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曾经问过阿诺德很多次,那场百年前教会的惨剧的具体的细节。但是每次都被阿诺德搪塞过去了。
如果这样想,一切悲伤和罪孽的根源是罗马教廷,但是——
“所以你就为了她,就让我们每天都生活在恐怖之中……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德古拉再次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阴森笑容,令伊丽莎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我的本意就是要让你们一直活在恐怖与愧疚之中啊。”
“什……?”
“所以会带来死伤是不可避免的。反正对于我来说,人类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的消耗品……”
“你……”
不知道多少情感杂糅在伊丽莎白的心里。恐惧,愤怒,悲伤,仇恨……她感觉脑袋嗡嗡响。
“你就是个冷血的恶魔……”
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必要和对方继续谈下去。再这样下去,她很有可能会失去理智。
自己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和德古拉完全相反。她和眼前的魔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知道德古拉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在她也已经没兴趣去了解了。
花藤借着月光编织出漆黑的网,令她不安得难以呼吸。
“你到底有什么要问我……?”
她颤抖着声音问他。
她现在只想赶紧逃走。如果可以的话,就带着阿诺德一起。这里的环境令她难以理解。
“这种状态也没办法继续了呢。”德古拉摊了摊手。“那我只说一句好了。”
他拍了拍手,先前的女仆不知从哪再次现身,恭敬地鞠了一躬。
“既然你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要等到未来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再后悔。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德古拉轻笑了几声。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接受我们的保护。”
“没有那个可能!”
伊丽莎白已经冷静下来,站起身,这次她也不再回避对方那如同刀子般能刺伤人心的锐利眼神,毅然决然地说道:
“我不会后悔!我会作为阿诺德的后盾一直战斗下去。如果我要是选择让你们保护……那我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罢,她提着裙子快步离开了,女仆慌张地小跑跟上。
德古拉目送那个远去的身影,冷哼一声。
“罢了。虽然我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对……”
——
在该隐的干涉之下,阿诺德的情绪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至少那张睡脸不是像之前那样一直皱着眉的痛苦模样了。
“但是这也是暂时的,如果以后又遭到了什么打击的话……”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该隐再一次隐去身形。
『贝尔亚蒙的次子(李斯特)的事情我也很在意啊。虽然也有可能是德古拉一时编出来的东西……』
开门的人明显正在气头上,门被她制造出了巨大的声响。
但是她意识到阿诺德还在休息,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虽然这时候才想起来保持安静已经晚了。
大概是魔法的作用,阿诺德并没有被吵醒。
伊丽莎白也松了口气,把束腰解开,换掉那身繁重的礼服裙。
看着还在熟睡的阿诺德,她愣住了。她还没有想过要怎么离开。
就这样愣着不知道多久。终于门口传来了令她安心的声音:
“交给我,我来送你们回去。”
“莱尼纳勒姆先生……!谢谢你!”
她如释重负,有那么一瞬间想躺下休息,但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
离开的这一路过于顺利了,甚至经常看见有人对他鞠躬。她记得阿诺德说过他曾是亲王。
“应付我原来的主人花了太长时间,其实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原来的主人?莱尼纳勒姆先生的效忠对象不是德古拉吗……”
“当然不是,”他顿了顿,停下来看了一眼背上的阿诺德。“我的主人只有(薇奥拉·)特里克勒殿下一人……我从一开始就是被(德古拉·)弗兰德他叫来帮忙的。”
伊丽莎白并不了解血族内的形势,只能尴尬地附和着。
“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赶紧去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隐居吧。”他戴上了兜帽,因为再往前走,就要离开血族的领地了。“其实这种话应该都不用我叮嘱了……就算是你也已经清楚(德古拉·)弗兰德的怪异性格是什么样子了。现在血族内部也并不太平,你作为人类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谢谢你……”
才刚刚踏出那片结界,就已经能隐约看到斗兽场的痕迹。
天空被泼上了艳丽的橙与红,太阳应该刚刚落下。这里还残留着战争的阴影,依旧安静得令人心悖。
“德古拉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莱尼纳勒姆望着那片晚霞,长叹了一口气。
“真像啊。”
“唉?”
“你和弗兰德的妻子真的是一模一样。还有这天空……也和那天真像啊。”
他转过头看着伊丽莎白,皱了皱眉。
“待会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们来说说以前的事情。”
……
莱尼纳勒姆的那个小屋还在。
他们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随便找地方坐好了,虽然没什么像样的地方。”
他安置好阿诺德,把兜帽摘下,坐到那个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木凳上。
“因为太久没过来,甚至连热水都没有了。下次你来我会好好款待你的。”
伊丽莎白鞠了一躬,也跟着坐下。
“我没关系的,谢谢你。”
他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伊丽莎白,但是又瞬间调整回那副慵懒的模样。
这一小小变化并没有令她发现。
“弗兰德……不,德古拉啊。以前其实是个……怎么说呢……”
他摩挲着下巴,努力在大脑中搜索着形容词。
“是个很幼稚的人吧?”
“幼稚?”
“他想把那个布鲁赫氏族招安,还试图打压那个比王权力还要大的元老院。当然还有想和人类好好相处喽。这在那个时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伊丽莎白愣愣地看着他。这和她了解、接触过的德古拉完全相反。
“他确实是个很讨厌规则的人。有一段时间经常失踪,艾德他经常满世界去找他……再后来他带了一个人类女性过来,名叫赛丽亚。
“在那之后元老院的那些人批评过他很多次,但是这些都完全没用啊……他甚至力排众议让阿诺德出生并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不过阿诺德他小时候身体相当差就是了,生病都是家常便饭。我也是那时候被拜托去做阿诺德的家庭教师……倒不如说是保姆吧。”
说到这里他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这是他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之一。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觉得阿诺德不像是会生病的体质……”
“是啊,那时候他一点重的东西都没法拿,精贵得很,更别提拿剑了。”他摊了摊手,“但是有一天他的身体状况突然得到了惊人的好转,至少再也没生病过了——只是他真的很笨啊。他一点也不适合拿剑,他更适合去学魔法。
“当时要不是有他的朋友一直护着他,我估计早就忍不住上手去收拾他了。”
——这些伊丽莎白从来没听过,她觉得新鲜又好笑。
“那个时候阿诺德也和现在差别很大。因为血统的原因很自卑,也是个病弱公子,但是那时候的他很爱笑,开心的点也很单纯——不像现在一直板着脸。
“德古拉对他很好,虽然元老院对他们一家人很有意见,但是看在德古拉的出色能力那帮老头子也只能闭嘴——别看他总和元老院对着干,但是他还是很有一套的。毕竟这样针对这么优秀的王他们也不会好过的。甚至那段时间血族对人类出奇的友好,虽然对方不识相吧。
“阿诺德有了自保的能力之后,也跟着他的母亲搬去了罗马一起生活,我负责做他们的保镖。但是啊——
“有一天教会的人过来,带走了赛丽亚和阿诺德。”
“所以之后才……”
莱尼纳勒姆把头埋得很低,伊丽莎白根本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这一点阿诺德和他的老师一模一样。
“其实当时我在场,但是如果我现身了就会引起更大的麻烦……我也想保护这脆弱又短暂的和平……”
他的声音在颤抖。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等我回过神来时候已经晚了……所以……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很大责任,或者说我应该负全责……”
“莱尼纳勒姆先生……?”
“在那之后我就离开了,和家乡做了简短又草率的告别,把我的主人也丢在一边。我从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逃离了故乡,把自己封闭起来,用酒精麻痹自己——如果当时我出手的话,哪怕弗兰德夫人(赛丽亚)永远也不可能回到罗马这边了……但是至少……你们……你……现在过的不是这样的生活。
“教会也不会因为夫人的死而在德古拉的怒火之下遭遇那种事情,阿诺德他也不用因此在心里留下如此巨大的阴影……你们……和我们也可以一直宁静地生活……”
“不是的!”
伊丽莎白激动地站起来,这一动作使得那本来就要坏掉的桌椅更加摇摇欲坠。
“倒、倒不如说,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可能也不会遇见您……遇见阿诺德啊……!”
莱尼纳勒姆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
“毕竟,凡事都不能往坏处想啊!”
她的眼睛好像有光。
难怪阿诺德他会中意这样的女孩啊——他心说。
她和赛丽亚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比她还要耀眼。
“是啊……谢谢你,伊丽莎白……”
但是,他们在不久之后,又肯定会再一次面对那样的地狱的。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阿诺德和自己后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