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冤大头】
又是死一般的沉静。
云见眨着眼睛道:“公主,要不您还是把我睡了吧?”
邑清欢的表情有些可怜,她垂着眼眸,眼底似有泪珠在打转。她一下一下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好像那不是帕子,那是她腹中骨肉的亲爹一般。
“我没有骗你,我昨夜出此下策,也只是不想等事情败露之后,让自己蒙羞。我……我不敢告诉我皇兄,倘若被他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她不敢让事情败露,于是便强行“生米煮熟饭”,让她来背这个锅?真是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邑清欢,竟然还有这么多心思?
果然帝王家的子女都不简单啊!爹是上届夺嫡总冠军,哥哥是这届夺嫡总冠军,娘亲是上届宫斗总冠军,这样的背景,她怎么可能单纯!云见真想扇自己的嘴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妮子的演技怎么这么好!都把她给骗过去了!她还真以为这妮子改邪归正了,不过倒也是,因为人家都有新麻烦了,她还算个啥?
幸好她是个女人啊,云见拍着胸脯庆幸,倘若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这个绿帽子是背定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云见关切地问。
“我本来打算直接嫁给你,毕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人!”话说到这儿,她还是有些生气,看得出要不是因为有孕在身,她一定会立即把她撕碎。
云见双手合十,虔诚道:“公主,好公主,你是我云见的姑奶奶,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皇兄。现在咱们俩都互相有一个把柄在对方手中,不如我们相互抵消,全都保密了行不行?”
邑清欢道:“什么,你还打算让我告诉我皇兄?”
“不,并没有!”云见坐直身体,“既然这样,你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还好你腹中骨肉究竟是谁的,下一步要怎么做?”
邑清欢抚了抚那还十分平坦的小腹,云见怎么也无法想象,在那里面竟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她难得开朗的眉目上又添了一抹忧愁,搞得坐在一旁的云见总算弄了清楚,她昨夜的哀伤究竟出自何处了。
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在这种无助的时刻,不感到悲伤。
倘若这种事发生在云见的身上,云见扪心自问,她绝对不会像邑清欢这样,能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多的心思和计划。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他的名字。至于下一步,或许只能用同样的办法,去骗下一个人吧。渭明,我是公主,我不能做出任何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即便这样会堵上我一生的幸福,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邑清欢自嘲地笑着。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云见惊呆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邑清欢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别处,不言声。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并未说话的楼玉寒走了过来,言之凿凿道:“根据公主的反应和情况来看,时间差不多在沂安那几天,有一天侯爷严正地拒绝了公主的爱意,随后公主跑了出去,当夜一直没有回来过,侯爷更没有派人跟着公主。难不成就是那晚……”
楼玉寒一直在屋子里,云见知道。
她在暴露女儿身的时候,不是没有顾忌到他,但是云见敢赌,她选择相信他。
对她来说,楼玉寒的意义已经不似一开始那样简单,只是一个攀附权贵的狗腿子,他是她爱的人。
所以,她愿意对楼玉寒分享这个她致命的秘密,她不介意让他知道,也是她的诚意。
经历了这么多,云见愿意对他以诚相待,她可以接受他。
楼玉寒的话令邑清欢低下了头。
见此情景,云见不禁侧目看了楼玉寒一眼,后者冲她挑了挑眉,没有多言。
不得不承认,他比她聪明有头脑。
“是,就是那一晚,我出去喝酒,然后喝多了,顺手掀了几张桌子,然后有个人拦我,最后不知道怎么,醒来之后就像今天早上看到的那样,我与他睡在了一起,所以我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衣服离开……”
邑清欢说着,摇了摇头:“算了渭明,说这些都没有用,我不能将胎儿打掉,我只有生下来。还是赶紧找下一个冤大头吧,这个孩子应该挺好看,我记得那个男人生得还不错……”
“……”
【惊讶的消息】
“那你记不记得他具体长什么样子,能不能画出来?我们张贴一个皇榜,就说这个人犯罪了,抓住重重有赏!总不能真的荒唐下去,这对谁都不公平。”云见道。
楼玉寒也接道:“公主说吧,我找纸笔记一下。”
等他做好了记录准备,邑清欢开始回忆道:“我记得……他身量一般,不高不矮,浓眉大眼,英俊好看。性格……应该比较有爱心吧?否则也不会扶我……”
云见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能说重点吗?”
“我说的就是重点。”
“……”
楼玉寒道:“据公主的描述,这种人在人堆里非常平平无奇,无异于大海捞针。”
坐在那边的邑清欢拍桌子道:“怎么可能平平无奇,都长那么好看了还平平无奇?分明走在大街上一眼就认得出来好吧?”
云见问:“那他到底长什么样?”
“不是告诉你了吗,浓眉大眼很好看啊!”
云见终于是忍不住了:“要不公主您回去吧,看上谁了跟微臣说一声,微臣帮帮您。”
就她这种说法,真不如不说,不过倒也难为了楼玉寒,一直在那边努力的画……可别说,画得真不错。
云见不由得高看了他两眼,看不出他一个江湖人,倒还挺文武兼修的。
邑清欢坐在那里哀叹了一声,道:“其实渭明,我真的没打算去找他,我也不怨恨他,我什么都不怨,一切随缘罢。更何况身份有别,他一介平民,根本不配娶我,我都放弃了,你们还替我挣扎个啥呢?”
想不到邑清欢小小年纪竟然看得如此通透,云见愣住了。
她本以为在她这个年纪遇到了这种事,说不定会去寻死觅活,寻常姑娘肯定会这样,更何况邑清欢身为公主,更加要面子。
可是她非但没有,反而还清醒得可怕,为自己谋划后路,虽然手段有些卑劣,但为了达到目的,谁又会计较过程呢?
反观她自己,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思考太多,反反复复在心中掂量好几次,定都没个定论,甚至一点都不冷静,她真的不如邑清欢。
云见道:“但……微臣的意思是,孩子总归要有个亲生父亲,而且他有义务知道这一切……”
“不必了。”邑清欢站起身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一个娘亲便够了。”
她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路上遇到很多下人,看到自家侯爷追着公主走,还有点新鲜。
毕竟往日里都是公主追侯爷,还是第一次看到相反的场景。
行至府门口,邑清欢毫无征兆地回过头,吓了云见一跳。
“怎、怎么了公主?”她竖起三根手指,“放心,微臣以人头担保,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这我不担心,有两件事,第一,你是个女的,骗我这么久,这事儿没完;第二……”她的表情有些异样,深深地看着云见,说,“我皇兄喜欢你很久了,但他一直以为你是男人,每天都在怀疑人生。你打算什么时候也告诉我皇兄?”
“……”
什、什么?
云见连忙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道:“公主你刚刚刚才说什么?”
“嗯?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皇兄?”
“不是这句,前一句!”
邑清欢想了一下,道:“哦,我说我皇兄喜欢你很久了,每天都在怀疑人生。”
“……”
“你皇兄,喜欢……微臣?”
“你以为呢?”邑清欢在云见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我当初认识你,就是十分好奇,能被皇兄成天牵肠挂肚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皇兄既然喜欢你,就说明你肯定不一样,所以我也就喜欢你啦!现在你是个女的,我皇兄知道肯定会乐得连免三年税收。你是不知道我皇兄有多愁。”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邑清尘的心里有多愁。
从他认清心底的感觉开始,他就经常很苦恼。
为什么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会喜欢另一个大男人,而且越看他越顺眼,越来越不想放手?该死,完蛋,他一国之君竟然变成了一个断袖,这传出去成何体统,将来他还如何为大绥朝绵延子嗣,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江东父老?他哪里还有江东父老了?
有的时候云见看起来瘦瘦小小,不像个女人,甚至有点娘,可是那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上了!文武百官多次张罗,让他广纳后宫,大选妃子,虽然打的是把自己女儿塞进后宫的主意,可他这么多年后宫仍然没什么女人,这确实说不过去。
可是……他就是忘不掉云见,就是舍不得他从小到大的玩伴。
当他听说云见想把别的男人招进府中的消息,他气得一夜没睡好觉,就只能以权谋私,坚决阻止这一切。
更甚至民间有那些不堪入眼的小话本,小图册什么的,他也会让下边的人暗中替他搜罗一下,没事观摩观摩,瞧瞧分桃断袖是如何恩爱的。
可怜他一边忍着恶心,一边为了云见还要强耐着性子瞧下去。
他是君,她是臣,他不能作出违背君臣纲常的事情来,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的邑清尘正面对一堆奏折发着火,那些个老臣天天劝他纳妃纳妃,真的烦死了。他要真想纳妃早就纳了,他正值壮年,立储这种事推迟个三十年都不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皇兄,在忙吗?”
邑清欢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接着便十分自然地走了进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下一下地用脚跟踢着凳子腿。
“怎么了欢儿?”邑清尘回过神来,他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道,“难不成你又想出去玩?”
“不,皇兄啊,朝中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青年才俊,能选给我当驸马啊?”邑清欢开门见山道。
“……”
邑清尘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听闻此言他连忙坐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妹妹:“欢儿,你认真的?你想招驸马?”
“我还能骗你不成?要是有什么合适的,赶紧安排一下,直接赐婚吧。”她站起身来,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有劳皇兄了。”
“……”
她站在那里,像一朵开得正好的水仙花,神色平静,不似玩笑,更不似作伪。
邑清尘打量着自己的妹妹良久,问:“是不是云见对你说了什么,惹你伤心了?”
他看到自己的妹妹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了,不过还是否定了他的话:“不,并没有,渭明她挺好的,反正我现在不喜欢她了,我想成亲。”
关于云见是女儿身这件事,她知道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她当然不会乱说,可是她不清楚的是,她越是如此,在邑清尘看来就越觉得可疑。
“你不要骗皇兄,她要是敢伤害你,皇兄这就把她打一顿替你出气!”
“少来了吧。”邑清欢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说,“依我看哪,皇兄您就算打皇妹一顿,也不舍得动渭明一根手指头才是。更何况我不想嫁给她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朕……朕有什么可高兴的。”邑清尘偏过头,视线落到窗外火红的芍药花上。
邑清欢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行啦皇兄,你放心吧,她不会娶我的,我更不会嫁给她,你闲暇之余,记得帮你皇妹参考一下,朝中到底有没有合适的男人给你当妹夫,我回去了啊——”
“欢儿你!唉……”他失笑摇头,他的确是对她没有办法的,至于她提出的要求,他也要慎重考虑。
可是她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罢,毕竟他这个妹妹总是雷厉风行,想一出是一出,他不必计较太多。
邑清欢走后,云见这边却并没有消停。
她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楼玉寒仍然坐在那里,继续为他方才画出来的人像添细节。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楼玉寒头也未抬,道:“公主送走了?”
“嗯。”云见点了点头,抬手抓住自己的领口,没有多言。
“遇到这样的事,公主还能如此淡定,看来公主并不简单。”楼玉寒搁下毛笔,“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试试,侯爷过来瞧瞧,这画像贴出去可以吗?”他举起画像,有所期待地看着她。
却绝口不提方才她自曝女儿身一事,仿佛他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云见看了一会儿,那画像太普通,太笼统,感觉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会有差不多的模样,并不出奇。贴出去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楼玉寒说得对,总要试一试。
所以她道:“画得不错,就按你的画贴出去吧。”
楼玉寒嗯了一声,低下头将桌上东西收好,站起来抻了个懒腰,道:“大早上就被公主搅了清梦,侯爷不觉得应该赏我一个吻以示恩泽吗?”
“你就不惊讶吗?”
“嗯?”
“本侯是个女人,本侯欺骗了天下人,那个风流荒唐的小侯爷是个女的,你就没有反应吗?”
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等待着他的回答。
“啊,你说这个。”楼玉寒用折扇挠了挠头,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头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样,“可是,不管侯爷的性别是什么,我对待侯爷的感情绝不会因为侯爷的性别而有所改变,那么这个问题也就无关了。”
“谢谢。”云见说,“可你还是没有惊讶。”
楼玉寒施施然走了过来,在云见的身前站定,微微俯下身,与云见的视线齐平。
“侯爷身材偏瘦,身量不高,力气不大,肤色太白,即便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怎么瞧怎么都是在人身下那位,当知道侯爷是女子的那刻,所有的疑问都释然了,所以没有惊讶,只有恍然。”
他的眸色很深,盯着她看的时候,会让她呼吸不畅,心跳也会随之加速。这样近的距离,令她没由来地想到了那天的马车中,他那绵长而温柔的吻。
那是一种,令她感到心安的感觉。
云见面颊微红,不敢与他对视,遂只好偏头避开。没想到楼玉寒突然逼近了她,她没办法,便随着他逼近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可是他们在屋子里,而屋子,是有墙的。
云见背靠窗楹,她右侧便是窗子,窗外有清新的空气,微暖的晨光,和修剪整齐的花草。
“离本侯这么近做什么?”她拿出最后一丝尊严来,故作严肃地问。
楼玉寒无辜地看着她,细声道:“最近学了个戏法,想变给侯爷瞧瞧。”
尽管他的话说得很真诚,云见也想信服于他,可是这个距离还有这个架势,真的是无论怎样都无法让人放心呢……
“你要想变,靠后一点也一样嘛,现在这个距离,本侯担心你施展不开。”云见佯装淡定。
“不行的,这个戏法要是离得太远,可就瞧不真切了。”说着话,楼玉寒抬起右手,在云见的耳边轻轻掠过。
她的视线连忙跟上去,可当她看过去时,楼玉寒已经把手收了回来,在云见的眼前一晃,一条丝绸质地的手帕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明明刚才他的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呀!
云见十分惊奇,问:“你怎么变出来的?”
“嘘。”楼玉寒把手指比在她的嘴唇上,示意她噤声,他回答道,“既然是戏法,说出来就不灵了,现在请侯爷把眼睛闭上。”
云见满心期待,乖乖闭眼。
下一秒,楼玉寒俯身贴上她柔软的双唇,一点一点品尝她的温柔和美好,他将她压在墙上,丝毫不给她逃脱的余地。
再次被强吻的云见吓了一跳,在他们亲密接触到的时候,她立即睁开眼睛,可当她看到他闭合的眼睛和浓密的睫毛时,她的心便在瞬间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柔软。
或许,她是真的真的,一点也讨厌不起来这个男人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非常主动地配合着他,这微小的动作在无形中取悦到了楼玉寒,他的大掌在她的脊背上摩挲着,动作温柔,夹带着些许情欲的味道。
然而,他的心却在瞬间清醒了。
他一早就知道云见是女儿身,所以他并不惊讶。
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早便暴露了她的女儿身,更加没有想到,她丝毫不避讳自己。
尽管他一开始出现的目的就是来接近云见,意图取信于她,可是没想到当她真的毫不保留地相信他时,他的心中会有许多难言的感受,似自责,又似怨恨。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他心上啃咬,又好像有人在用羽毛挠他的脚心。
这种难受的感觉,都是无法言喻的。
他知晓她是女儿身,是在接近她之后,那天夜里的第一次试探。他潜入她的房中,在她的衣物上洒下金株草的粉,可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衣柜里面发现裹胸布。
然而他第一反应却并未猜到,只是以为是其他用途的布罢了,但心中难免有些怀疑,为了证实心中猜想,他装作与她敷珍珠粉的样子,与她一同躺在一张床上。
当他故意贴近她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避让和不自在,那是一种女人才会有的躲避,与讨厌的人下意识划清界限的动作。
就目前的情势来说,他的目的,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全都已经达到了,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此刻纠缠在一起的二人俱是难舍难分,这激烈而大胆的吻让路过的下人险些被下巴砸了脚。本以为楼玉寒才是被压的那个,没想到真正被压的人其实是侯爷?
不过,这么看起来,侯爷与楼公子真的十分般配啊……众下人纷纷八卦。
却不知,明明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掌宽的两个有情人,真正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
【红妆只是梦】
淮安侯此次沂安捉贼有功,赏白银万两,赐良田百顷,西域特贡玉器十双。
云见从朝臣列位中站出来,拱手谢恩:“谢主隆恩。”
“没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邑清尘大方挥手,继续说道了别的事情上,云见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邑清欢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我皇兄喜欢你很久了。”
他是一国之君,是她童年玩伴,更是她赖以信任的人,她拿他当好兄弟,好朋友,却没想到在她女扮男装的情况下,他仍然会喜欢上自己。
云见心中有些复杂,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的现实版么?所以邑清尘喜欢她究竟是爱情,还是他也成了断袖?
尴尬了,如果他是断袖,可她不是真断袖啊,这可咋办?
对于断袖来说,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个女人,会不会大受打击啊?云见心中很焦灼。
这样想着,云见更是深深地低下了头,决定这段时间都要远离邑清尘,免得看到他就要陷入这种无解的纠结当中。
逃避虽然是不对的,但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逃避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
云见灰溜溜地下了朝,她最近诸事不顺,要查的事情全都查不到,不知道是她的暗线能力不行,还是说对方隐藏得太好。
封无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封笑离或者他的尸首更是不知去向,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可要说龙擎要调查什么,真是鲜有调查不出来的,如今却是一样都查不出来,让人十分上火。
有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这对亲兄弟果然不愧为亲兄弟,要是想让人找不到,就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更好像这世上从来都没出现过他们一样。
云见十分上火,要不是龙擎实在信得过,她一定要痛骂他一顿,说他办事不力。可龙擎不一样,他是一个如果不是确定了事情的结果,绝对不会轻易禀报的人,他说八成的事情,那绝对是十二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而最近,她越来越发现楼玉寒对她的重要了。
龙擎整日忙着帮她查线索,府中大小事情全都交由楼玉寒来打理,这是她给他的权利。她每日菜式到衣柜的衣服,更甚至花草的修剪及后院蔬菜院子哪块地该种什么,他全都安排得十分妥当,令她倍觉满意。
她知道楼玉寒所欠下的债全都还完了,她也知道她与楼玉寒之间是她在欠他,可他仍然留在她身边,待她无微不至地好,这令她十分感动。
倘若今生能如此简单地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圆满和幸福。
云见这一阵子思考了许久,终于决定带楼玉寒去拜祭一下老侯爷。
没想到楼玉寒却抚摸着下巴思考了良久,问:“侯爷这是打算带我去见长辈么?”
“你去不去?”
“当然去,别说是见长辈,就算侯爷送我见阎王,我也心甘情愿。”他低下头,将云见圈在怀里,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只是没想到,侯爷会将我看得如此重要。”
云见抬手在他胸口处捶了一下,呸道:“尽说不吉利的话,本侯怎么觉着你不太情愿啊?你不去算了,本侯带着龙擎去。”说着转身就走。
楼玉寒拉住她的手臂,并未让她成功逃脱。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又惩罚性地咬了下,说:“侯爷竟打算带别的男人去,好难过。”
“拜托。”云见用指尖顶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翻了个白眼道,“龙擎跟了本侯这么多年,每年都是他陪着我,你瞎难过个什么。”
“那从今年开始,以后都由我来陪你。”楼玉寒说。
面对突如其来的隐晦告白,云见还挺不好意思的,她羞红着老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想起从前在秦楼楚馆里混日子时,调戏那些个小倌,当他们说“永远是侯爷的人”时,她都会挑起对方的下巴,玩味地说一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永远”。
现在想想,人之所以可以从容不迫地说出那些话来,无非是因为从没放在心上过。
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每说一个字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对方,哪会这般轻佻。
她从他怀中走出来,想去准备一些云承生前喜欢的东西,没想到楼玉寒突然问了她一声:“侯爷有多久不曾做回过女儿身了?”
在整理东西的云见身子一顿,整个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神色也有些黯然:“本侯自落地以来,一直都是男儿身,从未着过女子装束。”
“这样……”楼玉寒呢喃一声,没有多言。
云见嗨了一声,说道:“本侯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本侯不能够。一旦中途被人撞破,本侯的身份暴露,这是杀头之祸,同样的,这是本侯的软肋。”
她愿意将她最致命的软肋剖给他看,是信任,是赌注,亦是考验。能否承受得住,便听天由命了罢。
“定不负侯爷之恩。”楼玉寒正色道,“只是,侯爷从未见过自己红妆的模样,不觉得可惜么?”
“从未见过,也认命了,便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云见无所谓地笑了笑,“有什么好见的,本侯不还是这张脸?”
楼玉寒没言声,出去了。
没多久后,他再次回来,云见已经确定好了祭祀所要带的东西,此刻正在写信,免得到时候忘记了。
“侯爷。”
他把她从座位上拉过来,让她坐在凳子上。铜镜里映出两张男儿装扮的脸,一个俊美英气,另一个眉目如画,二人的脸贴在一起,这情景,足以令专爱断袖的女人们尖叫了。
楼玉寒从怀里掏出水粉来,替她涂在脸上。他手指修长白皙,就连这种女儿家的动作,做起来也煞为好看,云见盯着他一脸专注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眉头:“你……还会这个?”
“以前跟从师父学易容术的时候,略知道一些。”
嗯,瞧这娴熟的手法,他的水平应该没有他说得这样谦虚。
云见阻止道:“这东西怪糊脸,把本侯的脸抹得太白了,不自在,要不还是算了,本侯并不太想看。”
“侯爷生得好样貌,打扮起来一定好看。”
云见继续阻止:“好看又有什么用,反正本侯这辈子都没机会打扮,又‘男扮女装’给谁看?”
“给我看。”楼玉寒道,“侯爷的每一面都可以展现给我看,只给我一个人看。”
此言既出,云见的心倏地软了下来,化成了一汪春水,随着他的话音一圈一圈地漾开。
她不再阻止了。
她看着他用手为她涂上胭脂,打上腮红,贴上时下流行的花钿,又执起黛石轻轻为她描眉。
原来上妆竟也要这么多的步骤,云见有些头痛。
他捧起她的下巴,他们的距离呼吸可闻,云见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他神情专注,仿佛全天下只有为她上妆这一件事最为重要。
终于等到结束,楼玉寒用指尖沾了胭脂,在她唇上轻点,说:“侯爷抿一抿。”
她听话地抿了抿。
却不知楼玉寒的指尖却仿佛带着火一样,在他接触到她的唇瓣时,她的身子便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很久以前,人人都说她淮安侯会取悦女孩子,惹女孩子欢心;如今再看楼玉寒,她那些个小手段,都算得了什么?
“啊,胭脂不够红,怎么办。”楼玉寒似有些头疼,微微蹙了下眉。
他盯着云见的脸蛋瞧,仿佛对腮红的颜色太浅没有达到预期颜色而感到失望。
“侯爷的嘴也没抿开,让我来。”
云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没想到楼玉寒会俯下身子,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只是轻轻贴了一下,他便直起了腰身。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入了别人圈套的云见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楼玉寒却笑得十分开心,像偷腥的狐狸。
“这下胭脂够红了。”
人都说,很久以前没有胭脂,女子的脸只为爱的人红,这话云见从来不信。
如今他倚靠着梳妆台,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那面铜镜里的自己,酡红的面颊看起来魅惑天成,与她平时英俊的形象十分不符,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
她抬头望着他,眼波娇媚,抬手抚上微热的脸颊,云见却开心地笑了。
果然,是为爱的人红。
【调虎离山计】
然而洗净铅华之后,云见才晓得,刚才那些个胭脂水粉都是楼玉寒从府中丫鬟那里借来的。
她还琢磨呢,他哪儿来的这些东西,难道是随身带着的不成……
云见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英俊,没想到换回女装也很好看,只是可惜她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以女装示人。
她带着准备好的祭品,与楼玉寒一齐去了云家祖坟去拜祭。
自古以来,王孙贵族的墓穴都会在生前修好,身为天子更是了不得,从登基的那一天就开始着手修建,有种自己年纪轻轻就要盼着自己死的感觉。
因着这点,云见一直都没张罗给自己修过什么墓穴,除非对云家有所贡献,否则就她这种一生满满黑点的人,还是火化之后找条河随便埋了吧。
云家的祖坟在一座山头上,这坟茔地每日都会有人看守,一般都是孤苦伶仃的老人,负责锄草和整洁等工作。
楼玉寒穿着一身素净白衣,看起来纤尘不染,有种别样的气质。之前穿着红衣,云见总觉得他就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妖艳贱货,没想到他竟然能有这么干净的时候,像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她觉得,楼玉寒不开口的话,还是挺好的。
他们云家从大绥开国以来的先祖,一直到云承全都埋葬在这里,先前封笑离的尸首云见也是有意埋在这里的,不过被邑清尘极力反对,也便罢了。
说来也是,封笑离无名无份地出现在这里,到时候她的骨灰反倒扬到了河里,留下封笑离一个人孤零零的成何体统。
现在想来,其实当初邑清尘的阻拦,未必是没有私心的。
楼玉寒跟在云见的身后,他不住地打量着这陵园,赞叹道:“侯爷就是侯爷,连坟地都如此气派。”
“你想埋在这里吗?”
“那得看侯爷给不给这个机会。”
云见被楼玉寒认真的样子逗笑,但想了想,还是将她对自己遗体处理的打算说给了他听。
“如果是这样,我希望那时,为侯爷洒骨灰的那个人是我。”楼玉寒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回道。
“为什么,你想我死在你前头?”
楼玉寒摇了摇头:“生离死别之痛太难过了,我不舍得让侯爷难过,所以侯爷还是先走一步吧。”
他握着她柔软的小手,说:“走吧。”
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云见满腔甜蜜,从前遇到封笑离便觉得此生应该非他不嫁,现在遇到楼玉寒方才知道,什么才是今生唯一的样子。
她从前,还是太幼稚了。
到了云承的坟头,云见抚摸着那块冰冷的石碑,坟虽然有些旧了,可上面的字却印刻在了云见的心里。
“爹……”她跪倒在坟前,虽然她已经在几年前哭光了眼泪,但见到亲爹的坟墓,尤其当她知晓了一些事情之后,要说不触景伤情,那是假的。
楼玉寒在一旁帮忙摆放祭品,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最近总能够梦到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云见像是唠家常一样,有些絮絮叨叨,“你呀你,要多控制自己的脾气,想说什么,可以给我托梦,我肯定孝顺你。放心好了,我现在有龙擎照顾,什么都很好。”
顿了顿,她又念:“我这个侯爷当得挺顺的,跟从前没什么两样,还是游手好闲,这辈子恐怕没什么出息了,不过也罢,我得过且过,将来我们云家有了继承人,我一定督促他成才,绝不给我们云家丢脸!”
“我最近办了个小案子,邑清尘又给我放水,赏了我很多东西。爹爹你说,如果我们真的做错过什么,他是不会对我这么好的吧?”云见添了两张纸,“不管爹做对做错,我只知道,你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爹。”
她回过头,逆光看着楼玉寒,光线太强烈,晃得她看不清楼玉寒的脸。她抬手遮住阳光,另支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过来,道:“爹,他叫楼玉寒,我今天过来,就是带他见见您,嘿嘿。”
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咬了咬嘴唇,说:“您在的时候,有您照顾我,您不在了,还有龙擎照顾我,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好幸运啊。所以爹爹,请您保佑我这一生都能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就可以了,您知道我,我不贪的。”
她转头,望着楼玉寒,道:“为我爹磕个头吧。”
“应该的。”
他说着,与云见齐齐跪好,朝着墓碑认真磕了三个头。沉浸在幸福中的云见并未注意到,楼玉寒那一直异样着的表情。
可是有人注意到了。
云见拜祭完,起身拍掉身上尘土,又顺手拍了拍楼玉寒身上的,没想到楼玉寒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似在避开什么。
“怎么了?”
“啊,没什么。”楼玉寒笑了笑,“能够被侯爷亲手拍去尘土,实在三生有幸,可一时又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感觉承受不起啊!”
云见不疑有他,白了他一眼,道:“少来,油嘴滑舌。”
她转身走在前面,楼玉寒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石碑,终究还是默默跟上了云见的步伐。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问道:“楼玉寒,你有没有感觉到,似乎暗中总有人在盯着我们?”
“会吗?”楼玉寒四下瞧了瞧,“我倒觉得此地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声音,非要有,那只能是我看见侯爷时的心跳声。”
“……”
既然楼玉寒说没有,那就是她多疑了吧。
云见摇了摇头,继续向山下走去。
走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山路两旁的草丛中有一丝响动,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只见一身白衣的楼玉寒已经飞进了草丛中,提起轻功,似乎在追寻着什么人。
她心里一紧,连忙小跑在小路上跟住他,不多时,楼玉寒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四下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山中有树木晃动,落鸟惊飞,再眨眼,山中宁静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突然,一双大手在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那人的动作很大,使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云见奋力挣扎着,她倒在身后人的怀里,可是力量的悬殊使她败下阵来,她卸了力,任凭他拖着她,也不知要把她带到哪儿去。
四周的景色都在向前走,只有她一人在倒退,云见的手摁在那人的手上,只等待什么时机,好咬上他一口。
终于。
云见脱开桎梏,重获自由,她转过身时只见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嗖地不见了,再次定睛,但见这山中凉亭里,有一人峨冠广袖,坐在桌前细心煮茶,另有一个香炉,炉中虽然无火,可是庭中的熏香味道仍然在。
那是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香味。
云见的眼泪在瞬间夺眶而出,她紧紧抿着嘴唇,眼泪滑过嘴角,咸咸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云见却觉得很苦。
那是思念之苦。
她哭了半晌,突然破涕而笑,整个人都扑到了那人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带着哭腔唤了他一声,似撒娇,又似倾诉:“笑离……”
那人轻轻抚着她乌黑的发,嘴角带着宠溺笑容,轻轻应了一声:“我在。”
【故人的解释】
她抱着他不肯撒手,他就任由她抱着,不出言制止,更不会拒绝什么。直到云见自己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妥当,她才从封笑离的身上下来,抹去脸上的泪痕。
“笑离,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坟地并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虽说占着风水宝地,可是寻常人过来,心中难免会发毛,多少都有些忌惮。
倘若封笑离一直躲藏在这里,那么龙擎找不到他确实情有可原。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能躲到他们云家的坟地来,尤其这里还是生人勿进的,所以云见十分好奇。
“只要我想,我便可以进来,我自有我的法子。”
这个答案说得太玄妙,玄得连云见都有些无言以对,但是封笑离的确有这个本事,他曾经在春风楼中挂着小倌的牌子,并非有人将他卖到那里,据说是他自愿的。
当然,云见也搞不清楚他一个良家子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不过可以肯定得是,封笑离绝对跟那些世俗的人不一样。
封笑离一手托着袖子,另支手掀开茶盖,一股茶香扑面而来,云见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香了不少。
他像从前那样,专注地为她斟茶,还不忘微笑着提醒她:“小心烫。”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你泡的茶了。”云见喝了一口,顿了顿,如实道,“虽然我仍旧没喝出什么味道来。”
“侯爷还能记得这个味道,便是笑离的荣幸。”
“我当然记得,更记得你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有多么绝望。”云见低着头,缓缓将茶杯撂在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平静地注视着他,“我想,你有必要对我坦白,你为何没有死。”
坐在对面的封笑离无声笑笑,他摩挲着茶杯,语气温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再见到侯爷,似乎跟从前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多了一些……谨慎。”
不仅封笑离,就连云见自己都这么觉得,在得知父亲不是一直以来认识的父亲,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友更不单是兄弟情,甚至还有不知道的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她还能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那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
人,总归是要成长的。
“夜路走得多了,总要担心路滑,我也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不想被蒙在鼓里。”云见抬眸,态度有些逼人,“当然,我想笑离应当是不会骗我的,就像从前一样。”
“侯爷能这样,我很欣慰。”封笑离眸子微眯,似有所感,“侯爷心性单纯,待人接物之前多深思一番,可以少吃很多亏。希望侯爷能够答应我,不管从此以后发生了什么,侯爷都能够像现在这样,一如既往地相信我。而我也愿意发誓,我永远不会背叛侯爷。”
云见的心底突然生出异样的感觉。
好端端地开始起誓,誓言内容还这么沉重,难道是有什么猫腻不成?
“你先说说。”
她是喜欢封笑离,一直以来将他挂在心上,十分敬重,可那只是欣赏,并不代表他做了什么触碰她底线的事情,她还会原谅他。
“如果我告诉侯爷,那天的刺杀我早有准备,甚至故意死在侯爷怀里,侯爷会不会生气?”
她会不会生气?
云见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她曲起手指,在大腿上不住地抓挠着,平静且淡定地注视着封笑离。
“不会,还有吗?”
“侯爷何不自己来猜?想必侯爷心中已经有定论了吧。”他仍旧儒雅地笑着,为她斟茶,“我洗耳恭听。”
其实封笑离说错了,她的心中并无定论,也从未想过什么,只因她从始至终都相信着他,根本没想到他没死,甚至活得好好的。
不过他既然要她猜,她便猜猜看。
“我猜……”云见身子前倾,声线压低,“我猜你在出殡那天从未躺过棺材中,那里面一直都是空的。”
“还有呢?”
“你说你早有准备,这说明你出现在我身边也是有目的的,或者,你知道是谁想要杀我?”
她的手指仍然在挠自己的大腿,心中倒还挺期待封笑离的反应,这世间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她随口瞎编的。
封笑离的笑容不减,说道:“侯爷以前从不会怀疑我。”
“你以前也不会骗我。”云见叹了口气,“笑离,你大概不知道,我真的被骗怕了。这一段时间,我总感觉脑子不够用,算计来算计去太烦,甚至……甚至连最单纯的公主也想来套路我。”
“我倒觉得,这对侯爷来说是一件好事。官场毕竟不是市场,一念之差便关系前途,总是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不太现实,我希望侯爷能够更加精明,就像老侯爷那样,甚至比老侯爷更加出色。”
“谢谢。”云见认真地说道,“所以我刚才猜对了吗?”
“七成吧。不过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欺骗了侯爷,不知道侯爷会不会怪我。嗯,好像我的要求太多了,但……希望侯爷能明白,除却这一次,从今往后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侯爷,我的心也永远都在侯爷这里,我的一生都会属于侯爷,这是我的使命。”
云见的手停了下来,轻轻重复着最后两个字:“使命……”
她突然有些累,什么都不想管了,浑身疲惫,人心复杂,而世人偏偏乐此不疲,她是懒人,她什么都不想应对。
她更害怕的是,会有什么更糟心的事情。她太贪恋安逸了,可她想要的生活,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无法实现。
封笑离现在又对她说什么使命……使命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在说笑吧,他的使命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谢你。”云见望着远处的山峦起伏,望着云卷云舒,道,“我心中的疑问太多,但我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罢了,我今日有些累,不如改日你回来,再细细说给我听。”
她站起身来,刚准备走,可是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留在侯府中的遗物……都被无涯给烧了。啊,差点忘了说,我帮你找到无涯了,只不过他的性子很倔,从不肯接受我的任何好意,你这弟弟跟你的性子差太多,要不是好容易寻到的,我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你的亲弟弟了。”
她嘻笑着,像是在邀功一般,等待着封笑离的夸奖。
封笑离的眼睛一亮,表情终于有所变化:“真的?他……可还好吗?”言罢又低下头,握了握双拳才继续道,“毕竟多年未见,他又一直不在我身边,环境使然,变成了别的性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见他吗?”
果然亲情是一个人的最后软肋,云见总觉得他的温柔儒雅有气质都是伪装,在提及自己最爱的弟弟时,封笑离看起来才会流露出一些常人会有的表情。
毕竟人总是整日以微笑示人,其实还是挺可怕的。有缺点才更接地气,太完美反而会让人望而生畏,云见不喜欢。
云见眼神一暗,低声道:“他似乎很在意你的死,所以他非常恨我,总是喜欢和我对着来,现下更不在侯府中,连我也找不到他……”
她见封笑离的神色有些变化,她连忙道:“之前他答应过我一定回帝京来,许是路途遥远,他还在赶回来的路上。这样,你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一旦有消息,我第一个派人通知你。”
他望着她温柔地笑,带着温度的那种,而不是往常的那种面具。
“多谢侯爷,我一直住在这里,费心了。”他说着,又转过了头,看向老侯爷埋骨之处,“其实侯爷若早早来拜祭老侯爷,那么侯爷早就会发现我并没死这件事。我从未想过要隐瞒侯爷,只是有些事一旦提前讲,效果便不会那么逼真,到时难免走漏风声,对谁都不好。”
云见只是不想来得太勤,怕想起得知老侯爷自缢的消息时,那绝望的感受。
那真的不是一种,会令人想要回味的感觉啊。
她没再多说,转身便走。
下了凉亭,封笑离坐在亭中淡淡饮茶,宽大衣袍被山风吹起,恍若谪仙。
“对了侯爷,当日那批来侯府刺杀的刺客,其实目标从来不是侯爷,他们想杀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