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天派来的救命恩人
安第斯山东麓是一连串延伸的斜坡,自然而然地延伸到平原上。草本植物像地毯一样长满了山坡,山坡上点缀着参天大树,还有大片的苹果树,是殖民者占领此地时种下的,枝头上挂满了金色的果实,这里简直是森林的天堂。实际上,这里就像是肥沃的诺曼底省在南美洲落下的一角。
突然从荒原进入绿洲,从雪山之巅落到青草葱葱的平原,从冬天进入夏天,大家怎么能不看傻眼呢。
而且,地面已经恢复了平静,震动已经停止,虽然还不能确定地震的余波是否会继续造成破坏。因为在安第斯山地震时有发生,今天这里有地震,明天那里有地震。这次的震动已经算得上极其猛烈的了,完全改变了群山的轮廓,潘帕斯的向导恐怕再也找不到之前的地标了。
崭新的一天来临了,太阳刚从海床上升起,明亮的光线已经掠过阿根廷的草原,洒向了大西洋的海面,此时大约8点钟。
在少校的努力下,格里那凡爵士和同伴们已慢慢清醒过来。他们受到过度惊吓,但毫发无损。他们就这样下了安第斯山,大自然牺牲自我送他们下了山,要不是因为他们中有一个人在点名时不见了,并且还是他们当中最脆弱、年龄最小的唯一一个孩子,他们倒是会对这种下山的方式感到很满意。
每个人都很疼爱那个勇敢的男孩,巴加内尔尤其喜爱他,少校虽然表面冷淡,但也对他爱护有加。至于格里那凡,他一听到这孩子不见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这孩子躺在某个深渊里疯狂呼救的场面。
“我们必须出去找他,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他大叫道,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我们不能让他听天由命,必须反复搜寻每一个山谷,每一个悬崖,每一个深谷。我会在腰间系上一根绳子,自己下去搜寻。我非做不可,非做不可,你们明白了吗?上天保佑,罗伯特有可能还活着!如果我们弄丢了这孩子,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他的父亲?我们凭什么牺牲他儿子的性命去救格兰特船长?”
同伴们一声不吭地听着,格里那凡力图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出一丝希望,而他们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最后,他说道:“好吧,你们都听到我的话了,但一个个都毫无反应。你们是想告诉我你们都放弃希望了吗,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吗?”
大家仍然一声不吭,最后麦克纳布斯问:“你们当中谁能想起罗伯特是何时消失的?”
没人回答得上来。
“那好,”少校继续说,“无论如何,你们总知道,我们从山上掉下来时这孩子旁边是谁吧?”
“是我。”威尔逊回答。
“很好。你最后一次看到他在你旁边是什么时候?试着回忆一下。”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罗伯特·格兰特一直在我身边,手里紧紧抓着青苔,直到我们落地前不到两分钟的时候才消失不见的。”
“不到两分钟?注意你的表达,你的一分钟是不是太长了。你确定没有弄错?”
“我确定没弄错。没错,正如我所说,只有大约两分钟时间。”
“那就太好了。罗伯特是在你的左边还是右边?”
“在我左边。我记得他的斗篷曾经从我的脸上擦过。”
“那我们在你的哪一边?”
“也在我的左边。”
“那么罗伯特肯定是在这边失踪的,”少校转过头指着山的右边说道,“依我判断,按照失踪的时间计算,这孩子是在两英里以上的地方跌落到某处的。我们必须搜索这个高度和地面之间的范围,我们分区搜寻,一定会在某处找到他的。”
大家再也没有说话,6个人即刻开始搜山,一直沿着他们下山的路线寻找,不放过每一个裂缝,深入到每个无底深渊,虽然有些地方已经被落石堵住了。不止一个人好端端地进去,爬出来的时候衣服被撕得破烂,手脚流着鲜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勇敢的人都不休不眠地到处搜寻,从来没想过停下来休息,但都徒劳无功。那孩子可能不仅死在了山里,而且还被永远埋葬在了某块大石之下。
大约1点钟的时候,格里那凡和同伴们又聚在山谷里。格里那凡悲伤欲绝,几乎说不出话来。在叹息声中他只吐出了几个字:“我不会就此离开!不会就此离开!”
其他人都感同身受,尊重他的决定。
“我们就再等等吧,”巴加内尔对少校和汤姆·奥斯丁说,“我们先稍作休息,好恢复体力。无论如何,我们也需要休息一下了,不管我们是继续搜下去还是继续赶路。”
“是的,如爱德华所愿,我们休息一下吧。他仍然抱有希望,但他还在期望什么呢?”
“谁知道呢!”汤姆·奥斯丁说。
“可怜的罗伯特!”巴加内尔擦掉眼泪说。
山谷里长满了树木,少校很容易就找到了适合扎营的地点。他在一丛角豆树下放置好少得可怜的行李——真的是少得可怜,因为他们所剩的东西就是几块披肩、几件火器以及一点儿干肉和饭团。不远处有一条小河,虽然雪崩之后还有点儿混浊,但勉强还能满足日常饮用。穆拉迪很快在草地上生起了火,煮了一杯提神的饮料端给他的主人。但格里那凡爵士一口也不喝,直挺挺地趴在斗篷上。
一天过去了,夜幕降临,夜晚和昨日一样平静祥和。同伴们虽然都清醒得很,却一个个躺在地上纹丝不动,而格里那凡又一次来到安第斯山的斜坡上仔细聆听,希望能听到有人呼救。他孤身一人继续往上爬得老高,他竖起了耳朵,渴望能听到一丁点儿微弱的声音,对着山谷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呼喊。
虽然他在山上游荡了一整晚,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什么也没听到。有时少校会跟着他,有时又是巴加内尔,时刻准备着在他意气用事走到易滑的山顶或危险的峭壁时伸出援手。然而,他的一切努力都是枉然。他一次次地呼喊着“罗伯特”,听到的却只有回声。
天亮了,就算格里那凡不愿意,大家也必须把这个可怜虫从遥远的高山上带回来了。他绝望的样子太叫人担心了,谁敢向他提及放弃这个死亡之谷的字眼?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干粮了,阿根廷的向导和马匹正在不远处等着带领他们去潘帕斯草原,往回走比往前走更加困难。此外,他们已经约定好了在大西洋沿岸与“邓肯”号会合。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耽搁下去了,事实上,继续赶路对大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越快越好。
麦克纳布斯负责让格里那凡爵士从悲痛中走出来。他劝了好一阵子,格里那凡似乎都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最后,他摇了摇头,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说我们必须出发了吗?”
“是的,我们必须出发了。”
“再等一个小时。”
“好吧,再等一个小时吧。”少校回答。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格里那凡又恳求再多等一会儿。听着他哀求的口吻,别人还以为是罪犯在恳求法官的通融呢。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就快到中午了。麦克纳布斯不再迟疑,在其他人的提议之下,他马上行动起来,去告诉他的表弟他们必须启程了,大家的性命都悬在他的决断之上了。
“好,好!”格里那凡爵士回答,“这就走,这就走!”
他嘴里虽这样说,眼睛根本没有看麦克纳布斯,心无旁骛地盯着天空中的一个黑点儿。突然,他举起手臂,悬在头顶一动也不动,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大喊道:“在那里!在那里!快看!快看!”
大家立即转过来,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黑点儿越来越清楚,显然是某只鸟在上空盘旋。
“是秃鹰。”巴加内尔说。
“是的,是秃鹰,”格里那凡回答,“谁知道呢?它飞下来了,越飞越低了!我们等着看吧。”
巴加内尔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一只秃鹰。这种大鸟是安第斯山脉南部之王,曾经受到印加人的膜拜,在这片地区这种秃鹰得到了异乎寻常的进化,它力大无比,经常把牛群从悬崖边上逼入无底深渊。它经常在高原上寻觅,捕食山羊、小牛和小孩,把它们叼到遥不可及的高空。它盘旋在超出人类视力极限的高空中,它的视力极其锐利,连地球上最微小的东西也能看清。
那么这只秃鹰发现了什么呢?会不会是罗伯特·格兰特的尸体呢?“谁知道呢?”格里那凡重复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秃鹰。它正快速靠近地面,有时展开翅膀在空中盘旋片刻,有时像空中的自由落体一样急速下落。此时,它正绕着大圈儿打转,地上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它约莫有15英尺,翅膀力大无穷,几乎不用费力就能在空中飞行,沉着而威风地飞行本就是大鸟的天赋,而昆虫每秒钟需要扇动1000次翅膀才能飞行。
少校和威尔逊手握卡宾枪,但格里那凡用手势制止了他们。那只秃鹰在离山边400米高的一处无法攀缘的高地上盘旋,它绕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吓人的鹰爪时而张开时而合上,由软骨构成的冠不停摆动着。
“在那里,在那里!”格里那凡叫道。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接着又惊叫道:“开枪!开枪!如果罗伯特还活着!打死那只秃鹰。”
人群中响起了惊恐的尖叫,那只秃鹰爪子上抓着一个人悬在空中。
但为时已晚。那只秃鹰已经飞到峭壁后面,看不见了。才过了一秒,这一秒仿佛过了一年,那只大鸟又出现了,叼着一个重物在空中缓慢飞行。
人群中响起惊恐的尖叫,那只秃鹰爪子上抓着一个人悬在空中,看起来已经死了——那是罗伯特·格兰特。秃鹰抓着他的衣服,悬在至少150英尺的高空。它看见了地面上的旅行者,于是用力拍打着翅膀,企图带着那沉甸甸的战利品逃走。
“天哪!宁愿让罗伯特在岩石上撞得粉碎,也不能让秃鹰……”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抓住威尔逊的卡宾枪,瞄准了那只秃鹰。然而,他的手臂抖得太厉害,连枪都端不稳。
“让我来吧。”少校说。那秃鹰在他头顶上300英尺处的高空中,他站稳了身体,凝目定神,稳稳地瞄准了那只大鸟。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谷底就响起了枪声,只见一股白烟从两堆玄武石之间升起,那秃鹰头部中了枪,慢慢翻过身来向下坠落,巨大的双翅像一把降落伞支撑着身体。它没有放下爪子上的猎物,而是抓着它慢悠悠地落到距离小溪10步远的地方。
“打中了,打中了!”格里那凡叫道,还没等弄清这天助的一枪来自哪里,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那只秃鹰,同伴们也都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了秃鹰坠下去的地方,罗伯特的身体几乎被它宽大的翅膀遮住了。格里那凡猛地扑到孩子的身体上,把它从秃鹰的爪子上拖了出来,平放到草地上,然后跪下来,把耳朵贴到孩子的胸口上。
没有人能发出比格里那凡此刻更为激动人心的欢呼声。他站起身来惊叫道:“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大家立即脱去他的衣服,用凉水浇在他脸上。他轻轻动了一下,张开了双眼,朝周围看了看,轻声说道:“啊,爵士!是您吗?我的父亲!”
格里那凡答不出来,他激动得说不出话,跪在奇迹般得救的孩子身旁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