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要老命】
惊堂木一敲,吵嚷声全无。说书人纸扇轻摇,绘声绘色地开讲:“上回书说道,淮安侯早朝之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声宣布娶个勾栏妓院里卖屁股的男人回家。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当今圣上眉头也不皱,一口应承,甚至对淮安侯大加褒奖。要说圣上没被淮安侯这碗猪油蒙了心,草民我可是万万不信的。”
“侯爷!这!”侍卫龙擎憋红了脸,右手已经摁在了刀柄处,随时等云见一声令下,将这说书人身首异处。
“无妨。”她坐在观众席间,剥了几粒花生丢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听着台上之人吹嘘她的风流事迹。“挺有意思的,你别激动。”
说书人纸扇收起,又是一敲惊堂木,激动道:“……夜黑风高,淮安侯悄悄溜进永春楼,轻车熟路来到那小倌笑离的房中。那笑离本是民间清白的读书人,就因为样貌出众,淮安侯见色起意。笑离宁死不从,淮安侯就让人把笑离卖进勾栏里面,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儿。而此时,淮安侯早早对笑离下了药,行那用文字不太方便详细描述的事。”
云见这厢听着众人发笑,一旁的龙擎已经忍不住去拔刀:“……侯爷,只要您一声令下,只要一声令下!”
这些个荒唐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倒是别有一番趣味,龙擎的情绪虽然有些失控,归根结底还是忠心护主,她很满意。
云见没接茬,只是偏头问他:“什么时辰了?”
龙擎回:“戌时了。”
她点点头,永春楼差不多该开门了,当即起身扔下几个铜板,她带着龙擎走出茶楼。
临走出大门口,她抓住一个四处倒茶的店小二,微笑道:“告诉台上那个说书的,让他下次多给我安排一些美男,不然听着多没趣。”
世人皆知淮安侯荒唐风流,游手好闲,万贯家财随意挥霍不说,更是尤其好男色这一口。
虽然这话有九成都是真的,但这般以讹传讹下去,让她名狼藉,她也很是闹心啊——为何从没有人想过淮安侯会是娘们呢?
云见郁闷地从后脖领子里抽出她的折扇来,不紧不慢地摇着:“听说永春楼最近又到了一批新货,走,瞧瞧去。”
帝京城的夜晚热闹非凡,彩灯十里,游走商贩与路边小摊占据了大部分街道,云见不得不慢下步伐一点一点向前走。
龙擎有心拔刀为她开道,让她及时拦下了:“年轻人不可太过急躁,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出来找乐子的,可不是出来耀武扬威的——嗷!你没长眼睛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也不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刁民,竟敢往她堂堂侯爷身上撞!知道她这一身衣裳值多少钱?他一辈子也买不起!
云见愤怒地抬起头,百姓们纷纷驻足围观她的洋相,根本没人停下来理她。她翘起脚来向远处望去,倒是有一抹十分扎眼的红色拐个弯便不见了,其余的也没谁能惹上她的眼。
这么个插曲一闹,云见突然就没了让龙擎跟着她的心思。于是她挥了挥手,侧头对龙擎说:“爷自个遛遛,你先回去吧。”
“是,侯爷。”
云见瞧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昂首阔步向前走,这个时候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糟糕,她的钱袋呢?
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她大步朝前方奔去,边跑边喊:“大胆刁民,本侯的钱袋你也敢偷!龙擎,龙擎!”
周遭百姓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她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不风度,一心向前跑。若是搁往常,丢个钱袋也就十两八两的,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今儿不同,散碎银子加上一些银票,少说也有百两,岂能便宜这等小贼?
一路走过闹市区,拐个弯便是一个沉寂的小巷。月夜甚明,街道清冷,了无人迹。云见累得气喘吁吁却什么都没追到,只能心中把那该死的小贼骂遍八辈祖宗。
喘匀了气,她直起腰身。这一抬头可好,原来两侧屋顶之上不知何时站满黑衣刺客,吓得她险些背过气去。
“淮安侯,受死吧!”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厉喝,她赶紧撒丫子向回路跑。跑了没几步后她不得不停下——街道前方站了一个黑衣人,明月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一身夜行衣浑欲与黑夜融为一体。
该死的,她怎么能叫龙擎回去呢?
云见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心中大呼命不久矣。他的右手缓缓从身后挪出,指缝之间夹着泛寒光的一柄小刀,一看就特别锋利。
咻——
眼看着那柄小刀就要刺中她的胸腔,一把摊开的折扇自她身侧旋转飞过,稳稳与小刀相撞!
铛啷一声响,小刀深深插进地面之中,刀身轻晃。折扇在与物体相撞之后,又重新飞回来处,仿佛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一个幻觉。
她忍不住回过头。
月色下,一身风骚红衣的男人黑发披散,他自潇洒踏风而来,平稳落在她的身侧。
“以多欺少?这种事情怎能不带我。”他以扇遮面娇笑数声,让云见有些怀疑他出现的目的是来恶心她。
但是依当下的情况,唯一能帮她的人只有他。云见扯住他的袖子,低声对他说:“兄弟,我是淮安侯。你今日救我一命,我保你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红衣男人偏头与她对视,那双清雅而细长的双眸像是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只消看上一眼就深深地攫住了她。
他娇俏地冲云见眨了眨眼,呵呵笑道:“一言为定哦!”
这句话像是一个讯号一样,四方杀手十分不丈夫地齐齐围攻,红衣男人把云见护在身后,仅凭一把折扇便让众人无法靠近。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慢慢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人还真是不怕惹上麻烦。
他出手迅速,动作利落,一次对付这些人也毫不吃力。云见看着他轻松解决掉这些人,本来有些清冷的街道横七竖八躺得全是黑衣人,似乎也很有趣。
“多谢大侠搭救。”云见的腿有些发软,但这不耽误她对他抱拳感谢。
“侯爷,人已经被草民杀了,可别忘了说好的荣华富贵哦!”刚刚杀过人的折扇轻轻一甩,用以遮挡他的绝色面容。
云见捂着心口与他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对视,眉头突地一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么及时,你……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看她长得又帅又有钱所以千方百计想接近她,自荐枕席什么的?
她下意识地在他下盘扫了扫,又在他脸上扫了扫。
好一张精致妖娆的脸。
“呀呀呀,侯爷可真是冤枉草民!”红衣男人折扇一敲,神色夸张,“草民原本在夜市上溜达,突然就见东方一阵霞光四射,草民不知不觉被吸引过来,没想到正巧给草民救了侯爷的机会。其实就算没有草民,侯爷您也是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少放屁。”云见对这种油腔滑调的人天生就没什么好感,“本侯遇刺就霞光四射,本侯要是死了,是不是会紫气东来啊?”
“侯爷金口良言,您说啥来就啥来。”
“……”
“好了侯爷,草民开玩笑的。”他突然换了个表情,对她疯狂地抛起了媚眼,说,“早闻侯爷这人最大方,往水里啪啪丢银子这么任性就为了听响,有钱没处花。草民助人为乐,愿意替侯爷分个忧什么的,当然也不介意适时地献上草民的肉体。”
……看来还真是猜对了,自荐枕席。不过她这人虽然浪荡了一些,但是最起码的,她有底线。就像这种一看便不是什么良家好货色的男人,即便是脱光了躺她的床上,用白花花的大腿勾引她,她也懒得瞧他一眼。
不值钱的东西。
更何况,还是个死断袖。
云见扫了他一眼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半点也不愿与这种刁民纠缠。于是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钱可以去侯爷府领,直接找龙擎。”
地上这些尸体还真是麻烦,不过相信明早自会有人报官。官府那边如何处理,她也懒得管。
像她这种大绥最具话题性的人物,有人刺杀已经是家常便饭。嫌弃了这个男人一通之后,她便原路返回,直奔永春楼。
永春楼乃是帝京之中规模最大的一间勾栏妓院,云见尤其喜好里面的一些小倌,各个样貌清秀,温柔可人。闲着没事她就来这里坐坐,由于她每天都很闲,所以她已经成了这里的常驻客。
事实上,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再踏足过这里。
也如那说书人所说,两三个月前,她瞧上了这里的一个头牌封笑离。模样出挑不用多说,其脾性更是得了她的胃。
但云见既身为侯爷,婚姻大事根本当不了主——她是有心娶他为夫人的,可是外人看来两个男子成亲有悖纲常,毕竟世人不知她乃女子的真相,她只能像个孙子似的进宫向她从小到大的好玩伴——也就是当今皇上请命。
她写了封奏章递交到了宫里,隔了六七天都没个回信。就在她自己准备放弃的时候.皇上派人告诉她,让她明儿个上早朝。
她罢朝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第二天她去上朝时,别的同僚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进贡来的西域美女。
说书人说她是主动跟皇上提的收青楼小倌入府是不假,可是在早朝主动提的人不是她,是龙椅上的那位好吗!她这个冤!
那天天气不错,皇上的心情也不错。他在龙椅上清了清嗓子,突然就用随意的语气开了口:“朕听说淮安侯有意与青楼中人成亲,云爱卿,可有此事?”
明知故问。
她暗地翻了个白眼,侧出一步来,毕恭毕敬道:“多谢皇上关心,确有此事。呃,不知皇上能否……”
“爱卿乃是国之栋梁,朕的左右手,如果云爱卿实在喜欢,收了府中便是。但是娶妻,万万不行。”
龙椅上那人掷地有声,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尖上,每个字值得她细掂量三分。
【侯爷挺快的】
云见再怎么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娶一个平民,又是一个男人,这一点实在说不过去。皇上是她的好兄弟,他不知她的女儿身份,故而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她只能夹着尾巴将她那心上人封笑离抬进府里养着,没办法给他像样的名分。
她从未见过他那样好的人啊。他笑起来时,她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捧到他面前;他跟她温柔说话时,她只觉着没白在世上走一遭;他沉默抚琴时,她就算静静托腮看着他,她也觉着非常满足。
可是他死了。
如云见这般浪荡不羁之人,也有一些黑粉什么的。他们经常窜出来刺杀她一下,给她白开水一般的生活添一点佐料。
那天夜里,她沐浴完准备去他房中歇息,没想到那天晚上府中来了刺客,封笑离为了保护她替她挡了致命的一刀,然后就永远地离开了她。
她在府中沉寂了一个月,委实想不通老天为何会将这种惩罚加到他的身上,明明该死的人是她。
一个月之后,她重新站在永春楼的门口,任那些红尘女子对她招手挥袖,统统视而不见。
“哟,侯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可有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侯爷您不来了哪!”
“只要永春楼一天不倒,本侯便每天都来。”她哈哈一笑,凑近这里的老鸨暗搓搓地问她,“听说你们最近有批新货,快叫出来让本侯瞧瞧。”
老鸨抛过来一个暧昧的眼神,掩口娇笑道:“知道侯爷您惦心着,人我可给您留着呢。侯爷,楼上请——”
帝京正流行的淫词艳曲不加掩饰地弹唱,云见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朝楼上走,楼上的红粉胭脂们纷纷朝她招手,各个被她的英姿迷得发狂。
云见回以她们一个大大的飞吻,心里颇为受用。老鸨引着她去了一间雅阁,里面各色俊朗男子一时间竟让她看花了眼。
她定了定心神,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坐在椅子上摇起折扇,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声:“你们谁叫无涯?”
小倌们面面相觑,没有做声。
老鸨呀了一声,抚掌问她:“侯爷不是向来喜欢温顺可人的?怎么今日突然选了个性子烈的……”她顿了顿,忽然了然地笑起来说,“人的口味早晚会变,侯爷喜欢他,也是为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她一听有门,只是摇扇不语,起身跟随老鸨去了二楼最里间。这地方实在是有些偏僻,老鸨推门而入,不待她开口说什么,一道清脆而响亮的少年音扑面而来:“别再费心机了,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会接客,除非我死——”
云见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赶紧打了个手势让老鸨噤声出去。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里阁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哎?
她正纳着闷,脖子突然一凉。她神经一紧,垂下眼眸,锋利匕首正反射着她的俊脸,让她在这个时刻还能小小自恋一下。
“封无涯,我认得你。”她赶紧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并没恶意,“我不是逼你接客的,我是替你赎身啊。哦,我叫云见,淮安侯云见。”
“哼,狗官!”身后的少年冷笑一声,云见顿时感觉脖子上那冰凉的铁器更加紧贴着她的外皮。他寒声道,“我当然认得你。无恶不作压榨百姓的大恶人,大坏蛋,狗官,人人得而诛之!”
她哭笑不得:“别别别,你冷静一下啊!你先别忙着诛我,让我替你赎个身,咱们回侯府慢慢诛行不行?你想怎么诛我就怎么诛!你的兄长笑离他之前托我照顾你,你若在这里杀了我,你也逃不掉的。你先跟我走,我不会害你,我发誓好吗心肝?”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她的心高高悬起,生怕他一个手抖就要了她的老命。
他还是没有杀她。封无涯放开了她,她赶紧跑到一边查看她脖子有没有流血。等她抬头看他时,他已经收好了匕首,站在窗楹旁边冷冷睨着她。
她喝了口茶压压惊,而后拍了拍手让外面的人找老鸨过来。老鸨进来之后她三言两语表明自己要为封无涯赎身的意向,后者乐得跟朵菊花似的,很高兴她能把封无涯这个人带走。
但是当她摸遍全身也没有摸到钱袋时,脸不由得白了又白。
都怪那个大胆刁民在她面前打岔,她竟一时忘了自己遭了贼,没有回府取钱!
“那个……钱等本侯先赊着,明日再送来怎么样?”有些尴尬地说。
老鸨赔笑道:“永春楼向来没有赊账的道理,即便是侯爷您大驾亲临,也不能坏了规矩。左右不急,不如侯爷明儿个再来?”
看着封无涯一脸恨不得她马上死在他面前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耸肩:“本侯是真心想赎你,可是……”
“假惺惺。”
他不信,她也没办法。便起身告辞,并向封无涯表示自己明天一定会来替他赎身。他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从永春楼失望而归,云见愈发觉着今夜的遭遇就像做梦。
本打算听完说书去永春楼赎人,只要他肯答应,她就算跪下来求他也好,再之后回来把封无涯当爷爷供着。可是没想到钱被人偷了,还差点让人杀了,好在遇到个大侠,尽管只是个主动卖身的死断袖。
委实不爽。
云见走回家门口,意外发现门口那一坨红色就坐在侯爷府的大门口。两座石狮一个他,三个小伙伴手拉手当镇宅兽呢这是?
她问:“你怎么坐在这儿,龙擎没给你钱?还是没给足你啊。”
他站起身:“草民当然是在等侯爷你了——难道侯爷府上的人仅凭外人一面之词便会主动给钱这么好骗?侯爷这是刚从永春楼出来吧,侯爷不愧是侯爷,速战速决。”
“……你信不信,本侯现在就召出二十条恶犬将你撕个稀巴烂!”她已经决定恩将仇报了。
红衣男子赶紧抱着折扇向后退了数步,默默让开。云见横了他一眼,开门走进府中。
龙擎听说侯爷回来,赶忙从后院跑过来接她。在见到一旁的红衣男人时,龙擎愣了片刻,继而了然点头,问道:“侯爷……要不要准备洗澡水?”
……放屁,她有那么不堪吗!云见被龙擎气得太阳穴发疼,连忙朝他摆手,示意他先淡定。
“回来路上我碰到了刺客,龙擎你想着查一下这些人的来历。”云见简单概括一下事情经过,又跟他说了下红衣男人的事情,而后粗暴地把他扯进了正厅。
府上丫鬟赶紧上茶,她连灌三杯算作平心静气。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云见用食指敲打桌面,警惕地看着对方。
“侯爷以为呢?”他折扇一甩,恰好遮住他勾起的唇角。
若说之前在街道上云见勉强可以相信他是路过的,那么方才在府门口她几乎可以确信,这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加上之前在封无涯那里吃了瘪,看他今天的态度,只怕就算将他求进了府,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要是能找来一个专门阿谀奉承她的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羞涩一笑,抬眼对上他暧昧不清的视线,认真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无非是想攀权附贵。”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他,拿走他手中纸扇轻轻合上,玩味地挑起他的下巴,“那么,本侯告诉你,你成功地引起了本侯的注意。”
他的扇子看似轻巧,拿在手里却分量十足。难怪这人能用它作为武器,看来纸扇里面另有乾坤。
他忽然握住云见执扇的手,抬起头来媚眼如丝,那倾城绝色毫无征兆地撞了她满眼,搞得她心尖没由来地一跳。
“得此殊荣,荣幸之至。”
她抽回手,故作严肃地转身背对着他,用以掩饰她眼中的慌乱。她轻咳一声,坐回位置上把玩他的纸扇,准备换个话题。
“你叫什么?”
“楼玉寒。”
她点了点头,还挺好听的。“既然你有心伺奉我,那先来夸我几句。唔,不能重样。”今天太糟心了,在封无涯那边又没讨到好处,她急需一些赞美充实自己。
“侯爷英明神武,举世无双,貌赛貂蝉,羞花闭月,宅心仁厚,五大三粗,倾国倾城,简单粗暴,次次生猛,夜夜坚挺。”
“……”云见放下他的扇子,板起脸来。
楼玉寒连忙改口:“草民崇拜仰慕侯爷多时,心中难免有些激动,因此才会失言。不过对今后的草民来说,似乎最后两项比较重要哦!”
云见:“……”
这人到底哪儿来的,还要脸不要?恶心人来的吧这是!她将纸扇丢在他怀里,连多看他一眼都觉着烦。
也不管楼玉寒会不会在她府中乱走,她抛下他直奔浴华池洗了个澡。从浴华池出来时,发现侍卫龙擎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她边擦头发边问他:“什么事?”
龙擎说:“侯爷,今天的那位公子似乎来历不明,卑职以为……”
“别以为了,”云见打断他的话,“你快帮本侯查查,咱们大绥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画风奇特的男人。”
龙擎:“……是,卑职领命。”
云见挥挥手,示意他先去忙。抬眼望着漫天星空,她的思绪不禁飘远——天上那么多星星,到底哪一颗是属于封笑离呢?
【没有羞耻心】
云见回到房间,头发半干未干地披散着,吹了蜡烛就钻进了被窝。
待她躺下后突然发现,怎么床上这么热?腾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这才发现满脸煞白的楼玉寒就躺在身边,半支撑身子侧卧瞧着她。
他的脸怎么这么白,是有什么病吗?肾虚?云见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却在中途被他拦下。
“放手,本侯的玉手是你能碰的吗?还有,谁准许你上本侯的床了?”
楼玉寒说:“侯爷别闹,这可是上好的珍珠粉,敷脸美容效果极佳,你要不要一起试试?”
“……”
她想一定是脑子坏了,竟然觉得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
“珍珠粉真的有用吗?不会对身体有害吧。”云见与他双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拍着脸蛋表示怀疑。
楼玉寒一边拍脸一边说:“如果侯爷房中的珍珠是次品,效果肯定不会太好。”
“笑话,本侯的府中怎么会有次品?”话说到这儿,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转身抓住楼玉寒的肩膀猛力摇晃,“你磨碎了本侯房间里的珍珠?!”
他一把摁住她的玉手,嗔怪道:“侯爷您轻点儿,草民这副柔弱娇躯都被您给摇碎了。”
“……”真是败给了这个死人妖,咬牙切齿地骂道:“死娘娘腔!”
“多谢侯爷夸奖。”他自觉从她床上下来,向她挥了挥他的死人爪子,“侯爷,明早见!”
“滚。”
她真是脑子有坑了才会让来历不明的楼玉寒上了她的床,更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他一起敷脸!鉴于她的床已经被旁的男人睡过,她不得不召来下人换一套被褥。
被子换走时,一阵异香飘过。她暗骂楼玉寒其人骚气冲天,大男人身上竟然有熏香?
翌日一早云见刚睁开眼睛,发现楼玉寒就蹲在床边托腮望着她。她被吓得“妈呀”一声,楼玉寒站起身来,一脸欢喜地捏着她的衣裳,非要伺候她更衣。
云见强忍着膈应从他手里接过衣裳,愈发觉着“昨天没直接给他银子将他打发走,而是贪图了他的美色留下了他”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围着她转来转去,扎眼的红色看多了整个人都晕晕的,她忍不住开口骂他:“浪蹄子,离本侯远点会死是么?”
“喔!”他痛苦地捂住胸口,那神情简直比西施还要惹人垂怜。他扶住桌沿缓缓下垂,云见冷眼瞧着他稀烂的演技,不由得讥笑出声。
“天哪侯爷,我求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会死人的!对!就是这种眼神!侯爷您不知道,您那美丽的双眸厌恶地看着我时,我的整颗心都在跟着你颤抖!我求你让我死吧,死在你要命的眼神里,死在你的眼前,让你永远记得我!”
他举止夸张,一会儿张开双臂对她索求拥抱,两会儿又坐在地上啪啪敲地毯,搞得她屋子里一片片的浮灰。
“……”云见被他气得脑瓜仁子发疼,赶紧抬手按了按才算缓解。“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本侯知道了。你能别穿红衣裳了么?本侯瞧着眼晕。”
原本已经站好了的楼玉寒一听这话,突然倒在地上继续啪啪拍她的波斯地毯:“侯、爷、啊!大慈大悲大怒大喜大哀大乐的侯、爷、啊!今年是草民的本命年,算命先生说穿红色最吉利了!您忍心看着草民每天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吗?”
“忍心……”她话音未落,见他有继续狠凿地面的趋势,她赶紧补上了后面的话,“是不可能的,你愿意穿就穿吧,要是穿坏了,本侯再去幻衣坊给你多订做几件样式新鲜的好吗宝贝?”
楼玉寒这才高兴起身,与她并肩站立,他用他的肩膀撞了下她的,说:“这多不好意思……”
她算是怕了这楼玉寒,于是只能加紧催促龙擎,必须先帮她查查这楼玉寒究竟是不是蛇精变身,怎的这一身缠人功夫竟比勾栏女子还要厉害三分。
侯爷府中突然多出个楼玉寒,下人们纷纷表示很尴尬。论起名分来,他什么也不算;论起身份来,他顶多是云见一个救命恩人,却在一夜之间沦为了她的男宠?角色转换如此之快,大家无法跟上她的节奏,于是她只能说:“叫他楼公子。”
她让龙擎挑了个离她房间最远的客房给楼玉寒住,同时差人带楼玉寒去幻衣坊量比例订做衣裳,也是操碎了心。
她淮安侯此生没什么爱好,也就是俗人一个,最爱银子和美人。她流连花丛,片叶不沾,浑身泡妞的解数,可惜自己就是个妞。所以她只有从异性下手。
别人传她淮安侯是断袖,她便是了罢。毕竟如她这般帅气之人,成为大绥的话题人物也是理所当然。
她纵横烟花柳巷这么多载,也只对封笑离一个人用了真心。可惜她这人八字有点硬,谁能想到封笑离入侯府短短一个月便遭此横祸,每每思及此,内心便是满满的愧疚。
昨夜接封无涯回府不成,今日她特地让龙擎带上大把银票,免得去时路上再遭什么胆大的贼。
她喜欢封笑离,也知道他最牵挂的人就是他弟弟封无涯。而今他不在了,她千方百计替封笑离寻回他弟弟,也是想弥补他们兄弟一些什么。
入了夜,云见便乘着马车再去永春楼,一路上顺风顺水,没有任何意外。
云见当着封无涯的面掏出一把银票,随意抽出两张看也不看便塞在了老鸨的胸口,豪爽道:“不用找了。”
纸扇轻摇,扇动她额前的一绺头发。言笑晏晏地看着封无涯,脸上挂着优雅笑容,细声问他:“现在你是自由身,跟本侯回府,你没有异议吧?”
“就算你为我赎身又如何。狗官,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不是吗?”
对面的少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修竹般的剑眉正如他刚毅的性格,说出的话来也是比他的脸色还要凉上几分,直冲她的心尖。
她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上笑容一僵,紧接着恢复如常,故作不解道:“无涯弟弟此言何意?本侯十分不太明白。”
“谁是你的无涯弟弟,恶心。”鄙夷地看着云见,可能是嫌她的俊脸不对胃口,他别过头去,厌恶地说,“你不辞辛苦派人把我抓过来卖到这里,无非就是想用赎身来买你的人情,让我对你感激涕零。狗官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哥哥的死。”
云见眉毛一跳,想不到他看得倒是清楚,她这点小九九全都被他说透了,万万不能承认这些个龌龊事是自己做的。
“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她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本侯倾慕你哥哥,怎么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喏,你可不要冤枉本侯,我发誓成吗?”
她竖起三根手指,对着封无涯的小嫩脸诚恳地说:“我淮安侯云见打心底爱慕封笑离,绝没做任何卑鄙之事,如若此言有半分虚假,就让我淮安侯孤寡一世,众叛亲离——如何?”
封无涯面色稍霁,看来她的誓言起了不小的作用。她心下稍安,起身亲自替封无涯开门,后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出了房门。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永春楼人这么多,估摸明天街头巷尾又该传她移情别恋,意欲老牛吃嫩草,臭不要脸什么的了……唉,有黑粉,好烦躁。
龙擎准备的马车就停在楼下。见她走出来,龙擎赶紧凑过来,说:“禀侯爷,马车……”
“马车已经备好了嘛,本侯晓得。”
云见摆了摆手,推开龙擎走到马车前,而这时,马车门突然自己打开,一抹红色影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扑了过来,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吃不消。
“楼、玉、寒。”
她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没想到后者充耳不闻,旁若无人地对她发起骚来:“侯爷怎么一天都不理草民,草民很想侯爷呢……”
她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她用力把楼玉寒推到龙擎的怀里,侧过头冷冷地吩咐一声“别让他乱动”,而后赶紧去看封无涯。果不其然,他的脸比出来时黑了三分不止,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来:“你说你爱慕我哥哥,便是这样爱慕的么?我哥哥尸骨未寒,你居然光明正大与男宠调情!”
他的眼神如同无形刀,在她和楼玉寒的身上剜了数十次。封无涯打量了楼玉寒半晌,忽然凑前一步冷声问他:“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你身为男子竟以吃软饭为生,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有的呀。”楼玉寒笑呵呵地回答着封无涯的问题,“比如说和侯爷同床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点着蜡烛,好难为情呢!”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云见一定先把楼玉寒杀死一万次,再接着,会被封无涯杀死一万次了。
楼玉寒究竟是哪座庙里的神仙,她给他跪了可以吗?到底跟她何愁何怨,非要坏她形象?
她瞪着楼玉寒,嘴上也没跟他客气:“本侯从不跟性别不明的人同床,楼玉寒你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赶紧从马车上滚下去。”
楼玉寒扭了扭身子,说:“侯爷的马车如此宽绰,几个人不是坐?正好草民也跟这位弟弟叙个情,毕竟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个宅门院住着,弟弟总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传出去侯爷脸上也不光彩呀!”
云见被楼玉寒气得七窍生烟,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再怎么说也算阅男无数,可若说死皮赖脸油腔滑调没个正形的,楼玉寒还真是她平生仅见。也是不敢想大绥的哪一方水土被龙王爷吐过口水,居然养出这么一个奇葩来。
“你还真是会为本侯着想。”云见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话,转回身对上封无涯不甚友善的目光,连连赔笑,“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脑子有问题,吃屎长大的。你的东西应该都在身上,咱们快些上车吧。”她毫不客气地把楼玉寒从车上揪下来,又亲自给马车里的褥垫翻了个个儿,朝封无涯作了个请的手势。
封无涯冷哼一声,眼角轻蔑丝毫不加掩饰。
云见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心里总算放平了些——还好,他没有彻底拒绝。
她关上车门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楼玉寒跟在她身后大有同乘的架势,她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上了马车之后,她的手臂撑在车门框上,眯眼看着楼玉寒:“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坐本侯的马车。”
楼玉寒状似天真地眨了眨眼:“那草民该坐在哪里,棚顶吗?”
“车轴。”
言罢,云见啪地一声关上车门,也不管他是死是活。要是他能识趣离开,那样再好不过。
马车行驶,耳边难得清静。她闭上眼睛认真思考日后该如何与封无涯相处,他现在对她的态度实在是称不上友善,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对,是有来着。
看来短时间内无法化解,只能靠长期行动来融化这座冰山了。不过也幸好他不肯原谅她,如果他能轻描淡写地盖过这件事,这才更让人觉着可怕。
一个能对感情自如控制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封无涯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涉世未深,对她恨之入骨也在情理之中,孩子么,感情总是纯粹的,或爱或恨,不像她这种老骨头,爱不敢说,连恨也要掖着藏着,毕竟失了些勇气。
云见叹息一声,内心无限感慨,而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阵阵哀号,简直闻着伤心,见者落泪:“侯爷您怎能如此狠心,侯爷,您等等草民啊侯爷!就算您这辈子不肯要我,我下辈子仍旧回来伺候您哪侯爷!”
“……”云见痛苦地捏了捏眉心,大声喊道:“停车。”
她拉开车帘,愤恨地看着马车外楚楚可怜的楼玉寒,问他:“楼玉寒,你到底有完没完!别以为你救了本侯一命本侯就不会动你!”
楼玉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她:“草民追了侯爷一路,脚很疼。”
云见凉凉地说:“那就砍了。”
他不说话,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倒显得她这个侯爷才是恶贯满盈的人,就如外面传言那般,淮安侯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没有人权。
云见的心倏地软了下来,打开车门示意他赶紧上车。楼玉寒闻言喜上眉梢,欢快地跳上马车坐在她的身边,如此陌生而温暖的气息让她十分不适,不由得后退三分。
马车继续前行,楼玉寒瞧着云见不自在的动作又靠近了些许,关切地问:“侯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她该怎么告诉他光是看见他就已经够不舒服的了?真是越来越烦他,仅认识一天一夜就让她恨不得对方消失的人,楼玉寒还真是头一份。
“你为什么会在永春楼,你不该在侯爷府中么?”
“因为草民想你呀。”楼玉寒理所当然地接道,“草民量过尺寸后又选了些顺眼的料子,再加上商量衣服样式什么的,忙活到很晚才回来,又没有吃晚饭,听说侯爷去了永春楼,草民不放心,赶紧就跟了过来。万一再遇到刺客怎么办?”
为了躲开楼玉寒这个烦人精,云见特意让幻衣坊那边多拖住楼玉寒一会儿,一直拖到她出了府门最好。可是万万没想到,楼玉寒这个厚颜无耻的竟然追到了永春楼,还在封无涯面前给她添堵!
啊,她的胸口都要被他气炸了,可是他的说辞真的让人无言以对——万一再碰到刺客,一个龙擎必然抵挡不过来,楼玉寒的武功有多厉害她是亲眼目睹过的,只比龙擎高不比龙擎低,有他在身边的确是个保障。但是,这并不是他能随便出现在她身边的理由!他真的是太烦人了!
她云见从小到大,还从来没烦过谁,总之楼玉寒从上到下都让她不顺眼,看见他就浑身难受!
“辛苦你了。”云见说,“认识你之前本侯从未希望过本侯是个色盲,楼玉寒,你敢不敢换一件衣裳?红色真的太辣眼睛了你知道吗?盯着你看久了整个人都不舒服,你能不能给别人一点活路啊?”
“只有这样才能让侯爷记住我,彻底走进侯爷的内心啊!”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云见闭上眼睛,决定彻底无视他这个人,顺便规划一下,什么时候寻个借口把楼玉寒赶走算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尽给人添堵的货色!她要的是温顺小羊羔,不是除了辣眼睛就是呛嗓子的小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