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暮,阴雨连绵,自从雍州大军离开长安之后,便饱受雨淋之苦。
可惜南阳王没有足够船只,不然大军顺大河而下,不日就可抵达洛阳,如今却只能沿着大河南岸缓缓行走。
十几日无事,众人不时北望,寄望于这滚滚大河能挡住南下胡人的铁蹄,好让自己安然无事地抵达京城。
楠枝面色苍白,眉头紧蹙,痛苦难忍地捂着自己的腹部。
自昨日开始,楠枝月信又至,加上连日淋雨,痛楚加剧。
不过她不想劳烦众人,尚且雍州将士民夫五万之中,何人不是冒雨而行呢?甚至有些兵士还带伤在身,自己岂能因这此等小事休息?楠枝便隐忍不发,默默承受。
楠枝左顾右盼,想着将注意力放于其他事情之上,还能缓解一些。正当她向南望去,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队兵马与雍州大军并行,正快速向前奔去。
那是何人?
楠枝瞪大眼睛,远远望去,雨水无情地打在她的眼睛里,楠枝只能揉揉眼睛,再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今年春雨比以往来的更晚,却滂沱而下,层层叠叠。雨声嘈杂,遮住了远处的声响,甚至连前方的兵马也模糊不清。
在雍州大军的最前方,张茂领着凉州骑士作为先锋,忽然他的战马嘶鸣不断,焦躁不安起来。
张茂胯下这匹赤骓骏马伴随他出入战场,似乎有些灵性,它这时如此忐忑不安,想来必有大事发生。他警惕地四下张望,透过雨帘,似乎有一些骑兵奔驰在大军南边。
张茂一踢马肚,奔回楠晏身边,喊道:“楠将军!似乎有一队骑兵在我军右翼!”
众人惊讶不已,纷纷探头望去,朦胧之间真的有星星点点的骑兵在奔驰。
“那是何人?”楠晏心中疑惑不解,“……不可能是胡人,他们应该还没有渡河才是……难道是其他勤王的大军?”
“派出斥候!”萧都尉大喊一声,命令道。话音刚落,一名轻骑策马而去,他一边叫嚷着雍州大军的身份一边直接奔向南方。
“将军……似乎有些奇怪!”萧进凑近楠晏,指着远处说道:“那些人马并没有打出军旗,甚是可疑!”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间,一匹战马奔跑而来。萧都尉一看,脸上浮现出惊恐地神情,他发出一阵惊骇的叫嚷:“这是之前斥候骑的战马!”
张茂凑过去一看,马臀之处还有斑斑血迹!
“准备接敌!”楠晏大叫一声。
才转眼之间,远处的骑兵穿过朦胧大雨飞驰而来,他们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伴随着骑手们发出的骇人嚎叫,令人头晕目眩,惊骇不已。
“胡人骑兵!”萧进大声呼喊。
人人目瞪口呆,无人知晓为何胡人骑兵会出现在大河南岸,不过众人皆立刻镇定情绪,奔赴岗位。
“步兵向前!保护右翼!”军官们穿梭在军队之间,奋力挥动着双手,让军队速速从行军队列转变为防御阵型。
雍州大军原本就疲惫不堪,再加上这突然袭击,人人措手不及。
大雨之下,能见不远,军中前后脱节,左右失调,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胡人骑兵不发一箭,径直狂奔而来,冲入雍州军中,挥刀混战。
楠晏拔出利剑,带领众人在军中奔走,一路且战且退。他大声喊叫:“别慌乱!组成队形,挡住他们!”
混乱之后,雍州大军如同一头巨大的雄狮,它终于清醒过来,挥动起它有力的爪牙。
身披盔甲,训练有素的左卫军最先调动起来,他们组成一道坚硬的盾墙,挡住了胡人骑兵的冲锋,其他各个方阵很快集结起来,向胡人发动一阵凌冽的反击。
幸好大雨滂沱,胡人的弓矢早已淋水湿透,不堪使用,他们的轻骑兵难以发挥出威力来,很快就如同一阵旋风般消失在大雨之中了。
“鸣金收兵!切勿追击!”楠晏下令道,他神色紧绷地望着大雨的尽头,那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驰。
众人望着地上被雨水冲刷得血流成河的景象,心中戚戚。
胡里校尉惊慌失措地叫嚷着:“楠将军,我们似乎被胡人包围了!怎么办呐?”
楠晏临危不惧,紧紧握着宝剑,说道:“我们大军有五万之众,前后三里,没那么容易被包围……更何况之前胡人以轻骑冲杀我们,并不像是有所准备的样子!他们或许是和我们不期而遇……”
张茂拽着缰绳,心中急躁不已,“楠将军!他们正在调度兵马,稍后必会再杀回来!”
众人一闻,脸色阴沉,雍州大军在雨中奔走数日,疲惫不堪,如今于敌交战,可不太妙。
吕毅上前作揖道:“楠将军!末将有一提议,前方不到十五里便是弘农,那里或许有晋军驻守,我们急速赶往,兴许能甩开胡人!”
楠晏深思熟虑片刻,下令道:“命令全军,急速前进!……萧都尉,你立刻赶往中军,传达命令,各军之间以号角为令,不要脱节!”
张茂热血沸腾,他主动请缨:“楠将军!在下率领凉州铁骑在前开道,将军带领雍州大军紧紧跟随!”
“如此甚好!有劳张公子!”
说罢,众人分散而去,趁着胡人休整间隙,雍州大军隆隆奔驰起来,向东面跑去。
胡人的骑兵不一会儿便再度袭来,雍州各军早有准备,以披甲武士置于右翼,抵挡胡人。胡人轻骑丝毫讨不到便宜,数次冲锋皆死伤惨重,无功而返。
诸葛离处于中军,他接到萧都尉传令,速速前往末尾,确保民夫和粮草跟上。
此时胡骑稍稍退去,数万百姓加紧速度,急切地跟随着兵士奔走。
前方号声阵阵,催人不止。
诸葛离骑马不及一里,便看见淳于定将军领着数百兵马急匆匆地跑来。淳于将军原本职责便是领兵伴随民夫,行走于大军末尾,以防掉队。
“淳于将军!你们是最后一批人了吗?”
淳于定顶着大雨,冒冒失失地喊着:“胡人冲进了队伍的末尾,后面的人保不住啦!我们掩护大多数人已经撤走了。诸葛参军,你跟我们一起追上楠将军吧!”
诸葛离左右盼望,他一路奔来,却没有看到楠枝的身影。他急切地拉着淳于定的缰绳,嚷道:“你看到将军千金了吗?”
“我不知道……”淳于定已经惊慌失措起来,毕竟在他身后便是胡人追兵,“胡人来袭的时候,楠姑娘好像在队伍的末尾,如今我看不到她了!”
诸葛离暴怒不已,他伸手拽住淳于定的手臂,吼道:“后面尚有人未能撤出,你为何先跑!掩护殿后是你的职责,带着你的人马跟我回去!不然我必叫楠将军将你军法处置!”
“你疯啦!诸葛参军,看看这些兵吧!”淳于定指着手下的人说道,“之前我等出征,日日血战,早已饱受煎熬,他们看到胡人的战马就要心惊胆裂了,怎么能回去呢!落在后面的人没有多少,说不定早就被胡人杀死,我们如今自保才是上策!”
诸葛离气急败坏,他攥紧拳头狠狠地打在淳于定沾满雨水的脸上。
怎么办?回去禀报楠将军?或者是让张茂带骑兵增援?诸葛离回首望向东方,雍州大军渐行渐远,号声也似乎将要消匿雨中……
远水岂能救近火?来不及了!
“把这个给我!”诸葛离伸手夺过一名骑兵马鞍边上的弓,又取了箭囊,接着拉住淳于定喊道:“你追上雍州大军,把你能找到的每一个人都集中起来,在前方接应我!我稍后便会过来!”说罢,踢马而去。
淳于定揉揉自己刚才被痛打的脸颊,又望了望自己身边犹豫不决的士兵,喝道:“那个人已经疯了!要活命的快些跟我追上前方大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