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薄土,无字碑。
他用一座空空的坟墓埋葬了过去的一切。
从一个猝死的失意小职员附身到一个遭人追杀残存记忆的十三世纪欧洲落魄小贵族,他已经在这片陌生的中欧荒谷密林中残喘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让他慢慢融入了这个被称为最黑暗的时代,也彻底融进了这副保留着原主记忆的身躯并继承了原主的能力,曾经的名字已经被他选择性遗忘,他现在的身份是亚特·伍德·威尔斯,一个被夺爵剥地的伦巴第男爵之子,一个流落在勃艮第伯国南境荒谷森林中的猎人。
三年前这幅身躯的原主,时岁十八身负重伤的亚特•伍德•威尔斯跟随被剥夺领地爵位的父亲一路向北躲避敌人的追杀,逃进了这片密林中。
去年初冬,原主亚特随父狩猎时不慎失足摔下断崖造成重伤,躲在山谷缺医少药,很快原主便因为得不到救治在一个暗夜中死去,而就在此时另一个时空里猝死的他将灵魂附进了这具残存记忆的躯体中。
已经咽气的亚特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但是亚特的父亲却在不久之后怀着屠家灭族的仇恨抑郁而终,临终前老威尔斯将陪伴自己一生的骑士剑递给了终日魂不守舍的亚特,让他发誓要洗雪耻辱、重振家族......
一年来,灵魂穿越的他一直借助原主的本能生活在这片森林中,靠打猎维持生存。
他无法对身处的这个世界进行超前预知,因为前世的他根本不熟悉这个时代的历史,而且他隐约发现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类似时空,所有的一切是似而非,相似却又不是。
来到这样一个世界,或许他只能一直这样躲在荒谷密林之中虚度一生......
直到两天前的一场重病让他几度挣扎在地狱的大门几乎再次丧命,渡过一劫后的他幡然醒悟,终于决定不再将第二次生命苟延残喘下去......
…………
俯身将最后一抔带着积雪的泥土抹在了坟墓上,他摸了摸木碑,心里默念着:“埋葬过去的一切,即刻起,我就是亚特•伍德•威尔斯,我将属于这个时代。”然后以亚特自名的魂穿者拿起靠在碑上的步弓,头也不回朝着密林中走去。
无论胸怀怎样的壮志,眼下最紧要的是得先活下去......
......……
狼皮毡帽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静静的观察着四周,突然,抬手拉开一张猎弓,一支箭矢顺势而出——
“噗~”一头眼窝被利箭刺入的半成年野猪被剧痛激得猛蹿出去,边跑边不停地哀嚎。
亚特收起猎弓,快步跟了上去。
跑了许久,野猪终于因乱闯乱撞把箭矢攮入脑中,扑通一声倒在了一雪堆中,抽搐着四肢。
亚特调整了急促的呼吸,箭步冲上前去,用身体死死压住野猪,然后拔出一把泛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猎刀,从野猪的脖颈处刺向野猪的心脏(中式传统杀猪法),片刻,白雪就被染成一片褐红……
雪地里堆着一摊野猪的肠肚内脏和满地鲜血,一个扛着野猪、尾拖冷杉树枝的身影消失在丛林深处,只留下了一串被树枝扫得模糊不清的脚印……
一缕炊烟正在冉冉升起。此时,密林深处一间木屋前的小溪边,亚特清理着野猪的内脏, 刺骨的溪水在他长长的发髻上垂成冰条。
亚特宰杀猎物后会立刻掩埋大部分内脏,但肝脏他一般会留下来。
他提着清洗干净的野猪肝脏转身走进小木屋,和寒气刺骨的屋外相比,小木屋算是出奇的温暖了,圆木砌成的墙壁粗糙而厚实,冬茅草叠起的屋顶密不透风,木屋中间石条堆砌的地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让这间小小的木屋中热浪腾腾。
小屋的最里面是一张铺着干草和兽皮的木床,墙上挂着一张步弓和一张橡木单弓,装满箭矢的皮质的箭囊悬在一边,一把约两英尺多长的短剑挂在墙上,木屋的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动物的皮毛。
几块野猪肉在深桶锅中咕噜咕噜地翻腾,大把野葱和香草调合了腥味,锅边的白雾满是香气。
亚特将切碎的猪肝丢进锅中,待肉汤煮沸之后摸出一小包粗盐捏碎放入锅中,然后拿起木勺舀起汤汁,凑到嘴边吸溜了一口,滚烫的汤汁落入肠胃,一股暖流顺势而上,浑身舒畅……
一顿丰盛的猪肉大餐让大病初愈的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夜幕降临了,这片中欧的森林更加寂静。
亚特从床底拖出一只大木箱,打开铁锁,慢慢抬起箱盖,一套精致的锁子甲静静的躺在箱子里,在跳跃的篝火映衬下,闪着银色的光芒。他双手捧起沉重的锁甲,感受着它的冰冷与力量。
一块浸过热油的亚麻布擦拭着锁甲的每一个铁环,他思绪渐远,考量着如何完成原主的夙愿……
屋外的狼嚎打断了亚特的思绪,他起身取下墙上的短剑,拿起桌上一把一英尺半的猎刀,裹上熊皮袄,起身出门,挨个打开木屋外围木制栅栏周边的陷阱。
回到木屋,拍了拍头上的落雪,带上木门,走到屋中央,拾起几段柴火,扔进火堆中。
继续走到木箱旁,拎起锁子甲,轻轻放到床上,木箱底部露出了一套白色十字罩衫、皮制腰带、一套上身皮革护甲,黑色长靴。一把三英尺半的骑士剑静静的躺在那里,乌兹精钢锻造的剑身布满重锤锻打后的细纹,暗灰色的金属光泽掩盖不住褐黑色的血影……
............
晨光伴着寒气透进小木屋,燃烧殆尽的火堆中还残存着微红的炭炽。
亚特掀开羊毛毯子, 起身穿上亚麻布的内衬上衣,裹上床头的熊皮大袄,来到盛满清水的木捅前,双手捧起冰冷的清水,猛地拍到脸上~
“啊~舒服!”
一声大叫后亚特清醒无比。
陶罐煮沸了昨夜剩下的肉汤,撒了一把又黑又硬的面包屑泡在汤中,木碗装的香浓猪肉面包汤让亚特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亚特望着栅栏外,这个帝国数百年的分裂和战乱让这片山谷森林成了无主之地,更是动物王国,棕熊、森林狼、麋鹿、野猪、山羊、野狐、山兔等各种动物在这里繁衍生息。
漫长冬季来临前的整个秋天,亚特都穿梭于丛林间和猛兽狡狐们周旋,几个月的辛苦是值得的,各色皮毛已经挂满了墙壁,其中还有一张熊皮和两张上好的鹿皮,遗憾的是那张狼皮已经破损,凶残的野狼在被陷阱困了三天后仍然爆发了凶残,殊死搏斗中亚特只得用猎刀不停刺向野狼的腹部...
亚特极少离开山谷,一则因为敌人这些年来仍未停止对威尔斯家族“余孽”的追杀,外面危机四伏。二则因为外面的世界并不比山谷里过得轻松,尤其是对一个仅靠原主残存记忆苟活的“外乡人”来说。
但是漫长的冬季就要来了,亚特必须在大雪封山前备好过冬的食盐、大麦、面包和一些日常用品。
在荒谷北边一片荒原的尽头,距山谷三五日路程的蒂涅茨郡城是勃艮第伯国最南境的一个小城,也是离山谷栖身地最近的一个有自由市场的城堡,那里是亚特与这个世界唯一有联系的地方,山谷中无法自产的东西都得从那里获取。
早饭过后,亚特开始收拾行囊,他把木墙上的皮毛取下来平铺在木屋门口的平地上一张张整理好,大大小小近四十张皮毛用破旧亚麻布包好后再用藤蔓制作的绳索捆绑成厚厚的一摞,转身走进木屋,垫脚取下火坑上方悬梁上吊挂的一块重约三十磅的熏制鹿肉,用桦树皮包裹好后放在皮毛上。
打包完这堆六七十磅重的货物,亚特脑门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休息片刻,亚特来到木床前,弯腰从床底拖出木箱,打开后取出一个羊皮做的钱袋,叮当作响的钱袋里是亚特这些年仅剩的点钱财——十枚马克大银币、二十四枚德涅尔小银币和一堆铜板芬尼。
亚特取出五枚马克、十枚德涅尔和一把芬尼装进另一个皮制钱袋。
接着取出了一个厚实的亚麻布包裹,从装粮食的陶罐中拿出了最后一个约三磅重的杂麦面包,又用猎刀割下木梁上一块还未来得及熏制的野猪肉,一小包用树叶包好的食盐,打包好赶路用的吃食。
然后转身取下短剑系在腰上,背上牛角步弓和皮质箭嚢,一把暗色发亮的猎刀插入刀鞘,拿起床头的兔皮毡帽扣在头上,灭掉火堆,走出木屋,用结实的藤索绑好木门上,扛起大包皮毛,迈上了去蒂涅茨皮货贸易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