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根本恶
- (美国)理查德·J.伯恩斯坦
- 1841字
- 2020-07-09 18:33:00
前言
1950年代初期,我还是芝加哥大学的一名本科生,那时,我形成了自己对于哲学探讨的苏格拉底式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一直认为,最为深沉的哲学困惑恰植根于我们的日常经验,并应该帮助我们阐明这些经验。回望骇人听闻的20世纪,任何人都会毫不迟疑地说到恶。许多人都相信,20世纪所见证的恶,超过了过去的历史所记载的一切事情。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毫不犹豫地将这些极端事件(种族灭绝、大屠杀、酷刑、恐怖主义袭击、无故施行的痛苦刑罚)作为恶来谈论。我们有一种直觉:根本恶(radical evil)有别于更为常见的不道德举止。但当我们停下来思考与追问我们所说的恶是什么意思,我们称一个人、一个行为或一个事件是恶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又是在说什么,我们的回答常常是软弱无力、缠夹不清的。谴责某件事是恶的,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强烈的道德激情;说明我们所说的恶是什么意思,要求我们具有提供概念性论述的能力;这两者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如果我们转向20世纪所实践的道德哲学,我们发现它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对于道德哲学家来说,讨论对与错、好与坏、公正与不公正要远比谈论恶更为轻松。“恶”似乎已经从大多数道德哲学家的词汇表中删除了,尽管在我们的日常经验和话语中,“恶”仍然是显而易见的。
一方面我们乐于将现象归类于恶,并加以声讨;另一方面,我们显然缺乏一套智性的话语来澄清恶的意义、种类及变迁;困惑于这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我便开始做本书中的研究——这一系列的探询活动。最初的推动因素是对汉娜·阿伦特的思考,她是20世纪非常少见的一位思想家,一直在设法确定20世纪诸恶的特征。对阿伦特所做贡献的反思,引导我去追问:关于恶,我们可以从现代哲学传统中学到什么?在试图回答这一问题时,我踏上了一段智性的旅程,本书就是这一旅程的结果。我以康德对根本恶的理解作为本书的开头,在研究中选择了几位特殊的、我一直关注的思想家,在“导论”中我解释了我这样做的缘由。本书文稿完成于2001年9月11日之前的几周。但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日子所出现的事件,证实了本书的几个主要见解。将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命名为恶,几乎没有人会有所犹豫——事实上,这是我们时代恶的缩影。然而,尽管那一天的事件引发了复杂的情感与反应,但是,称之为恶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是非常难以确定的。关于“恶”,有一种太过常见的通俗措辞,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这种措辞已变成一种时尚,然而,实际上,它混淆并阻断了关于恶之含义的严肃思考。它用“恶”剥夺了思考的声音,它用“恶”将我们不愿理解的东西化成了妖魔。
本书完成于我在柏林高等研究院担任研究员的美妙一年(2000年至2001年)。这家高等研究院是一个学术乌托邦。这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人们的思考与研究。不仅每一个人的物质需求得到了悉心的照顾,而且全体员工都极具热情友好、宽宏大量的精神,由此使得这里成了如此不同寻常的工作场所。高等研究院让我受益良多,尤其是那些来自各个学科、致力于各样问题的同仁在学术上的相互激励、相互协作。在这一年中,我与许多人建立了新的友谊,但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合作伙伴迪特·亨利希,感谢他在哲学上所提供的那些有益的建议和谈话。柏林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城市,在再次成为大都会的过程中,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具历史自觉的城市。过去,尤其是动乱不安的20世纪,即便是在其沉默与缺席时也总是得到生动的呈现。柏林原就是一个探索20世纪根本恶的适当场所。
关于书中男性代词的使用,我想做一个简要说明。起初,我试图采用一种新的语言策略,以避免性别歧视的语言。但是,本书所考察的所有大思想家,他们在谈论一般意义上的人类的时候,都使用了男性的表达方式。出于文体上的考虑——尽管也有几处例外——我遵从了他们的这一做法。“根本恶:自相矛盾的康德”一章,其早期版本发表于玛丽亚·皮娅·拉腊主编的《重思恶》(Rethinking Evil, Berk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1)。“列维纳斯:恶与神义论的诱惑”一章,其早期版本发表于罗伯特·贝尔纳斯科尼和西蒙·克里奇利主编的《剑桥指南:列维纳斯》(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mmanuel Levina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1)。
我要感谢我的研究助手劳琳·帕克,她认真、辛勤地校阅了交付出版的原稿。我也要感谢让·范·阿尔特纳,他以敏锐的感受性与良好的判断力对原稿进行了编辑。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我一直受惠于社会研究新学院(New School of Social Research)研究生院的同事与学生给我的激励。我们有一个活跃、紧张、共同参与的哲学共同体。对我的同事阿格尼斯·赫勒来说,哲学是一种生命的激情,同她之间的讨论、争辩、密切合作,是我在新学院教书时所体验的快乐和智性刺激的主要源泉。这本书就是献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