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担战四刀【修订】

楠枝根据商人的指引,牵着马走在姑臧的道上,周围店铺林立,不知商人所言的地方在哪里。

一直到了商铺的尽头,居然发现一座豪华的楼宇伫立在闹市之中,抬眼一看,挂着夜园的招牌。

夜园门口除了看门引马的佣人之外,还有一些衣着华丽,风姿妩媚,招蜂引蝶的女子。

根据楠枝的经验,她立刻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要找豪族公子,确实免不了进入此等醉生梦死之地。

楠枝摘下幕篱,引马靠近。看门人见到一名少女走来,使劲摆手说道:“小娘子观望什么?还不速速离去!”

“嘻嘻,”楠枝笑着说道:“见客便赶,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呀?”

“哎哟!如今世道真是稀奇!”看门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没想到女子也要逛青楼了?”

楠枝不为所动,伸手从袖中摸出钱袋来,用力一晃,“哐呤呤”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脸上装出笑盈盈的表情,问道:“小女子可进否?”

结果看门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娘子,你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夜园是整个凉州最有名的青楼,客人非富即贵,还在意你这些小钱?再说了,此地乃风雅之地,你以为是那些妓娼聚集的烟花柳巷之所,有钱便可进的?”

看来这青楼的规矩和听雨阁不太一样啊,楠枝默默地放回钱袋子,这有点难办了。

虽然另一个袖中还有给张二公子的信,不过楠枝是不敢轻易拿出的,万一张公子不在,或者被别人拿去转交,自己岂不是失去了靠近张公子的机会了吗?

思来想去,楠枝只能说道:“小女子枝子,曾是雍州听雨阁的歌伶,幸得贵人赎身,如今为豪族妾室。过去久闻凉州夜园美名,今日有幸寻访,还请不要将我拒之门外。”

不料看门人一听听雨阁的名字,居然愤愤道:“小娘子还是归去吧!我们这里不欢迎听雨阁的妓娼之流!”

“何必如此无礼?今日来者便是客。”

正当楠枝有些焦头烂额之时,一名衣着华丽、擦着浓妆的女子走过来,她望着楠枝,笑道:“这小娘子还带着幕篱呢,想必是个富贵家的妾室,如此固执想要进来,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是贵胄妾室,必然不会和那些伤风败俗之流相同。想要进来也无妨。”

看门人不愉快地耸耸肩,躲到一边。

楠枝暗自庆幸,还好有一位贵人前来解围,不然真的要拿出给张公子的信了。

女子让看门人安置好楠枝的马匹,毕恭毕敬地邀请楠枝入内,引导者她向大堂走去。

“小娘子勿怪。”女子陪笑着,像是在道歉,“这里的人确实不喜欢听着听雨阁的名头。”

楠枝微微弯腰,神态倒更像是道歉:“小女子楠枝,第一次来贵馆,不知忌讳,多有冒犯。”

“呵呵……楠姑娘言过了,”女子轻笑一声,没有责怪的意思,“谈不上忌讳,倒是嫉妒多一些。本来那听雨阁就是个做着皮肉生意的烟柳之地,跟我们夜园根本比不了。不知道怎么的,十几年前,出了一名歌伎,琴艺惊人,不但雍州、司州的客人,就连秦州,甚至是我们凉州的客人都不辞万里慕名而去。彼风头最盛的时候,我们这里的人客人居然减少了三成!夜园乃风雅之地,风头居然抢不过一个庸俗之所,岂不是颜面无存?”

说话间,楠枝来到大堂,这里宽敞明亮,高朋满座,一派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的景象。再细细观之,论气派确实稍输雍州听雨阁一筹,不过此地远离中原,能有此富丽,也足以使人惊奇不已。

女子请楠枝自便,便离去了。

楠枝点了一份茶水,随意落座。

大堂之中,众人围绕一年轻男子,嘻嘻欢笑。

楠枝心中暗自嘀咕:如此众星拱月,想必这艳丽男子便是张公子了。

正好这时候,楼上秦媛媛要张茂解句,步步紧逼,张茂说道:“……我持恒心,夜中我傍之,可改汝心!”

此等水准,居然是众人所称赞的张氏公子!楠枝坐在远处,心里咯咯直笑。

魏晋之时,查举孝廉已经如同虚设,又设九品中正之制,以分人品。

可是世家大族称霸一方,把持四海舆论,其子弟谁人敢说不好呢!正因如此,世家多盛誉,寒门无良品。至于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之事实,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本来楠枝听张翰盛赞凉州刺史张轨仁义忠信,想着凉州公子或许是个意外。如今一见,与中原世家子无异,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等了一会,忽然一名胡人闯了进来,讥笑起张茂来。楠枝原本就觉得女子不输男子,自小到大最恶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心中自然对张茂毫无好感。那胡人骂得句句在理,居然叫楠枝心情畅快起来了。

正当楠枝心满意足,准备再嘬一口茶水的时候,只听着一声雷霆巨响,张茂大吼道:“……我只知我可是这里的祖宗!”

接着又是一阵响声,那胡人虽然身体健壮,但被张茂一脚踢倒,顺着楼梯滚落下来,沉重地摔在地上。

这两声巨响,引得周围惊叫一片!

胡人跌跌撞撞爬起来,周围以为这胡人定是摔得鼻青眼肿,没想到胡人身建如牛,看起来竟无一丝一毫的损伤。

“哈哈哈……”那胡人一声狂笑:“晋人小儿!看你眉目清秀,果然绵软无力,草原上刚刚学会骑马的女人都比你更像男人!”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从刚刚那一声判断,张茂绝不是孱弱无力,反倒是这鲜卑体格惊人,竟在这时还在玩笑,看来真的来者不善了。

胡人突然大吼一声胡语,惊天动地。

馆中女子平时只是伺候那些王孙公子,听惯了轻声细语,哪里受得了这声巨响,个个吓得心惊胆裂,面色发白。

伴随着吼声,四名胡人撞开入口几名女子,直接闯到大堂。他们身着短褐,朴实无华,腰中带刀,一看便知是那主人的扈从。

四名胡人把张茂团团围住,凶神恶煞,从腰中抽出马刀。

张茂腹背受敌,处境极为不利。他一个箭步跳到台阶的扶手上,居高临下。一个胡人想要上前,被他一脚踏在脸上,向后踉跄两步,暂时脱离险境。

不过手无寸铁,胡人步步紧逼,张茂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周围看客一看刀光既出,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鸨妈惊叫道:“快去喊官家!”

众人哪里管得上,生怕自己被乱刀砍中,四下逃窜。方才还在公子身边阿谀奉承之徒早已溜之大吉了。

胡人仗着人多势众,又手持利刃,对张茂更是肆无忌惮,疯狂地砍杀过来。

可怜二公子只能步步相让,一个劲地在台阶上躲避。马刀砍在木头上劈啪作响,让人心生忌惮。

“胡儿!仗势欺人,算什么英雄!”张茂只好一边挣扎躲避,一边叫嚷道:“四个人欺负我手无寸铁,才是女人的做派!有本事的,便一对一光明磊落地决出胜负来!”

那四个胡人扈从好似听不懂中原语,继续追砍。只有他们的主人嘲笑道:“晋人小儿!看你之前左拥右抱、呼风唤雨的,如今那些溜须拍马之人早已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倒是成了孤家寡人,还真是好笑!”

张茂退无可退,情急无奈之下,竟从二楼跃下,跌在地上,还好此处有一几案,楼又不高,才不至于伤痕累累,但也腿脚发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身上精美饰物也跌得七零八落。

楠枝倒不像其他人那样抱头鼠窜,还是安坐原座,不紧不慢地喝着水。

她本来还想看这纨绔子弟出丑一番,可是现在事态越发严重,再这样下去恐怕一发不可收拾。

要是张茂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想法还没有开头不就断了吗?

如果此时送个人情,也对自己有利……楠枝想着,左顾右盼,看见大堂入口处立着一副扁担,想来也是搬运货物之用。

事态甚急,来不及多想,楠枝跑去抱起扁担,大喊一声:“张公子!用这个!”说着用尽全力一掷,把它丢到了张茂面前。

张茂一个后仰空翻,跳下几案,伸手抓起扁担。

这时四个胡人也持刀冲下,又将其团团包围。

不过此时张茂已有器物在手,心中稍定。摆好架势,准备迎战。

胡人主子见到这意外一幕,越发好笑:“晋人小儿!居然想用一副扁担挑战四把草原的马刀?就算是祁连山下的勇士也没有几个敢如此嚣张的!你一个粉黛小儿休要寻死,乖乖伏地求饶,倒也可以放你一马!”

“哼!”张茂轻蔑一笑,“听你一言,倒是让我觉着尔等鲜卑胡儿没几个英雄,只会以多欺少,虚张声势罢了!”

他说着攥紧扁担,把一头指向前方,作持枪状,目光凌冽,不屑一顾地说道:“尔等卑贱胡儿,四把马刀又如何?五尺扁担足以制之!”

这时一名胡人扈从挥刀冲上前去,刀光自上而下迅如疾风。

张茂不躲不闪,手中扁担一个翻转,向前突击,居然快如闪电!

扁担的头精确无比地从胡人的刀锋之下,手臂之上插入,一直捅到胡人的下颌,痛击在胡儿喉咙上!才一瞬之间,胡人的刀滑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疲软无力,口吐白沫,趴倒在地。

好快的枪法!居然只用一击就打倒了一名胡人勇士!

而且用的只是一根扁担而已……

胡人主子大吃一惊,但是转瞬之间,鼻中喷出一气,变得像一头被激怒的草原恶狼。他大吼一声,左右扈从都退下。一名胡人递上马刀。

主子接刀向前,与张茂面对而立,目光凶神恶煞,气势咄咄逼人。

然而这胡人不像他的扈从那样莽撞,只是慢慢紧逼,右手持刀居于后,左手居前,其身形魁梧,稳健如山,毫无破绽,看架势像是要后发制人。

张茂眉头紧锁,顿觉这胡人不好对付,虽然自己身高近乎七尺五寸,然而面前的对手几乎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

以下攻上,殊为不利。

他便灵活一跳,矗立在一张几案之上,架起扁担,斜在前方,摆出攻守兼备的架势。

双方屏息凝神,如同两尊雕塑一样僵持着,然而任何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感到这两尊雕塑不是纹丝不动的,或许在眨眼的瞬间就会爆发出令人惊叹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