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湖老前辈

就在陈介祺严词拒绝小玉跟其去王府之时,下人陈忠跑来说,有洋人来访。他正在气头上,对着陈忠吼道:“这大清早的,你不会告诉他我不在家吗?”

陈忠挨了骂,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告诉他了,可他说少爷因家中有急事请了假,并未去朝堂入值,一定在家中。还说如果少爷真不在家,他在家中等少爷,直接冲进来,拦都拦不住呢!”

陈介祺怒道:“未经主人同意,哪有擅闯的道理,管他是什么人?你去找几个人,乱棍打出去!”

他素来与洋人没有交往,在同僚面前谈话时,也都避开朝廷与洋人的那些事。虽说洋人得罪不得,可也要看在什么情况下。难道洋人就可以随便闯进别人的家,就可以不顾大清国的国法,胡作非为了吗?

陈忠说道:“就是昨儿晚上我们见过的那个,我这就去找人,乱棍打出去!”

陈忠刚转身,就见大卫已经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正快步走过来。他好像听到了陈介祺的话,走近后大声道:“大清国是礼仪之邦,陈翰林是知书达理的人,如果乱棍将客人打出门,传出去恐怕不好吧?”

好一个外国传教士,嘴巴子还挺伶俐的。陈介祺说道:“按我大清国法,未经主人同意的擅入者,可以贼寇论处。莫非贵国的习俗,可以随便进入他人府宅?”

大卫走近了些,右手抚在胸前朝陈介祺躬身说道:“我为强行闯入你家,表示深深的歉意”,接着道:“陈翰林明明在家里,却说不在家,难道大清国上下官民一向都喜欢说谎的?”

陈介祺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却听身边的小玉说道:“我大清国上下官民以诚为本,至于为何要说谎,那要看对待什么人。我姐夫不愿见你,你走吧!”

大卫朝小玉弯了一下腰,起身后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东方女性,请接受我最诚挚的问候。”

他走上前正要去拉小玉的手,却被陈介祺推开。

陈介祺说道:“大卫先生,你们西方的那些礼仪,在我家里不适用。”

他在朝堂中听过一些关于洋人的事,洋女人不知廉耻,穿着暴露,还露出深深的乳沟;而男洋人,只要一看到漂亮的女人,就弯下腰,伸手抓起女人的手就亲。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却实实在在的看到了。

小玉似乎被大卫的举动给吓着了,躲在陈介祺的身后。

陈介祺看着大卫的眼神全在小玉的身上,不悦道:“大卫先生,你究竟找我有何事?”

大卫一时被小玉的美貌所倾倒,听到陈介祺的话之后,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受本国驻大清国公使梅德公爵所托,请陈翰林去帮忙鉴定一件古董。”

央央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历史留下无数珍奇异宝,不少洋人也喜爱中国的古董,买下来之后运回国去。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洋人也会买到假古董。开始的时候,只有自认倒霉,到后来学精了,也找人帮忙看货的真假。

陈介祺冷冷说道:“我不会给洋人鉴定东西的,请回吧?”

大卫似乎没有听清陈介祺的话,拿出一张银票,说道:“按您的规矩,两百两鉴银。”

陈介祺似乎受了侮辱,厉声道:“我陈某人不缺你那点钱,滚,否则我按大清国法将你乱棍打出去!”

这时候,陈忠已经领了几个手持棍棒的下人过来,只待陈介祺一声令下,就挥棒开打。

大卫见陈介祺那愤怒的样子,连忙说道:“对不起,也许今天我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梅德公爵怀疑他手里的古董是假的,已经找了几个人看过,他打听到您这这方面的行家,要我来请你。如果那古董真是假的,将会给贵国带来一场灾难。到那时,只怕你身为大清国民,也难逃其责!”

陈介祺怒道:“你恐吓我?”

大卫一脸严肃但语气非常诚恳地说道:“陈翰林,我求你去看看,我也不希望两国再起刀兵,一旦开战,倒霉的是老百姓呢!”

陈介祺狂吼道:“滚!”

大卫见陈忠等人举起了棍子,慌忙转身朝外面逃去。陈忠招呼了那几个下人,挥舞着棍子在后面撵。

小玉看着大卫的背影,不无担心地说:“姐夫,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吧?我觉得……觉得这个洋人不坏……”

陈介祺凶道:“你一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子家,哪知道人世间的凶险?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是真的再起刀兵,我愿脱下这七品官袍,以一介书生之力,手持三尺长剑抵御洋兵。”

小玉说道:“姐夫别书生意气了,面对洋人的枪炮,连大清铁骑都抵挡不住,你行吗?”

过了片刻,陈介祺平静下来,沉声对小玉说道:“你进去陪你姐姐吧,将来有机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也不枉你和夫人结拜一场!”

小玉冷冰冰地说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姐夫就别操心了!”

看着小玉往内宅走去的背影,陈介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和小玉单独相处之时,经常碰上她那火热异样的眼神,满含着真情与期待,而她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将来找女婿,就要找一个像他这样温文尔雅而又满腹才学的人。他并非木头,又岂会不知她心里所想呢?只因他年纪比她大上许多,加之她乃是夫人的结拜姐妹,是他的小姨子,姐夫娶小姨子,有违孔孟之德。

再者,夫人贤惠,已替陈家生下两子。十几年夫妻,感情极深,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像那些同僚一样纳妾。

他几次要夫人转告小玉,说是在京城给她找个好人家,但都被她拒绝。眼看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若再这么下去,只怕耽误了她的青春。

回到书房,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寻思着去王府之后,怎么应对王爷的谈话。只听得陈忠在外面小心地说话:“少爷,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苏亿年苏老板派来的,找您有事!”

陈介祺冷冷一笑,他倒要看看这对苏氏兄弟为了拿回铜鼎,究竟还会使出什么高招来。他随着陈忠来到门外,见台阶下站了一个男人,一身长袖对襟短衫斜穿在身上,连扣子都不扣,头上的瓜皮帽也歪歪戴着。俗话说,看人看外貌,一看这人的外貌,便知不是善类。

那人朝陈介祺打了一个千,说道:“您就是陈介祺陈翰林吧,我是陕西巷醉花楼的熊二,昨儿晚上陕西的苏老板在我们那快活,后来喝酒喝多了,和三贝勒打赌,输掉了现银6000两,还欠下1000两的帐。他说您是他朋友,让我过来找您!”

陈介祺吩咐陈忠道:“去夫人那里拿1000两银票给他,另外派人去告诉李掌柜,就说苏亿年苏老板在陕西巷的醉花楼。”

陈忠去内宅拿来银票,交给了熊二。陈介祺说道:“麻烦你转告那个苏老板,就说这1000两是我陈翰林再次打赏给他的,凡事有限度,可没第三次!”

熊二把银票揣近怀里,说道:“得了,一定转告。我说陈翰林,我们那的姑娘,一个貌美如花,能说会唱,尤其是那青媛姑娘,更是八大胡同中的头牌,很多提督将军,王爷贝勒,都争着见她呢!改天您去啊,我一定给您安排,行不?”

陈介祺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但也听同僚们说起过,一个个还聊得滋滋有味。其实那些提督将军和王爷贝勒们去那种地方,除了消遣之外,还有一个目的,有些在场面上无法进行的勾当,必须去那种地方才行。

陈忠骂道:“我们少爷乃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去那些烟花柳巷,滚!”

熊二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哎哟,这位爷说话可就不太好听了,出入八大胡同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才子,哪个不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呢?这正人君子呀,也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心里面其实……”

见陈忠举着棍子冲下台阶,熊二连话都没有说话,吓得转身就跑。

陈忠朝熊二的背影啐了两口,骂道:“这种人上门,简直污了我们家的地!”

他去里面端了一盆水出来,泼在熊二刚才站过的地方,这才罢休。

陈介祺正要转身回屋,见巷子口那边来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昨天傍晚送请柬来的惠亲王府刘总管。

大清朝廷对官员的品衔控制得很严,什么级别的官员坐什么轿子,绝对不能擅权。依他的七品官衔,去入值时,也只能坐两人抬的青衣小轿。三品以下六品以上的,才能坐四人抬的蓝顶大轿。而八人抬的绿呢绒红顶大轿,则是三品以上才能坐的。

刘总管远远就看到陈介祺站在门口,走过来之后拱手道:“陈大人是不是约摸着我要过来接,才早早等候在门口?”

陈介祺拱手道:“我哪敢要王爷过来接呢?这不,正要步行去府上!”

刘总管说道:“我进巷子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跑出去,那人是谁?”

需知朝廷禁止官员出入烟花之地,一旦发现即从重处置。如果陈介祺说那个人是陕西巷醉花楼的熊二,是上门替人讨银子的,就等于被刘总管抓住了把柄。虽然不少朝廷大臣留恋烟花柳巷,但那都是见不得光的。他于是笑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人,听府内的下人说,巷子里有生人逗留,疑是贼人踩点的,便出来看看,想不到见我们出来,那贼人就跑了!近来贼人猖獗,我等小家宅院的,也就几个下人,比不得王府侍卫众多,贼人不敢光顾。”

刘总管笑道:“王府还不照样进贼?前些日子就抓了一个!”

陈介祺说道:“所以还要多加防范才行啊!”

刘总管的眼珠子一转,说道:“我跟了王爷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看重一个人的。陈大人,如果你能够把握住机会,前途无量啊!这样的好运,别人修几辈子都修不来的。”

陈介祺笑道:“我一小小翰林院编修,能够得到王爷的赏识,也深感意外呢!刘总管,可否透露一下,王爷究竟为何事请我呢?”

刘总管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你只需见了王爷,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请吧!”

陈介祺在陈忠的注视下,上了那顶四人抬的轿子。他在上轿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子口那边有个人影一闪,当他定睛去看时,可那人影不见了。当下心中一颤,寻思着祸事已经降临了。

且说李振卿和苏亿年离开陈府之后,两人在一个路口分了手,李振卿独自一人在晨曦中沿着街道朝琉璃厂方向走去。

正走着,从旁边过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穿着开襟短衫的汉子,贴在他的身边低声道:“李掌柜,有人要见你,请跟我来!”

李振卿望着这人,却不认识,他心知这人能够叫出他的名字,肯定就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低声问:“敢问这位好汉,不知何人要见在下!”

那人说道:“你去了就知道!”

李振卿说道:“可否容我先去铺里安排一下,再跟好汉前去,如何?”

他这么问,是想探探对方的底细,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人说道:“事不迟疑,只怕耽误了时间,你李掌柜担当不起!”

李振卿的心“咯噔”一下,这人说话虽然比较客气,但是话中却含着不祥之意。他是聪明人,知道不能违了对方的意思,否则很可能带来杀身之祸,当下说道:“那就请好汉前面带路!”

那人在前面领路,朝边上的一个胡同里走去。只见那人脚下生风,李振卿跟在其身后,尽管急赶慢赶,仍是很吃力,转了一两个胡同,就气喘吁吁额头见汗。他见壮汉停下来等他,赶上前吃力地说道:“好汉请慢些走,我……我要歇会儿,都……都快走不动了!”

那人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冷笑,说道:“我几乎忘了,李掌柜养尊处优,不能跟我们这等乡下人可比!”

李振卿靠着胡同边的墙角,喘了几口气,说道:“听好汉的口音,是南方来的吧!”

那人冷冷道:“你别管我南方北方,知道得太多,对你可没好处!”

李振卿点头道:“那是,那是,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呵呵!”

那人指着停在胡同里的一顶两人抬青衣小轿,说道:“李掌柜,请!”

李振卿正要弯腰进轿子,前面那抬轿的汉子递过来一根黑色的带子,他识相地接过带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坐了进去。

轿子被抬了起来,往前而去。两个轿夫走路的速度并不慢,以至于轿子上下颠簸的很厉害。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轿子停了下来。有人掀开轿帘,扯掉了他头上的黑带子。他睁眼看时,见轿子停在一座小院前,门口站了两个汉子,其中一个汉子朝带他过来的那人点了一下头,侧身伸手将门推开。

他刚走下轿,那两个轿夫就抬起轿,飞也似的离去了。

那人站在台阶上,朝李振卿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李振卿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两个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既来之则安之,祸事真要临头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进了院门,是一溜青石板铺就的直道,直通向正屋,左右各有一间偏屋,在偏屋与直道中间的地方,是两块沙地,左侧的沙地上立了几根高低不等的树桩,右侧的沙地旁边,放着两个大石锁,还有一排武器架子,架子上放着刀枪剑戟。

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住的地方。

在正屋的门口,还站了两个汉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当他走过去后,其中一个汉子掀起门口的挂帘,朝他晃了一下头,示意他进去。

进屋之后,只见正屋的摆设与正常人家的不一样,上首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所画之物既非山水人物,也非鸟兽虫鱼,更非松竹梅兰,乃是一个八卦图案,而八卦中心处却不是阴阳双鱼,而是一个五行属“木”的符号。李振卿看到这幅画,脸色顿时一变。

画的下方摆着香案,香案上放着果品和三牲,香炉里的三支高香冒着烟,已经燃了大半。香案下方放了一张椅子,两边各有两排椅子,左边的椅子上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右眼有刀疤的大胡子,约四十岁上下,而另一个则二十来岁,长得白白净净。他们的穿着与常人不同,且头上裹着红布,一头长发披在脑后。

这分明是前明的打扮,大逆不道之举。这两个人要是上街被官府抓住,是要掉脑袋的。当初满人入关,逼迫汉人剃发结辫,就是将四周头发全部剃去,仅留头顶中心的头发,其形状一如金钱,而中心部分的头发,则被结辫下垂,形如鼠尾,谓之“金钱鼠尾”。汉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而不愿剃去,加之“金钱鼠尾”头实在不堪入目,为此,有许许多多的汉人为了保住头发而丢了脑袋。自嘉庆皇帝之后,受西方和汉人的思想影响,“金钱鼠尾”头逐渐消失不见,演变为将顶发四周边缘只剃去寸许,而中间保留长发,分三绺编成辫子一条垂在脑后,名为“辫子”或“发辫”。

这两人见李振卿进来,并未起身,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而坐在右手边椅子上那个穿着打扮和他一样的男人,起身朝他拱手道:“李掌柜,让你受惊了!”

李振卿认出这人,是南方的一个同行朋友,姓张名子墨,主要做古瓷器买卖的。他拱手回礼道:“张老板有事去我铺里就是,何至于要我来此?”

张子墨说道:“请李掌柜来此,是有要是相商,去你那里恐怕不便!来,请坐!”

李振卿刚坐在张子墨的身边,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声沉闷的吆喝:“有请二哥!”

他循声望去,只见从里面出来两个汉子,分立在香案的两侧,随着几声干咳,第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望着那个走出来的人,不禁怔住了。

但见此人60岁上下,穿着黑色棉布长袍,脑后拖着一条猪尾巴粗细的花白小辫子,面容干瘦,颌下一缕花白的胡子;弓着背,左手随着走路的姿势晃动,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左目泛白浑浊,右眼却精光四射。

这不就是陈介祺要他去找的那个独眼失去右手的驼背老头吗?

老头坐到香案正中间那张椅子上,那只独眼扫过众人一眼。

张子墨起身道:“回禀二哥,这位就是德宝斋的李掌柜!”

老头望着李振卿,似笑非笑地问道:“李掌柜,生意一向可好?”

李振卿起身道:“托各路朋友的福,小铺的生意还算过得去!”

张子墨在旁边厉声道:“李掌柜,你身为黄木派的人,见了本派鲁掌门,如何不下跪?”

李振卿“噗通”一下跪在鲁掌门的面前,磕头道:“小人祖上虽是黄木派的人,可自当年五派遭难之后,便有遁出江湖之意,如今到我这里已有四代。小人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恳请掌门成全!”

老头发出几声怪笑,说道:“就算老夫答应,兄弟们也不答应!李掌柜,我既然找你了来了,就有找你的道理!”

李振卿继续磕头道:“小人深知门规,愿以一人之命换全家人的性命。求掌门成全!”

老头声音低沉地说道:“只怕由不得你!”

李振卿一听这话,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心知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索性说道:“小人愿听掌门吩咐!”

老头呵呵一笑,说道:“陕西的苏亿年,按老夫的计划,千里迢迢运了一只青铜鼎到京城,并成功地卖给了陈翰林,此事若没有你的关系,只怕没有那么顺利!”

李振卿终于明白,苏亿年送鼎到店里逼他买下,并非同行的老板暗中害他,实则是鲁掌门的计划。

老头问道:“依你之见,陈翰林能否译出鼎内铭文?”

李振卿说道:“这京城内外,除了他,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至于他能否译出,小人也不敢打包票!他热衷于金石研究和文字的搜集与考证,那是众所皆知的。”

老头说道:“有你这话就够了!”

李振卿说道:“既然神鼎是掌门安排送来京城的?为何苏亿年的兄长追来京城,说出那样的话?而写血书给我的,又是什么人?”

那大胡子厉声道:“你只管老实回答,不该问的别乱问,小心你的狗命!”

老头斜了大胡子一眼,和颜对李振卿说道:“李掌柜,既然请你来,也就没有把你当成外人,我不妨告诉你,苏亿年那么做,无法是想试探一下陈翰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胆小如鼠之辈,老夫担心会坏了大事。至于血书,也是老夫安排的,万一陈翰林不可靠,便通过你的关系,将鼎给要回来。”

李振卿想了一下,说道:“就在他买到古鼎的当晚,他去鬼市上找您,也拜托我找您呢!掌门,如果您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何不自己去见他呢?”

老头说道:“因他是官府中人,而且我们不知他的底细,贸然去见他恐为不妥。”

李振卿说道:“我与他交往十几年,也知他的性格,他虽是官府中人,但与那些贪官污吏不可相提并论,以他的才学,若遇明主,可安邦定国。因他痛恨官场腐败,朝廷无能,才压抑自己的抱负,甘愿屈居于七品翰林之职。”

老头的独眼一亮,说道:“你方才说,以他的才学,若遇明主,可安邦定国。真是这样么?”

李振卿说道:“三国之诸葛,明初之刘基,虽然得神鼎相助,有一身安邦定国的本事,若不遇明主,只怕他们一世都只能平庸度过了。老先生既是江湖中人,难道没有听过‘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这句民间俗语吗?我们这汉人的江山,已经被他们满人占了那么久,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老头笑道:“很好,很好!李掌柜,今天没有白把你请来。既然他要你找老夫,那么,就请你帮忙,让老夫见一见他。”

张子墨说道:“二哥,虽然李掌柜为人可靠,但那陈翰林终究是官府中人,再则,近段时间,官府正……”

他还未说完,就见独眼老头摆了摆手,说道:“你不必说了,老夫知道孰轻孰重,你们几个记着,若老夫有什么意外,京城内的一切事物交给李掌柜,老夫这把椅子由他来坐!”

张子墨和大胡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同时道:“二哥,他虽是我黄木派的人,可……”

老头正色道:“在这里,老夫说了算,老夫的话你们敢不听?”他起身走到李振卿的面前,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佩,放到李振卿的手里,说道:“李掌柜,老夫这块玉佩先放到你这里,见玉佩如见人,他们不敢乱来的!”

这是黄木派的掌门信物,李振卿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听父亲说过,当下手捏着那块看似有些残缺的玉佩,如同捏着一块烧红了的铁块,他心里明白这块玉佩的分量,全家十几口人的性命,全押在这块玉佩上了。他感觉一阵虚脱,赶紧扶着椅子的把手,才使身体不至于瘫软在地下,吞了吞口水,才呐呐地说道:“在下也……觉得老先生这么做有些欠考虑,在下无德无能,怎敢担此大任?”

老头哈哈笑道:“就凭刚才说的那些话,便能当此大任!你先回去吧,就说已经找到老夫,明日午时,约陈翰林到你店中见面!”

李振卿说道:“掌门,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接着,他将陈介祺今日去王府赴宴的事说了出来。

老头似乎一愣,说道:“这么说,惠亲王爷也想要那个鼎?”

李振卿说道:“夏掌柜是王府的人,见我大胆买下铜鼎,当时就想出价五千两抢货。王爷喜好各种古董,只怕听了夏掌柜的话,顿时心动了。您想想,陈翰林只不过区区七品翰林,而惠亲王爷是朝廷堂堂一品重臣,他们素无交往,一品重臣突然宴请七品翰林,不是为了鼎,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张子墨说道:“二哥,要不我想法子不让陈翰林去王府?”

李振卿说道:“只怕此刻,他已经在王府了!”

老头用手摸了颌下的花白胡子,沉思了片刻,说道:“陈翰林在买下神鼎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拓下了鼎内的铭文。虽然李掌柜说京城之内除了陈翰林,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读懂那些铭文的人,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难保已经有人读懂了拓片上的鼎内铭文。若惠亲王爷一心想得到神鼎,陈翰林……”

李振卿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紧。还没容他多想,却听大胡子说道:“要不我这就召集弟兄们,冲进陈府抢出神鼎,一路杀出京城!”

老头摇了摇头,说道:“雷头领,请稍安勿躁。京城之内,仅九门提督手下就有数千兵勇,九门之外驻扎有防卫京城的两个大营,数万清妖。我们这区区数百人,即使能从陈府抢出神鼎,只怕还未出京城,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李振卿说道:“陈翰林对我说过,他不愿意将神鼎给王爷,他找你的目的,恐怕是想找一个制假高手,制作一个假鼎而已。”

老头望着李振卿说道:“你应该知道,要想瞒过像你这样的行家,就算再厉害的制假高手,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的。”

李振卿点了点头,无论什么古董,因年代久远而渗透到里面的“浸色”,是很难造假的。制假高手虽能够制作出来,但浮于表面,骗普通人还行,骗不过行家的眼睛,还须得将东西埋入地下,根据不同的材质,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甚至数十年,其“浸色”才能真正浸透,方可鱼目混珠。

老头接着道:“李掌柜,依你之见,有什么方法可以不惊动朝廷,而又不让王爷得到那个神鼎?”

李振卿想了一下,说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