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众人吃了早饭,虹带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和一副黑眼圈领着护卫队去了温泉谷。
院子里留下一些老弱妇孺残在给前两天的事情扫尾。
整理晾晒清洗缝补修缮,连小孩子也忙忙碌碌给大人们打下手。
人人都知道巫神生病了,却谁也不让去看她,只护卫长去守了一夜。
他们做起事来都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响动,以免影响巫神休养。
巫萝巫雀杵着杖坐在廊下看着族人们忙忙碌碌,不时说上一两句话,又笑笑。
忽然见她们的巫神出来了,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竟然手上也杵着一只竹杖。
“巫神,你好点了吗?”巫萝站起身来。
“……好点了。”声音在口罩里闷闷的。
“我去给你盛点吃的,巫神,你都两顿没吃了,饿坏了吧……”巫雀也连忙站起来。
“我屋子里有零食和肉干,我已经吃过了,不用了……”
“昨晚小鱼跟我睡的也挺好,巫神您放心。”阿蝶抱着孩子站起来道。
江婧薇点点头:“那就好……”
江婧薇尽量挺直腰杆,应付着众人的招呼。
“我去温泉谷看看……”江婧薇出了院门转入护卫队开辟出来的雪道。
“哎呀,他们刚走……”巫雀在后面说,她的背好像比刚来的时候挺直了许多,道:“早知道让他们等等你呀,你一个人走也不放心啊!”
“没关系,我走快点能赶上他们。”江婧薇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自己难受的身体,迈开大步,装成很健康的样子。
“嗯,那好吧……”
在众人不放心的眼神的目送下,江婧薇在雪道里越走越远,拐了个弯儿,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
江婧薇坐在雪道的拐弯处气喘吁吁,口罩摘下来,摸摸自己的额头……今天好像烧的更厉害了。
心脏咚咚的都快要跳出了胸腔。
好半晌终于缓过来劲,她杵着竹杖站起来,又费了半天的劲,终于爬出了雪道。
调转方向往东走,那是当时阿蝶阿浪来的方向,也正是蚩梦崖的方向。
呵呵……天神的接引……才当了几天大巫的她,还真把这当回事儿了?
阿蝶阿浪那个时候可是走了20多天。
她是绝计没有这个时间可以赶到那里的。
她想的很简单,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别死在院子里就行。
……
狂犬病人的死状是很难看的。
疯癫,狂暴,口吐白沫,口水如瀑,最后会全身弛缓性瘫痪,便溺满床,昏迷……最后呼吸衰竭而死。
她不想吓到别人,只能放逐自己。
若是出线另外一种症状疯了乱咬人,岂不是像丧尸一样,咬一个传染一个?
就让她选择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的或者狂乱的死去吧。
茫茫的雪原,灰褐色的参天树林,不知尽头。
一阵寒风吹过来,树上的雪扑簌簌的落下,江婧薇惊恐的尽量往衣服里缩。
哪怕现在她包的只剩两只眼睛在外面了。
恐水恐风,都是前期症状。
只不知什么时候她最终会不会开始发疯。
那个时候就是她开始丧失意识的时候了。
一定要在此之前远远离开部落。
身后是深深的脚印,她已经吩咐过虹,让虹跟大家说,她与虹一起去找猎物了,让虹也找个地方躲起来,五天后再回部落。
这是为了防止部落失去巫神的慌乱。
那时候,虹可以再沿着她的足迹找到她,就地把她埋了。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样,都没有她的事了。
那时候,她已成一缕亡魂,只求地府不收,让它飘飘荡荡三千年,孤独的看遍这个人世间……
……
还是早晨,朝阳初升,满眼的高大树木和一些不知名的野生灌木丛。
踩在松软的雪里上,每一步都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时有阵阵寒意向身上袭来,却可以闻见夹着泥土和树木的芳香。
这种恶心人的病并没有影响她的感官,虽然高烧让她浑身难受,但这人世间的空气还是如此的甜美清新。
她还能呼吸几天?
她已感受到那种濒死的病人对于人世间的眷恋。
微风习习吹过,枝叶一摇一摆的,吓跑了刚刚停在树下觅食的小鸟。
而一些若隐若现的不知名的小鸟仍在树上不停地、欢快地叫着:“叽叽喳喳喳啾啾……”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她虽然疲倦,但却一步也不曾停歇,“咯吱咯吱”的一路往前走。
身后雪地上的足迹印证着她曾经来过……
……
江婧薇抬起头,看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
这种温度的中午,太阳变得像慈母般温柔。
她竟然已经走到了第一次抓鱼结果抓了一只大甲鱼的那道小溪,柔和的阳光照在小溪上,水面顿时变得波光粼粼。
然而,她只看了一眼,心底的恐慌就如同喷发的岩浆一般漫过她的所有意识。她“啊”的一声蒙上了双眼。
继续往东而去,必须要蹚过这条小溪。
这种恐惧的感觉如何克服?
这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是可口的山泉,清澈见底,而且很浅,刚才只看了那一眼,已经看见了水里的小鱼和螃蟹。
这水还是温暖的,寒冷的空气并没有影响到它们。
记得当时她就是这么清楚的看到卧在水底的大甲鱼,当时可吓的她够呛。
……她感觉自己稍微放松下来一些。
放下手,看着天,脱下鞋袜,猛的踩进水中,迅速往对岸跑去。
不料,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不由得她又看向小溪。
阳光照得各色的卵石都呈现出七彩的光晕,如梦如幻。做好似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哦不,难道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站稳身子,再次提气,一口气跑到对岸。
背对着小溪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穿上鞋袜。
手抖得拿不住袜子,几次掉到地上,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泄漏着她的生命力。
她几乎可以看见那白雾状的生命力像航空表演飞机身后喷着的白烟一样,喷洒了一路,又渐渐暗淡消失。
她嘴角微噙一抹浅笑,头也不回的继续踏上她最后的旅程。
人生就是像现在一样,正走着一条不回头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