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结论

本章第一节见魏晋以来作玄学、佛学之说者太多,皇侃承在其后,当何所作为?由第二、第三节所述,可知皇侃所作乃广搜旧说,分析讨论,整理而集其大成。而其整理方法自见特色,一言蔽之,当云“通”也。广存异说,不拘一格,即与注乖,或涉荒诞,存而录之;或论说涉烦杂,无关要旨,则置之不论,不汲汲议论,亦不尚知识之多,以查检群书为末事,此皆可见态度之旷达。并列异说,详细分析,归纳分类,辨其异同,而不欲以是非断论;又或前后条理难以觅见,或彼此矛盾难以会合,仍试以一边之理,及用附会之法,而必欲为之通释,是唯理是求,思考之精辟。然此等特点,正与牟润孙先生所论南朝谈辩之学符合参考牟先生《论儒释两家之讲经与义疏》《论魏晋以来之崇尚谈辩及其影响》《从唐代初期的政治制度论中国文人政治之形成》《唐初南北学人论学之异趣及其影响》四篇,均见《注史斋丛稿》收录。。牟先生论述主据史籍。今经研究《论语义疏》编撰方法而得此结论,若合符节,岂非所以互相印证者也。又如皇侃考论精审,追求通理,而且常用一边之理、附会之说者,牟世金先生云“玄学家追求的‘胜理’,并不以儒道佛的至理为准则,可以不顾原意,也可以超越甚至违反原意”见牟先生《文心雕龙研究》第一章第三节。,亦正可为其说解。然而,皇疏之所以特见重于世者,殆在其“勤”乎。皇侃参考前儒著书,虽只限《论语》类,可谓网罗殆尽;评析前儒各说,细微必辨,章章具备;科段说之类,亦必施之全书:若此则前世诸儒固所不及,独皇侃能为之,是为可贵。不然,则参考前儒、评析异说、为之科段,当时学者其谁或不解也。必也在其勤,功力贯穿全书,考索全面,始可成此集大成之业,为世所重也。


2013年补注:最近蒙影山辉国老师就本章所论皇侃科段说有所指正,大旨谓《论语义疏》之科段说不得认为皆出皇侃创说,并具体指正本章理解皇疏之误。其一,(引文4)《学而》疏“中间讲说,多分为科段”,笔者曾从(引文5)牟润孙说,谓“中间”犹言“书中”。影山老师指出何晏序云“中间为之训解,至于今多矣”,皇侃疏“中间谓苞氏、孔、周、马之徒”,故日传皇疏抄本于《学而》疏“中间讲说”字旁有注,或云“汉以来”,或云“汉魏”,或云“苞氏、周、马之间”。然则“中间讲说,多分为科段”,犹谓皇侃以前学者往往分科段。今案:除《集解》所引外,皇侃当未见苞氏、周、马等之训解,“中间讲说”不宜包含苞氏、周、马等早期学者,然“中间”或可作为时间理解,确有可能。其二,(引文10)《雍也》疏之科段说,笔者曾因下文皆据此科段进行疏解,故疑出皇侃。影山老师谓此科段说当出“陆特进”,其下“今第一,明智仁之性,此明智性也”以下为皇说。唯因根本氏刊本于“今第一”上加入标题“云智者乐水者”,割裂上下文,使人不易察觉上引“陆特进”说,“今第一”以下皇侃自说之逻辑关系。此说颇有道理。详见《斯文》一二二号(2013年3月)载《皇侃与科段说——〈论语义疏〉を中心に》一文。影山老师读书精细,笔者常受教益,记此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