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遭遇风暴
- 纳尼亚传奇:黎明踏浪号
- (英)C.S.刘易斯
- 6142字
- 2018-08-24 14:36:21
凯斯宾等人准备了差不多三个礼拜才踏上探险的旅程,临别之际,大家都依依不舍,赶来送行的臣民把码头围得水泄不通。面对孤独群岛的臣民,凯斯宾正式地讲了几句道别的话,然后,他与伯恩公爵一家人辞行。臣民们目送国王登船,在热烈欢呼的同时,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紫色的船帆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海岸线,直到这时,岸上的人们才慢慢散去。
起初,海港里没有风,“黎明踏浪号”由另外一条船向前拖着,不久,它终于扬起了风帆。这时,当班的人留在甲板上,其他人都回到了船舱。德利因正在艉楼上,他负责第一班岗。“黎明踏浪号”调转船头,从阿芙拉岛南部绕过,然后向东驶去。
一开始那几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每天清晨,露茜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波动的海水被太阳照着映在天花板上,再看看那些从孤独群岛挑选的靴子、斗篷和围巾之类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早饭前,她喜欢站在艏楼里向远处眺望,海水越来越蓝,天气也越来越暖和,清新的海风迎面扑来,令人心旷神怡。这次旅行使她的食欲也变得出奇的好。
白天的时候,她经常来到船尾和利比契普一起坐在长椅上下棋。对利比契普来说,棋子实在太大了,他不得不两手并用才拿得起来,下到棋盘中间时,他还得踮着脚,那样子别提多好玩了。不过他棋术高超,基本上每局都赢,当然,要是他心不在焉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有意思的是,在露茜的“皇后”有“车”守卫的情况下,利比契普就想用他的“马”去攻击。这个时候,他完全把棋子当成了自己,一旦打起仗来,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很明显,破釜沉舟、险中求胜这种观念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有一天傍晚,露茜在船尾盯着船驶过时泛起的水波,当她无意间抬头时,发现大片乌云正在西边迅速聚集。过了一会儿,夕阳从乌云的缝隙中透了出来,与此同时,温度骤然下降,海上也掀起了罕见的大浪。忽然,船身剧烈地晃动着,好像要提醒露茜眼前的情形十分严峻。由于大风变幻莫测,船帆一会儿凸起来,一会儿凹下去。
就在露茜为天气突变而吃惊不已的时候,德利因的喊声传了过来:“所有船员,马上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做好一切准备!”随后,有的人去关船舱,有的人去熄灭炉火,还有的人爬到桅杆上,把船帆摘了下来,甲板上一阵慌乱。可是,暴风雨顷刻而至,丝毫没给人们留出准备的时间。
露茜惊恐地发现,正前方的海面上露出一道深沟,他们的船被巨浪卷进里面,一直往下陷。这时,一个巨浪向他们袭来,浪头看上去比桅杆还要高,大家都以为这次难逃一劫了,所幸他们只是被推到浪尖上,并没有被巨浪吞噬。可是,船开始随着海水旋转,甲板也被海水淹没,只有艏楼和艉楼浮在海面上,看起来像两座孤岛。有几个船员平躺在帆桁上,试图稳住船帆。大风把其中一根绳索吹断了,直挺挺地横在空中,看上去像根木棍。
德利因大声对露茜说:“陛下,快回船舱里去吧!”
露茜乖乖走下甲板,因为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形下,只有服从命令才不会给其他人添乱。可是甲板已经严重倾斜,想要到舱口的话,必须扶着栏杆一点点往前挪。她好不容易冒着大雨来到舱口,刚要走下楼梯,忽然又被一阵巨浪打了个透心凉。她连忙把舱门关紧,可外面不断传来“吱嘎吱嘎”“噼里啪啦”的声音,与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情景相比,这种感觉更恐怖。
从那以后,恶劣的天气就一直伴随着他们,前几天那种美好时光一去不返。为了防止航线偏离,船舵必须由三个人同时操控才行,而且排水泵也很少停下来。为了应对暴风雨,船上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谁也没心思准备三餐。太阳始终没再露面,大家的湿衣服始终搁在那儿,没时间去烘干。更严重的是,船上有一个人掉进了海里。
尤斯塔斯把这段噩梦般的经历写在了日记里,日记的原文如下:
“今天是9月3号。恐怖的暴风雨整整持续了十三天,直到今天,我才抽出时间写日记。我之所以能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可那帮连数都不会数的家伙硬说是十二天,真有意思,我居然和他们一起出海,还经历了这么多危险。这场暴风雨可把我折腾得够呛,除了船身摇晃得厉害之外,基本上每天都被海浪打得浑身湿漉漉的,还有,一顿正式点儿的饭都吃不上。更要命的是,他们连无线电和火箭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能和外界联络,找人来营救。总之,事实证明,我之前所说的话完全正确,只有疯子才会坐这种像破水盆一样的小船出海。”
“虽说他们表面上看着像谦谦君子,但我很清楚,他们其实就是戴着面具的魔鬼。尤其是凯斯宾和埃德蒙,他们对我的态度恶劣透了。有一天晚上,桅杆被海浪卷走了,他们不体谅已经生病的我,硬逼着我去甲板上干活,完全把我当奴隶使唤。多事的露茜还说,利比契普巴不得去干活呢,只不过他长得实在太矮了,所以有心无力。我知道,露茜的年龄还小,不过再怎么说,她也应该有基本的判断能力啊,那只小畜生无论干什么,都是为了瞎显摆,她难道看不出来吗?”
“谢天谢地,今天终于看见太阳了,船也总算不再晃悠了。大家都在讨论现在应该怎么办。目前,船上的食物还能维持十六天,而且我看大多数食物已经烂掉了,人还能吃吗?棚子里的鸡都被海浪卷走了,就算没卷走,在这种破天气它们也不下蛋了。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严重的问题是,船上装淡水的两个木桶裂开了,淡水都漏了出去。看吧,纳尼亚人做事就是这么离谱。从现在开始,他们打算每天给船上的人分配半品脱淡水,按照这个计划,所有的淡水还能维持十二天。朗姆酒和葡萄酒倒多得是,但谁都知道,这些东西只能越喝越渴。”
“事实上,现在马上调转船头,回西边的孤独群岛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在过去的十八天里,因为狂风猛吹,我们的船才走了这么远,想回去的话不但得刮东风,还要花上更多的时间。而且实际情况是,现在的海上一丝风都没有,更别指望东风了。用桨划回去也不太现实,花的时间就更长了。而且凯斯宾认为船员们的体力恐怕支持不住,因为大家每天只能喝半品脱水。这种观点明显有问题,我觉得有必要让他明白,人在干活的时候反而不用喝太多水,因为他们往往容易出汗,要知道,出汗的时候,人的体温就会随之下降。可气的是,他听了我的话居然无动于衷,每当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就摆出这副德行。”
“其余那些人也认为,前面也许能遇到陆地,所以都赞成继续往前走。对于这件事,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们申明,抱着侥幸的心理是很可怕的,因为前面是否能遇到陆地还是个未知数。可是,他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还厚着脸皮来问我的主意。我很镇定地回复他们,怎样脱离险境是他们应该操心的问题,与我无关,作为一个被挟持的、没有自由的人,我根本不需担负这种义务。”
“今天是9月4号。还是一丝风都没有。今天晚餐时,我发现大家的食物比平时少,而我的呢,比他们更少。负责分配晚餐的是凯斯宾,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分明是在捣鬼!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露茜竟然说要把她的食物分给我,可该死的埃德蒙阻止了她。白天的时候太阳毒辣辣的,到了晚上更是渴得要命。”
“今天是9月5号。噩梦般的日子。这天夜里,我一觉醒来,感觉自己正在发烧。是个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需要多喝水。老实说,我这个人从来都不爱贪便宜,可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们对病人也丝毫不体谅,在分水的时候竟然和平时一样多。按理说,我应该把他们叫起来,然后跟他们说明一下,我得借点水喝。可是,我觉得吵醒别人不太礼貌,所以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然后拿着杯子,准备走出我们住的那个黑窟窿。自打船上缺乏淡水那天开始,凯斯宾和埃德蒙难得睡个安稳觉。其实,我凡事都为他人着想,就算他们平时对我不怎么样,可我也没计较。”
“水在大屋里放着,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我很快就到了。大家的行李都放在里面,另外还有一张张长椅,那是划桨时坐的。我把水倒进杯子,刚要倒满的时候,被利比契普这个间谍发现了。我试着跟他说,我只是想去甲板上透透气,可他不信,还问我手里的杯子是怎么回事。他的大嗓门儿把整条船的人都给嚷嚷醒了,那帮家伙对我凶得要命。利比契普大晚上不睡觉,却偷偷摸摸地出现在水桶附近,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想必谁都得把这件事弄清楚,所以我就问他了。结果他说,自己个子太矮,平时大家在甲板上忙来忙去的,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为了能让大家安安稳稳地休息,所以他决定在夜里守着水桶。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可这条船上哪有公平可言,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他!真是气死我了!”
“如果不道歉的话,利比契普那只小畜生肯定又得拔出剑来,为了息事宁人,我只好道了歉。在这之后,凯斯宾立刻对众人宣布:‘从今以后,如果有人胆敢偷水,将受到两打惩罚。’看看,这个暴君终于摘下了他伪善的面具。不过我不太明白,‘两打’是什么意思?埃德蒙告诉我说,那指的就是‘重打二十四大板’。”
“凯斯宾用话震慑了一阵子,然后又换了一副嘴脸,惺惺作态地对我说,其实他也不忍心这么对我,可发烧的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是如此,所以希望我能坚持一下,和大家一起撑下去。惹人讨厌又自以为是的家伙,懒得理他。今天,我始终躺着,一天没下床。”
“今天是9月7号。总算有点风了,可惜是西风。我们又往东边前进了几英里。因为桅杆被风吹走了,所以大家把船头的斜桅杆绑在木桩子上面,用来充当桅杆,德利因管它叫‘暂代桅杆’。和前几天一样,我极度缺水。”
“今天是9月8号。船依旧往东前进。一整天,我都在床上躺着,只有露茜来看过我,那两个魔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直到晚上才露面。露茜说女孩不像男孩,不用喝太多水,所以把自己的水给我喝了点儿。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那些人都知道这个常识就好了。”
“今天是9月9号。东南方向终于出现了陆地,是一座高山,不过看起来还很远。”
“今天是9月10号。我们朝那座山前进,它已经渐渐高大,也渐渐清楚了,不过它与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隔多日,我终于再次见到海鸥从头顶飞过。”
“今天是9月11号。晚餐多了鱼,是他们从海里捞上来的。晚七点左右,我们终于抵达这座山岛,在一处水深为三英寻的海湾落锚。可凯斯宾怕陆地上有野人或者野兽什么的,所以不准我们在晚间登陆,要我说,这家伙和白痴没什么两样。不过,今天晚上分的水倒是比平时多了。”
9月11号之后,尤斯塔斯的日记中断了很长时间,因为大家在岛上遇到了一些事,特别是尤斯塔斯,他经历了一场影响他命运的重大变故。因此,接下来岛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不通过尤斯塔斯的日记来讲述了。
第二天清晨,天空是一片低矮的灰色,感觉很闷热。这时,大家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原来在这个海湾的四周到处都是陡峭的山崖。前面有一处平坦的森林,布满了雪松,里面还有一条小河,河水十分湍急。森林背后是陡峭的山坡,山坡止于一道险峻的山脊,山脊后面连着一望无际的群山,而顶峰则埋在阴云之中。在与海湾距离最近的悬崖上,有一道道白色瀑布垂下来,可水流声却一点儿也听不到,因为距离太远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这时的海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悬崖的倒影和真的一样,清晰极了。如果是在画中欣赏到这种美景的话,我们一定会惊叹不已,但真的置身其中,我们只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这里似乎不愿意受到外界打扰。
大家分别坐在两条小船上,到了岛上,大家先去小河边喝饱水,尽情地洗漱,然后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凯斯宾吩咐四个人回到大船上,负责看守,其余的人有更多事要忙,比如:把船上的水桶搬下来,尽量修理一下,然后装满淡水;重新做一根桅杆,因此得砍一棵树,而且要以松树为首选,船帆已经破了,需要补一补;这里或许能猎到野兽,因此得选几个人出来,组成一支打猎队;得有人把衣服洗一洗,再缝补一番;“黎明踏浪号”已有多处破损,需要好好修整。
当初从狭港起航时,“黎明踏浪号”是何等的气派,可到了现在,它几乎只剩一副骨架,远远看去更显得破败不堪,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认为这是一条遇难船只。船上走下来的这群人也是同样的惨状:一个个形销骨立,面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听说有这么多要做的事,在树底下躺着的尤斯塔斯心想:不是吧?还让不让人好好歇一歇了?一开始,他天天期盼能踏上陆地,可没想到在陆地上也不能休息,这跟在海上的时候有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他发现大家关注的焦点是那条破船,至于他在干什么,根本没人留意。在他们眼里,那条破船就跟无价之宝似的。既然如此,那他趁机开溜的话肯定不会被发现。他可以去岛上到处走走,在山上找一个凉爽的地方,然后美美地睡上一会儿。等他们把活儿都干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往回走。
他暗自得意道:这主意简直太棒了!但他提醒自己,必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海湾和大船在什么位置,否则很容易在回来的时候迷失,然后被孤零零地抛在岛上,他可不想这样。
计划妥当之后,尤斯塔斯站了起来,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一开始,他的步伐慢吞吞的,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这是他故意营造的假象,目的是让大家以为他只是想放松一下身体。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树林里变得静悄悄的,身后再也听不到大家的说话声了。就这样,他在温暖而繁茂的森林里迈开大步,继续向前面走去。
不一会儿,尤斯塔斯就从树林里穿过,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坡前。山坡上长满了青草,看上去很滑,他心想,要是用手脚并用的话,应该能上去。就这样,他一步接一步地爬着,就算呼吸急促,大汗淋漓,他也没有放弃。如果在过去,他最多能坚持十分钟。看起来,在纳尼亚这段时间,他的性格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一路上,他休息了几次,最后终于爬上了山脊。他原以为站在这里能俯瞰整座海岛,可没想到头顶的云层一点点压下来,周围很快就被浓雾笼罩了。现在,他所处的地势很高,远处几英里的海面都看得到,海湾也显得十分渺小。不久,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浓雾围住,不过还好气温并没有降低。于是,他躺在地上,为了能让自己尽情地放松,他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又翻过去。
可是,短暂的兴奋之后,他忽然感到莫名的孤独,这种感觉以前从未出现过。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孤独感并不太强烈,只是一点点酝酿着。后来,四周静悄悄的,他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几个小时了,说不定大家早就起航了。他们很可能是有预谋的,看他溜掉的时候故意不阻止,目的就是把他甩掉。想到这里,他顿时慌了神,急忙往山下走。
由于心情太急切,他刚走出第一步就滑倒了,倒下之后,他顺着山坡往下滑了几英尺。在他的印象中,上坡的时候看见了悬崖,可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周围的景物好像不太对了,据他判断,可能是偏左了许多。现在应该爬回刚才滑倒的地方,然后再从右侧下坡去。打定主意之后,他费力地往坡上爬去,凭着印象找到了那个地方。这一次,他没再遇到什么阻碍。周围仍然静得可怕,而且他能看到的范围不超过一码,所以每走一步都必须非常谨慎。
心里明明急得要命,却又不敢加快步伐,可想而知,尤斯塔斯该有多么煎熬。这一路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同伴会抛下自己,越这样想就越害怕。其实,凯斯宾和埃德蒙兄妹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但尤斯塔斯偏执地认定他们几个全都是善于伪装的魔鬼。
后来,尤斯塔斯踩到了一堆碎石子,身子顺势往下滑,终于到了平地。“总算是下来了!”他自言自语道,“奇怪,那些树怎么不见了?前面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黑黢黢的一团?没关系,估计用不了多久浓雾就会消散了。”
正如他想的那样,阳光变得越来越刺眼,浓雾也逐渐消散。可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眼前根本不是大海,而是一座陌生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