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辣椒
这天的第一道阳光刚从艾克柏山边缘出现,照进犯罪特警队会议室半拉起的百叶窗,钻进哈利红肿的眼周皱纹里。鲁内·伊佛森站在长桌的一端,双手背在身后,双腿分开,一会儿踮起脚尖,一会儿又放平。他身后有个活动挂图,上面用大大的红字写着欢迎。哈利猜这东西是伊佛森从演说研讨会上拿来的。这位劫案组组长开始说话时,他半认真地压抑住打呵欠的冲动。
“大家早。我们坐在这张桌旁的八个人是一个小组,负责侦办周五发生在玻克塔路银行的抢劫案。”
“谋杀案。”哈利咕哝着说。
“对不起,你说什么?”
哈利在椅子上坐直身子。不管他怎么转头,该死的阳光还是照得他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这件案子应该以谋杀为基础来调查才对吧。”
伊佛森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对象不是哈利,而是其他坐在桌旁的人,他扫视了这些人一眼说:“我想我该先让大家互相认识,但我们这位来自犯罪特警队的朋友却已经抢先了。哈利·霍勒警监是由他的长官毕悠纳·莫勒派来协助的,因为他的专长是调查谋杀案。”
“重大刑案。”哈利说。
“重大刑案。霍勒左边的是鉴识组的托雷夫·韦伯,负责犯罪现场的调查工作。各位都知道,韦伯是我们经验最老到的鉴识调查员,以分析能力和毫厘不差的直觉出名。总警司有一次还说,想让韦伯加入他的狩猎团队当追踪犬呢。”
桌旁响起笑声,哈利不必看也知道韦伯没笑。韦伯简直从来不笑,至少对不喜欢的人是如此,而他几乎没有喜欢的人。韦伯认为长官们全是一些无能的野心家,觉得他们对这份工作或团队毫无感情,却对只要在警察总署露个几次脸就能取得的行政权和影响力敏感得很,年轻一辈的长官尤其如此。
伊佛森微笑着,像一个正在出海的舰长上下动着身体,等待笑声止歇。
“贝雅特·隆恩是新成员,也是我们的录像监看专家。”
贝雅特的脸红得像甜菜根。
“贝雅特是约恩·隆恩的女儿,约恩曾在劫案与重大刑案组工作了二十多年。贝雅特目前正追随着她那位传奇父亲的脚步,她所找到的重大线索已经协助侦破了多起案件。我想我可能还没提过,但过去一年来,我们劫案组的破案率接近百分之五十,就国际标准来看,这个数字代表……”
“伊佛森,这个你提过了。”
“谢谢。”
这一次伊佛森微笑时,直勾勾地看着哈利。那是个僵硬、蜥蜴般的露齿微笑,嘴角两边拉得老开,他就以这样的笑容说完剩下的介绍词。这些人当中,哈利还认识两位:麦格斯·里安是来自汤姆洛峡湾村的年轻探员,加入犯罪特警队才六个月,表现出色。迪德里克·古德蒙松是现场最有经验的调查员,稳坐劫案组的第二把交椅。哈利跟这位不多话、办事有条不紊的警察相处毫无问题。最后两个也是劫案组的,两个都姓李,但哈利马上就知道他们不是双胞胎。托莉·李是金发女郎,薄唇、高,有张不苟言笑的脸。奥拉·李是个矮胖的男人,有一头红发、圆圆的脸和笑意盈盈的眼睛。哈利在走廊上见过他们的次数多到一般人都会互相打招呼了,但他却从来没这么做过。
“至于我自己,各位应该多少都听说过我的事。”伊佛森这么为介绍作结,“但为了让所有人熟悉,我是劫案组的组长,由我领导这次的调查。霍勒,现在回到你一开始说过的,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必须调查一起引发无辜民众死亡的抢劫案。”
哈利设法不上钩。他真的努力了,但那个鳄鱼般的诡笑却让他前功尽弃。
“这种案子也有百分之五十的破案率吗?”
桌旁只有一个人笑,而且笑得很大声。是韦伯。
“真抱歉,我好像漏了有关霍勒的几件事。”伊佛森正色说,“据说他很幽默。我听说,他真的很机智。”一秒钟尴尬的沉默。伊佛森发出一阵喇叭似的笑声,接着桌边也跟着响起低低的笑声。
“好了,我们先来看看简报。”伊佛森翻过第一张纸。第二张纸上的标题写着“鉴识证据”,他拔下马克笔的笔盖,做好准备:“韦伯,来吧。”
卡尔·托雷夫·韦伯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有一头狮鬃般的灰发和胡子。他那低沉的隆隆嗓音给人不祥的感觉,尽管如此,话语仍很清晰:“我不会说太久。”
“你只管说吧。”伊佛森说着拿笔靠近纸张,“卡尔,要花多少时间都没关系。”
“我不会说太久,因为我不需要花太长时间。”韦伯低声说,“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找到。”
“噢。”伊佛森说着放下笔,“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找到一个全新耐克鞋的鞋印,尺码是四十五号。这宗抢劫案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很专业,因此我唯一的推论就是这不太可能是劫匪平常会穿的尺码。弹道专家也分析过子弹了,那是AG3步枪所用的标准七点六二毫米子弹,这是挪威最常见的弹药,因为全国的军营、军火店、储备军官和民兵家里用的都是这种。换句话说,完全无法追查。除此之外,你会认为他从来没走进银行,或离开银行,因为我们在银行外也搜过了,一无所获。”
韦伯坐下。
“谢谢,韦伯,你的说明很……呃,让人获益匪浅。”伊佛森翻开下一张纸——目击者。
“霍勒?”
哈利往椅子里又挪了挪。“当时在银行里的人,事后都立刻接受了讯问,没人说出什么我们从录像中看不出的事。也就是说,他们记得的事都被我们证实是错误的。一位目击者看到劫匪走上工业街,此外就没有其他人打电话提供线索了。”
“这点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项目:脱逃车辆。”伊佛森说,“托莉?”
托莉·李往前踏一步,打开头顶上方的投影仪,机器内已经放了一张投影片,上面是过去三个月遭窃的私家车的情况简介。她操着浓重的桑默斯克地区口音,说明她认为哪四辆车最可能是脱逃车,她的判断基于这些车都是常见品牌与车型,毫不特别,浅色车身,车子还算新,劫匪开起来才觉得可靠,不怕中途抛锚。其中最有嫌疑的是一辆停在马里达路上的大众GTI,该车在劫案发生的前一天夜里被偷。
“银行劫匪常会尽量在接近抢劫的时间偷车,这样车子才不会出现在巡逻车名单上。”托莉·李说。她关掉投影仪,拿起投影片,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伊佛森点点头道:“谢谢。”
“谢什么?”哈利低声对韦伯说。
下面那张纸的标题是“录像分析”。伊佛森已经把马克笔盖了起来。贝雅特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喉咙,从身前的杯子里喝了口水,又咳了一声,双眼盯着桌面:“我量过高度了……”
“贝雅特,请大声一点好吗?”蜥蜴微笑着。贝雅特又咳了几声。
“我量了录像带中劫匪的身高,他有一米七九。这个数字我跟韦伯确认过了,他也同意。”
韦伯点头。
“太好了!”伊佛森高喊,声音里是装出的热情。他拔开马克笔的笔盖,写下:身高一米七九。
贝雅特继续对着桌面说话:“我也跟大学的阿斯拉克森谈过,也就是我们的声音分析师。他听了劫匪用英语说的那五个字,他说……”贝雅特紧张地抬眼看了看伊佛森,伊佛森背对她站着,正准备写笔记,“……录音质量太差,没办法分析。完全没有用。”
伊佛森垂下手臂,正好跟低低的太阳在云层后消失是同一时间,他们身后那片方形的大光块也消失了。房间内一片死寂。伊佛森吸了口气,双脚在地上往前拖动。
“幸好,我们把王牌留在最后。”
劫案组组长翻开最后一张纸:监看。
“我们或许该向不在劫案组的同人说明,在一宗银行抢劫案有录像时,我们总会先监看录像带。如果劫匪是我们熟悉的罪犯,那么我们有七成的机会通过一卷质量较好的录像带确认劫匪的身份。”
“即使他戴了头套?”韦伯问。
伊佛森点点头道:“好的便衣调查员能从劫匪的体形、抢劫时的肢体语言和说话方式等种种无法隐藏在头套后方的小细节认出劫匪。”
“但这还不足以查出劫匪是谁。”伊佛森的副手迪德里克·古德蒙松插嘴,“我们必须……”
“没错,”伊佛森没等他把话说完,“我们必须有证据。劫匪可以对着摄像头说出名字,但只要他戴着头套、不留下具体证据,我们在法律上还是站不住脚。”
“那么,你们认出的那七成里面,有几个真的被定罪?”韦伯问。
“只有少数几人。”古德蒙松说,“就算得放他们走,知道有谁犯过抢劫案还是有好处。因为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学到他们的模式和方法,下次就可以逮到人。”
“要是没有下一次怎么办?”哈利问。他注意到伊佛森大笑时,耳朵上的粗大血管扩张了。
“亲爱的谋杀案专家呀,”伊佛森还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看看大家吧,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被你刚才的问题逗笑了。那是因为成功抢劫过一次的银行劫匪总是——总是哦——会再度犯案。这是银行劫匪的不变定律。”伊佛森瞥向窗外,又咯咯笑了一声,才转过身来,“如果今天的成人教育到此为止,或许我们可以看看是否有嫌疑人了。”
奥拉·李看了看伊佛森,不太确定该不该站起来,最后还是决定坐着。“嗯,我上个周末值勤。周五傍晚就有剪接好的监控录像带了,我请监看组的人在痛苦之屋里看过。那天没执勤的人周六也都被叫来了。总而言之,十三位监看人员都在场,第一位是周五晚上八点看的,最后一位是……”
“很好,奥拉,”伊佛森说,“请说说你看完有什么发现。”
奥拉紧张地笑着,听起来像海鸥在犹豫地鸣叫。
“说啊?”
“艾斯本·瓦兰今天请病假。”奥拉说,“他对银行劫匪的地盘比较清楚,我会请他明天过来一趟。”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奥拉的目光在桌上移动。“没什么发现。”他轻声说。
“奥拉算是我们的新人。”伊佛森说,但哈利注意到他下巴的肌肉已经开始绷紧,“他识别身份时,要求百分之百的肯定,这点值得赞赏,但如果劫匪——”
“杀人犯。”
“——从头到脚都裹起来、身高中等、不开口、行动反常且穿了不合脚的大鞋,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伊佛森提高了音量,“所以呢,奥拉,请把整份名单告诉大家。嫌疑人有哪些?”
“没有人。”
“总有名字吧?”
“没有。”奥拉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没人提得出建议?那些志愿网民、认真的便衣呢?那些人每天尽责地跟奥斯陆最浑蛋的混混打交道,而十个混混里就有九个会有脱逃车、卷款潜逃者、把风者的线索,可是他们连随便猜一下都不肯吗?”
“他们是猜了,”奥拉回道,“提到六个名字。”
“那就快说。”
“我都查过了,其中有三个在坐牢,一个抢劫案发生时人在布拉达广场,另一个在泰国芭堤雅。这个我去查过。另外还有一个人,每个便衣警察都提到他,因为他跟劫匪的身材差不多,犯下的抢劫案也很专业,那人就是提维塔帮的比约恩·约翰森。”
“哦,是吗?”
奥拉一副想溜下椅子、消失在桌底的模样。“他人在伍立弗医院,上周五正在接受招风耳矫正手术。”
“招风耳?”
“就是耳朵突出。”哈利咕哝着,弹掉眉毛上的一滴汗,“伊佛森简直快爆炸了。你现在多少了?”
“已经超过二十一了。”哈福森的声音被墙壁反弹回来。刚过中午,警署地下室的健身中心除了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别人。
“你是作弊了还是怎样?”哈利咬紧牙关,想加快速度。他的测力健身车周围已经一摊汗水了,哈福森的前额却好像根本没湿。
“所以你一点头绪也没有?”哈福森问,呼吸规律又平缓。
“除非我能从贝雅特最后说的话里找出什么端倪,不然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说了什么?”
“她在研究一个程序,能把录像中劫匪的头、脸做成立体图像。”
“戴头套的?”
“那个程序能把图片里的光、阴影、凹凸部位等数据都计算进去,头套越紧,合成头套下方人头的影像就越容易。然而那都只是草图,但贝雅特说她可以用来跟嫌疑人的照片比对。”
“是联邦调查局的识别程序吗?”哈福森转向哈利,有些惊异地看着原本在哈利胸口联谊社商标处的那块汗渍,现在已经扩散到整件T恤了。
“不是,她的程序更好。”哈利说,“多远了?”
“二十二。什么程序?”
“梭状回。”
“微软的,还是苹果的?”
哈利用食指轻敲自己通红的前额:“这东西每个人都有。就在大脑颞叶上,那东西唯一的功能就是认人。就这么个作用。那块小东西能让我们分辨数万张人类面孔,却分不出十几只犀牛的不同。”
“犀牛?”
哈利用力挤了挤眼睛,想把刺痛眼睛的汗眨掉:“我是打个比方,哈福森。不过贝雅特真的是特例,她的梭状回比别人强,可以记住这辈子见过的所有人的脸。我指的可不只是她认识或说话过的人而已,还包括她十五年前在拥挤的街头见过的、戴着墨镜的脸。”
“不会吧。”
“真的。”哈利低下头,等调匀呼吸了才继续说,“世界上只有大约一百个像她这样的例子。古德蒙松说她在警察学校做过测验,打败了几个知名的人脸识别程序。这女人根本就是会走路的人脸数据库。要是她问你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相信我,那绝对不是搭讪。”
“哇。她来警察局做什么?拜托,她有特异功能啊。”
哈利耸耸肩:“你记得八十年代在里恩区的银行抢劫案中被枪杀的那个警员吗?”
“那时我还没进来。”
“银行被抢时,他刚好在附近,由于他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他就走进银行去谈判,什么武器都没带。他在一阵乱枪扫射中被杀死,劫匪到现在都没抓到。后来警察学校拿这件事当反面教材,说明要让银行劫匪出其不意时不该做什么。”
“应该等待支援,不能跟劫匪对峙,或让自己、银行员工甚至劫匪暴露在不必要的危险中。”
“对,课本上是这么说的。奇怪的是,他是当时警方最优秀、最有经验的调查员约恩·隆恩,也就是贝雅特的父亲。”
“噢。所以你认为她加入警局是这个原因?因为她父亲?”
“有可能。”
“她漂亮吗?”
“还不错。多远了?”
“刚过二十四,还剩六。你呢?”
“二十二,你知道我会赶上的。”
“这次可不行。”哈福森说着加快速度。
“我会的,因为现在是上坡,我开始发力,你会因为太紧张而抽筋,你每次都这样。”
“这次不会。”哈福森说着更用力地踩着踏板,发际线周围开始渗出汗珠。哈利笑着,倾身靠近车把手。
毕悠纳·莫勒一会儿看着太太玛格丽特给他的购物单,一会儿又看着架上那些他以为是香菜的东西。去年冬天他们从普吉岛度假回来以后,玛格丽特就爱上了泰国菜;但面对这些每天从曼谷搭飞机来到格兰斯莱达街上这家巴基斯坦杂货店的各式蔬菜,这位犯罪特警队队长仍然惴惴不安。
“老大,那是青辣椒。”耳边有个声音响起,毕悠纳·莫勒一个转身,看到哈利那张通红、满是汗水的脸,“几根这个再加几片姜,就可以煮泰式酸辣汤了。你的耳朵会冒烟,但你会排出大量的汗。”
“看来你已经尝过了嘛,哈利。”
“只是跟哈福森玩了一趟自行车比赛。”
“是吗?那你手里的是什么?”
“节朋椒,一种小红辣椒。”
“我不知道你也会做菜。”
哈利困惑地望着那袋辣椒,好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对了,老大,正好遇见你,我们有点状况。”
莫勒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不知道是谁决定让伊佛森主导玻克塔路的杀人案的,但这样真的不行。”
莫勒把购物单放进菜篮问:“你们两个共事多久了?两天?”
“老大,那不是重点。”
“哈利,你这辈子就不能有一次只做好分内事,让其他人决定该怎么安排吗?试着不要跟大家做对,这不会造成什么永久伤害的。”
“老板,我只想尽快解决这件案子,这样我才能开始调查下一件。”
“这我知道,但那件案子我给了你两个月,你调查的时间都超过好久了;哈利,我没办法把时间和资源用在私人原因和情感因素上。”
“老大,她是我们的同事。”
“这我知道!”莫勒低吼。他忽然止住,看了看四周,然后稍微压低了声音,“哈利,你到底有什么状况?”
“那些人习惯对付劫匪,伊佛森对有建设性的意见完全不感兴趣。”
想到哈利所谓的“有建设性的意见”,莫勒忍不住笑了。
哈利靠上前,连珠炮似的说起来:“老大,发生谋杀案的时候,我们第一个会问的问题是什么?我们会问为什么?动机是什么?可是在劫案组,他们直接预设动机就是钱,而不会那样问。”
“那么你认为动机是什么?”
“我还没想法。重点是他们用的方法完全错误。”
“是他们的方法不同,哈利,不同而已。我得快点买好菜赶回家,所以快说你有什么事。”
“我要你跟相关人士谈一谈,好让我能跟另一个人单独办案。”
“退出调查小组吗?”
“并行调查。”
“哈利!”
“我想跟贝雅特·隆恩合作,这样她跟我才能重新开始。伊佛森已经快陷进……”
“哈利!”
“干吗?”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哈利调整了身体的重心道:“我没办法跟那只微笑的鳄鱼合作。”
“你说伊佛森吗?”
“我会做出超级蠢的事。”
莫勒的眉毛蹙起,在鼻梁顶端形成一个黑色的V。“你在威胁我?”
哈利把一只手放在莫勒肩头说:“老大,就帮这么一次。我再也不会请你帮忙了,再也不会了。”
莫勒低吼一声。这些年来,他不理会资深同事给他的善意规劝,替哈利出头,已经有多少次了?大家都要他跟哈利保持距离,说他是一尊管不住的大炮。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总有一天会做出错得离谱的事。然而,不知怎么搞的,到目前为止他和哈利总能化险为夷,让别人没法拿他们开刀。但这只是目前的状况。最耐人寻味的问题却是:他为什么能忍受这一切呢?他看着面前的哈利。这个酒鬼、麻烦、教人受不了又自大的顽固分子。同时也是他手下除了汤姆以外最优秀的探员。
“哈利,你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懂了吗?”
“懂得很,老大。”
莫勒叹了口气道:“我明天会跟总警司和伊佛森开会。我们只能等等看了,我什么都不保证,听到了吗?”
“是,老大。请代我问候你太太。”哈利扭头就往出口走去,“香菜在最左边底层的架子上。”
莫勒站着,望着那只菜篮。他现在想起为什么了。他喜欢这个酒鬼、不听话又顽固的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