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云烟(二)【修改】

司马乂和卢榕的这段男欢女爱注定要惹出许多是非来。

旬日之后,司马乂决定把自己准备娶卢榕为妃的想法告诉母亲,不料审美人大怒:“你这不肖子!竟然和女婢苟且享乐,这倒也罢,还想立为王妃,岂不是让天下笑话!”

司马乂碰了壁,于是把期望寄托在当时刚刚坐上帝位才一年司马衷身上,陛下虽长于自己十八岁,但是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长,总能多少看一点情分。

然而皇帝身旁的贾皇后贾南风却说道:“你司马士度,将赴封国,居然在京城里和一个女婢偷欢?常山国地处旧燕之地,司马氏在那里势单力薄,还需要当地大族多多提点才是。”

贾皇后对司马衷说道,“陛下你看这常山王倒也年轻英俊,正好与当地大族联姻……”

皇后虽矮小丑陋,但是精于权术。除掉司马玮之后,她已经成为权力的真正持有人。

愚笨的司马衷难有主见,只得连连说道:“皇后说的是,皇后说的是……”

司马乂自知已经无法辩驳,便赖在京城中不走了。

贾皇后和她的亲信门有点急了,每日都催着陛下赶紧下诏赶司马乂走。

好在愚笨的司马衷总是糊里糊涂地推诿:“弟弟不走,我也没有办法呀……”

贾皇后说道:“我有办法!陛下让禁军把那个卢榕带走收押起来,我再去找个大族女儿,在京城里完了婚不就得了?”司马衷连连说好。

……

就在禁军闯入府中带走卢榕之后,司马乂勃然大怒,风风火火冲进皇后居所显阳殿,正巧司马衷等人都在。

司马乂怒不可遏的喝道:“卢榕在何处?”

“大胆!你司马乂虽为陛下手足,也未免太放肆了!”贾皇后也吼起来。

司马衷倒是想斡旋一下:“哎……弟弟莫急,卢榕只是一个女婢,何必大动肝火?嘿嘿,别看皇后平日里对你凶巴巴的,她可为你着想哩。她已经派人去寻得一世家大族崔氏之女,比那个卢榕漂亮多了,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时,坐在一边——一开始没有被司马乂看着,不然他绝不敢在母亲面前如此造次——的审美人说话了:“崔家之女,崔颐,我见过了,倒也是合宗室的身份。卢榕是我过去的侍女,虽然乖巧,但门不当户不对的,娶了崔颐,再纳了卢榕作妾倒也可以。”

司马乂听着母亲如此说,默然不语,宗法之制,长者为大,父母之言,只能照办。他只能应道:“是……”便回到府内郁郁寡欢,终日饮酒消愁。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很快传出了传闻,卢榕怀了司马乂的骨肉!

贾后听闻了,气急败坏,虽然卢榕与政治权力不沾任何关系,但是她绝不想让司马乂如鱼得水。

这个矮小丑陋的皇后便想让人将卢榕连同腹中孩子一并杀了,反正一个女婢的死活在这京城根本闹不出什么风雨。

不过廷尉向贾后报告说,卢榕不再收押,已经被审美人接过去住了。

审美人毕竟是先帝妃子,连皇帝都敬重三分,贾后只好作罢。

于此同时,司马乂在京城迎娶山东大族崔氏之女崔颐,宫城里张灯结彩的景象似乎盖住了之前骚乱之中的流血,呈现出一派虚无的繁华。

所谓贵族之间的婚爱,又有多少比这虚假的繁荣更真实呢?

司马乂只是履行着他作为司马家族的人应尽的职责罢了。他呆若木鸡地按照繁杂的礼节一步步进行着隆重的结亲,心中对面前这位衣着华丽、妆容光彩照人的王妃存在几分爱意呢?恐怕只有一滴水之于大海的分量。而与自己在宗庙天地之间立下誓约的王妃,又何尝不知呢!

花烛洞房之夜,司马乂在院内独坐,屋里的床榻上卧着他的新娘。

一名下人跑来告诉司马乂说:“听闻殿下之前的女婢怀了殿下的子嗣,现在在太妃之处。”

司马乂又惊又喜:“当真?”这是他今日真正喜悦的时刻,顾不得太多,司马乂转身便狂奔而出。

司马乂知道,这个孩子将决定卢榕和自己的未来,如果是一个男孩,那么这就是自己的长子!母亲将卢榕接在身边,便也是在期待着这孩子。

而在烛光闪烁的洞房里,崔颐左右等不来自己的郎君,只好一个人躺在床榻之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星空,一夜寂寥。

……

夏去秋来,冬没春至。

崔颐王妃像是归不去的大雁一般在府中徘徊。

屋外侍者喊道:“皇后驾到!”

王妃知道皇后大驾光临了,不过自己屋内空荡,夫君却在其他女子身边,真是颜面无存!

两人相见,免了礼数,贾后看着空荡荡的内堂,说道:“哟!妹妹你也好生寂寞,常山王怎么又不在?”

王妃苦笑道:“殿下听闻那个女婢快要生产,每日都跑到太妃那里去……”说着也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他正室也有的身孕,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女婢的?”

贾后也流露出责怪的语气说道:“王妃你也勿虑,你出生名门,又是正室,怎么可能被一个下人盖住?陛下也真是,去年就应该听我的,下诏让司马士度去封国呆着了,要不是太妃总是迁就她儿子,岂能让王妃这么长时间都回不得故地?”

“要是那女婢产下长子,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崔颐念叨着。

“这倒是……不过就算是审美人担保,那女婢最多也就做个侧室……她的子嗣也就是个庶出,怎么比得上王后嫡出的尊贵?自古尊卑有序,还会没有个定数?”皇后拍了拍愁眉苦脸的王妃,安慰说道,“你也要做后宫之主的人,倒也可磨砺磨砺……”

……

四月孟夏,天气微热。太妃住处宫女太医一派忙碌的景象,司马乂呆坐在屋外,宫女说着:“殿下,卢榕看是要生了……”不知几个时辰过去了,审美人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面并无喜色,亦无多言,转身便向显阳殿走去。

司马乂本想追上母亲,但是心中充满着对卢榕的担忧以及盼子的心切,急冲冲地闯进屋内。宫女连连拦住他,屋内宫女出来,司马乂焦急地问道:“如何?”

答道:“恭喜殿下,是个公主。”

是个公主!司马乂一震,但又缓过神来,快步跑进屋内。

榻上,卢榕抱着一个女婴,沉默无语,只能听见婴儿不住的啼哭。

司马乂抱起女儿坐在卢榕身旁。心中又喜又悲,只有女婴似乎不解人间忧愁,看到司马乂的脸庞,停止了之前的哭声,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塌上面容憔悴的卢榕只是喃喃低语:“殿下,殿下……我辜负了你。”

司马乂安慰道:“无妨无妨……看看她,多可爱啊。她一定跟她娘亲一样漂亮,将来也一定会比一个男子更有本事。”司马乂道:“我们女儿的名字可有想好?”

“这是大王的权力,我只是一介女婢……”卢榕刚想推诿。

“无妨。”司马乂摆摆手。

想到来日无多,临别将至,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打破门第禁锢。

卢榕触景生情,吟唱道:“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

唱到此处,哽咽不能继续,卢榕的泪水漱漱而下。

司马乂沉默低头,愁眉苦脸。

“殿下,”卢榕说道:“公主就叫枝吧。”

……

说到这里,司马枝问道:“那公主可就是枝儿?”

“是啊……就是你,这名字是你娘给你起的……那天是四月二十八,你就生在酉时。”司马乂答道。

“那……娘亲后来去哪里了?”

司马乂坐在榻上,看着窗外飞雪,神情悲伤地说:“后来我与你娘又呆了数日,贾后就将你娘亲带走了,不知所踪。我向母亲求情,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我又向陛下求情,毕竟你娘诞下王女,不可毫无名分。结果等到的,只是对你的册封,陛下没有你娘的半点消息。”

说着,司马乂长叹道:“你爹那时年轻气盛,本以为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轻而易举,不料最后连你娘也保不了!”

这时屋外侍女敲门:“殿下,王后命奴婢来提醒殿下和长公主速来用膳……”

司马乂起身说道:“走吧,枝儿也不要太怨你现在的母后,我也曾经亏待过她不少……明天就是元辰佳节,一家人总是要和睦团圆嘛!”

司马枝应诺了。

大雪翻飞,看着父亲的背景,司马枝心中波涛不止,不能平复:未能救得母亲,无怪父亲,全然是枝儿的错,母凭子贵,如是而已。

要是自己是男孩,便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