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疏学衰亡史论》日文版序

曾经有人说:“学术真理的无用,其实是像北极星一样。北极星不会分别对每一个迷失方向的旅人伸出援手,指引确切的方向。对北极星做这样的要求,只能说是期望太高。不过,对任何旅人来说,北极星永远都可以作为指示基本方向的标志。旅人必须拥有智慧与勇气,根据自己的判断,承担这个后果。当这样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北极星才能作为帮助旅人的‘指针’。那些主张学术真理的无用而舍弃、轻蔑学术的人,最好尽快投入盲目行动的世界、仅凭感觉行走的旅程里。”

上述这段话乍看之下似乎颇有道理,但考虑到学术因时、因人而不同,我们就知道学术真理原本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存在,只能是对某个人来说的学术真理。这个人要求我们尊重他的学术真理,并且劝我们把它当作“指针”。可是,这个指针,却是唯有进入他的门,才能看到的这个人的北极星。说穿了,只是用幻灯机将北极星的影像投射在他私塾的天花板上而已。

开明的奴隶主教导奴隶们要积极地生活,就好像这个人劝我们在他的私塾当中,仰望着天花板的北极星当作指针,凭着自己的智慧与勇气,自由而且安全地行走自己的道路。我知道对某些人来说,在这种开明的奴隶主的统治之下,作为“自由的”奴隶生活,会是非常安逸舒适,而我自己则非常坚决地、强烈地拒绝这种安逸。不过,这位狡猾的奴隶主,不愿意面对像我这样的人,叫我赶紧离开这个“乐园”,投入盲目行动的世界,并且诅咒我会饿死街头。当然,这话同时也是说给其他奴隶们听的。

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一颗星星。没有像北极星那样大得吓人的名号,却在遥远的天空上,非常洁净地、美丽地,稍微寂寞地闪耀着光芒的星星。我用满是泥土的双脚站在大地上,抬头仰望着那颗星星,无论何时,它绝不离弃我,总是给予我生命力与希望。与其处在奴隶们之间,在安稳的“乐园”里过着欺瞒自己的生活,我宁愿凝视着我的星星,在它的守护之下,在没有任何人的荒野中,静静地死去。

我曾经请朋友刻了一颗章,印文为“自用自专反古之道”。我并不觉得是不吉利的话。

公历2000年5月31日自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