王朝(House of Hanover),统治德意志汉诺威地区(1692—1866)的王朝,曾统治英国(1714—1901)。,并且他固守祖辈传统思想,坚决抵制南方人的政治侵占,因而在英国执政党中受到冷遇。然而他并非思想落后,也绝非思想狭隘之人。虽然为了古老的邓巴顿郡有所发展而开明施政,但骨子里他却是个老苏格兰人。正是为了苏格兰的荣誉,他才参加了“皇家泰晤士游艇俱乐部”的游艇比赛。

爱德华·格里那凡今年32岁,身材高大,五官凌厉,但表情格外温和,全身散发着苏格兰高地苏格兰高地(Scottish Highlands),指苏格兰高地边界断层以西和以北的山地,与之相对的是苏格兰低地。该地区人烟稀少,有多座山脉。在文化上,苏格兰高地与低地的差异非常大。高地人受罗马天主教的影响非常深。诗人的气质。他果敢过人,颇具胆识和骑士精神,素来为人称颂,真可谓19世纪的弗格斯弗格斯(Fergus mac Róich),爱尔兰神话《阿尔斯特史诗》中的人物。。但他的善良盖过了其他所有品质,甚至比圣马丁圣马丁(Martin of Tours,316—397),4世纪基督教著名圣人。传说他曾在酷寒中割袍赠予化身为乞丐的耶稣。更仁爱,因为他会将看上去还很新的大衣送给任何一个贫穷的高地人。

他与海伦·塔夫内尔小姐新婚刚满三个月。海伦小姐的父亲是大旅行家威廉·塔夫内尔。和其他旅行家一样,他一生热衷于地理科学研究和地理探索,并因此而丧命。海伦小姐并非出身贵族,但有纯正的苏格兰血统,在格里那凡爵士眼里这一点胜过任何一个贵族,并且她还是个容貌迷人、品德高尚、宗教虔诚的少女。

格里那凡爵士没有忘记夫人是大旅行家之后,可能会遗传父亲的爱好,于是特意命人建造了“邓肯”号,用它载着新娘一同去看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并乘着它走遍地中海和爱琴海群岛来完成蜜月之旅。

然而,格里那凡爵士现在却去了伦敦,因为遇险者面临着生命危险。海伦女士自己也极其担心他们的安危,对丈夫的临时离去毫无怨言。第二天的电报说他有望速归,而傍晚的信中又透露出他的请愿遇到了困难;清晨又收到另一封信,信中明确表达了他对海军部的不满。

时间一天天流逝,海伦女士有些着急了。傍晚,她正独自待在房间里,管家哈伯尔突然进来禀报,说有一位少女和一个小男孩想见格里那凡爵士,问她是否愿意召见。

“是本地人吗?”海伦女士问。

“不是,夫人,”管家回答,“我没见过他们。他们是乘坐开往巴勒赫巴勒赫(Balloch),苏格兰洛蒙德湖畔小镇,北距拉斯约14公里。的火车,然后徒步走完余下的路程来到拉斯的。”

“请他们进来,哈伯尔。”

过了几分钟,哈伯尔就领着那女孩和男孩进来了。他们长得极为相似,一看就是姐弟俩。女孩约莫16岁,看起来没有精神但很漂亮,眼神悲伤,表情温顺而勇敢,穿着干净朴素,这些都给人留下了好感。她牵着的男孩大约12岁,脸上满是坚毅,看上去像他姐姐的保镖。

女孩似乎很害羞,不敢先开口。为了不让她尴尬,海伦女士面带微笑和鼓励对她说:“我想你有话对我说?”

“不,”男孩用坚决的语气回答,“不是你,是格里那凡爵士。”

“别见怪,夫人。”女孩看了看弟弟说。

“格里那凡爵士现在不在府中,”海伦女士答道,“但我是他的太太,看我能不能帮助你们……”

“您就是格里那凡夫人?”女孩打断她的话问道。

“正是。”

“玛考姆府的格里那凡爵士——在《泰晤士报》上发布‘不列颠尼亚’号失事消息的那个人,就是您的丈夫?”

“是的,是的,”海伦女士急切地说,“那么你们是……”

“回夫人,我是格兰特小姐,这是我弟弟罗伯特。”

“格兰特小姐,格兰特小姐!”海伦女士惊喜地叫道,说着她将女孩拉到身前,抓住她的双手,接着又去亲吻男孩红红的小脸。

“夫人,海难的事您知道多少?请告诉我,我的父亲还活着吗?我们还能再见到他吗?快告诉我吧!”女孩急切地说。

“亲爱的孩子,”海伦女士回答,“上天不允许我冒失地回答你如此重要的问题,我不愿用虚无的希望欺瞒你。”

“夫人,那请您告诉我详情,告诉我详情吧!我能承受痛苦,能承受任何坏消息。”

“可怜的孩子,哪怕有一丝希望,若上天保佑,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再见到你父亲的。”

女孩已泪流满面,罗伯特则抓过格里那凡夫人的手献上了无数感激之吻。

他们刚冷静下来,就问了一大堆问题。海伦女士给他们讲述了得到求救信的来龙去脉,说他们的父亲在巴塔哥尼亚沿岸遇险,他和两名水手是最后的幸存者。他们看来已经上了岸,并用三种文字写下求救信,希望海浪将此信送到世人手上。

罗伯特·格兰特在倾听的过程中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海伦女士,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双唇。显然,他正用稚嫩的想象力在脑子里描绘父亲遇险的情景。他仿佛看见父亲站在“不列颠尼亚”号的甲板上,看见父亲与巨浪搏斗,看见父亲紧紧抓住岸边的岩石,耗尽全力终于爬上了海滩。

“夫人,海难的事您知道多少?”

有好几次罗伯特都不由自主地叫着:“啊,爸爸!我可怜的爸爸!”一边叫一边紧紧靠着姐姐。

格兰特小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海伦女士讲完,她才急切地说:“呀,夫人,信呢,信呢?”

“信不在我这里,亲爱的孩子。”海伦女士回答。

“不在您那里?”

“不在。为了救你父亲,格里那凡爵士必须带着它前往伦敦。但我已经把信中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告诉你了,包括我们如何从仅有的残句中拼凑出完整的意思——很不幸,唯独缺了经度。”

“没有经度也无妨。”男孩说。

“是的,小罗伯特,”海伦女士回答他,听着这孩子坚决的语气她会心地笑了,“格兰特小姐,你看到了吧,现在我所知道的一切细枝末节,你都知道了。”

“是的,夫人,但我还是想看看父亲的亲笔信。”

“好吧,也许明天吧,明天格里那凡爵士就回来了。他决定向海军部官员递交此信,并说服他们立即派船搜寻格兰特船长。”

“真的吗,夫人?”女孩叫道,“你们真的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

“是的,亲爱的格兰特小姐,而我每分每秒都在等待格里那凡爵士的归来。”

“啊,夫人!愿上天保佑您和格里那凡爵士!”女孩满怀感激,诚挚地说道。

“亲爱的孩子,不必感激我们,任何人处在我们的位置都会这么做的。我们让你抱有了希望,但愿它不会落空,但你们得待在府中,直到我丈夫回来。”

“啊,不,夫人。您同情我们这些陌生人,但我们不能滥用这份同情心。”

“怎么会是陌生人,亲爱的孩子!”海伦女士打断了她的话,“你和你弟弟在府上已经不是陌生人了,而且我希望格里那凡爵士到家后能亲自告诉格兰特船长的孩子们,海军部将采取什么行动来营救他们的父亲。”

格兰特小姐和弟弟难以拒绝如此真心的邀请,只好在此住到格里那凡爵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