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普崭露头角

唐军统帅皇甫晖、姚凤被周兵生擒，滁州城不战而下。赵匡胤进城后，一面安抚百姓，一面命人押着俘虏向周主报捷。周主接到捷报，龙颜大悦，命翰林学士窦仪到滁州军库登记造册。造册完毕后，赵匡胤又想拿库中的绢匹，窦仪出面阻止道：“赵将军刚进滁州的时候，就算把库中的宝物拿光了都没关系，可是这些都已经是官物，要有皇帝的诏书才可以挪用，还请将军不要见怪啊！”赵匡胤到底是大家公子，心胸果然宽广，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赔礼道：“学士说得有道理，是我的错！”

过了一天，来了一名谋士，赵匡胤和他叙谈，非常投机。这位谋士就是后来宋朝的开国元勋、太祖太宗两朝宰相、后来的魏国公赵普。赵普，字则平，祖籍幽州。他因为躲避战乱迁居洛阳，本来就和赵匡胤认识，后来经周朝宰相范质推荐，到了滁州。他乡遇到故交，两人都很激动，畅谈了一整晚。

恰好，赵匡胤的部下奉命清理乡镇，抓到了几百名乡民，这些人都被人指为强盗，准备当街问斩。赵普站出来抗议道：“没有审问明白就将他们一律处斩，要是冤枉了好人，岂不是草菅人命吗？”赵匡胤笑道：“你这书生的看法未免太过迂腐，要知道这里的百姓本来都是俘虏，我将他们一律赦免，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如今他们竟敢做打家劫舍的强盗，如果不严加惩罚，我们怎么树立威信？”赵普道：“南唐虽然是敌国，但百姓有什么罪过？况且明公一直胸怀大志，想要一统中原，为什么要将敌我分得那么清楚呢？王道不外乎一个字‘仁’，还希望明公三思啊！”赵匡胤嫌他啰嗦，只好应付道：“你要是不怕辛苦，就交给你审问好了。”

赵普接过案子，一一详查，发现大部分人都没有证据证明是强盗，于是他禀报赵匡胤，除了证据确凿的人定了罪之外，其余都被释放了。这一举动让百姓颇为高兴，都夸赵匡胤宽厚仁慈。经过这件事情后，赵匡胤越来越相信赵普的先见之明，凡是遇到疑虑，一定会和他磋商。当然，赵普也格外效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时候，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也率兵到了滁州，父子相聚，当然令人高兴。可人算不如天算，不料过了几天，赵弘殷竟然生了场重病。赵匡胤非常着急，日夜在旁照顾。谁知道扬州突然传来警报，请求支援，周主立即下诏，命赵匡胤驰援扬州。

原来自从滁州被攻克后，南唐大震。唐主李璟派李德明求和，称愿意割地罢兵，但周主不肯。于是唐主挑选精锐六万，任命齐王李景达为元帅，向江北进发，直抵扬州。扬州本来是被南唐占据，和六合相距一百余里，都是江北的要塞，当时已经被赵弘殷夺下。后来赵弘殷退到滁州，留韩令坤守在那里。韩令坤听说南唐大军将到，害怕寡不敌众，于是飞速向滁州请求支援。

赵匡胤上迫君命，下迫友情，怎么敢坐视不理？只是父亲的病还没有痊愈，不忍心离他而去，是忠君还是孝父，真是叫人为难呐！这个时候赵普说道：“君命不可违，请将军马上动身。要是不放心令尊，我愿意代替你尽孝。”赵匡胤惭愧道：“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你呢？”赵普说道：“将军姓赵，我也姓赵，本来就是同宗。只要你不嫌弃我地位卑微，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了，一切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他的，请将军放心！”赵匡胤感激地拜谢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你我以后就以兄弟相称，永不相负！”于是赵匡胤让赵普留守滁州，城内一切事务都托付给他，然后自选精兵两千，向东驰援。

赵匡胤赶到六合后，听说扬州守将韩令坤已经弃城西逃，不禁大怒：“扬州是江北重镇，要是又被南唐夺走，就大事不妙了。”于是一面派兵拦截扬州军的退路，并下令：“如果有扬州兵迈过这里一步，就砍掉他们的双脚。”一面写信给韩令坤：“你我一起长大，小弟一直以为兄长勇猛，如今你却弃城逃跑，真是出人意料。兄长如果离开扬州一步，一对不起主子，二对不起好友，往日的英明也将毁于一旦。”还是赵匡胤了解故友，韩令坤被他这一激，竟然又督兵返回，重新据守扬州去了。

正巧南唐偏将陆孟俊从泰州杀到，韩令坤誓师道：“今日敌军来犯，我要和他决一死战，生和你们一起生，死和你们一起死。要是有临阵脱逃的，杀无赦！”将士们齐声答应。韩令坤命令打开城门，自己一马当先，跃出城外。各军紧随其后，个个努力向前，拼命冲杀。唐军将领陆孟俊正准备迎战，却不料周兵个个气势汹汹，生龙活虎，见人便杀，逢马便砍，唐军顿时乱了阵脚，被周军冲得四分五裂。陆孟俊知道打不赢了，掉头就跑，唐兵见主帅逃跑，也纷纷四处乱窜。韩令坤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怎么舍得让他逃走。追到大约一百米，他取弓搭箭，“飕”地一声将陆孟俊射落马下。周兵争先赶上，将倒地的陆孟俊擒获。韩令坤见敌将已被抓获，便鸣金回城去了。

韩令坤将陆孟俊押入囚车，正商议派谁押解时，突然从后帐闪出一位妇人，大哭道：“请将军为臣妾做主，活剥这贼将为臣妾报仇。”韩令坤一看，原来是最近纳的小妾杨氏，便问：“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杨氏咬牙切齿地说道：“妾身是潭州人氏，这贼将攻入潭州后，杀了我家二百余人，只剩下臣妾一人被唐将马希崇藏了起来，才幸免于难。今天仇人就在我眼前，我一定要为家人报仇。”原来杨氏颇有几分姿色，马希崇将她掳去做了小妾。等到韩令坤攻克扬州后，马希崇逃走，杨氏让韩令坤得到；韩令坤见她貌美如花，就将她纳做小妾，而且对她恩爱有加。

听完杨氏的话，韩令坤立即将陆孟俊带上审问，陆孟俊也不抵赖，只求一死。韩令坤命军士摆起香案，供上杨氏父母的牌位，烧烛焚香，让杨氏先拜祭一番。然后将陆孟俊推到案前，亲自用佩刀将他的心挖了出来，以祭杨氏父母的在天之灵。

南唐元帅李景达听闻陆孟俊被杀，急忙跟部下商议，左右献计道：“韩令坤雄踞扬州，不容易攻取，大王不如西攻六合。只要我们攻下六合，扬州的退路就被切断，到时候扬州便如囊中之物，指日可取了。”李景达依计行事，向六合进发，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固守不出。

赵匡胤也按兵不动，双方相持了几天后，周将怀疑赵匡胤怯战，进帐不满道：“扬州一战我们大获全胜，后唐主帅已是惊弓之鸟，我军要是乘势攻打，定可获胜。为何按兵不动呢？”赵匡胤知道部下按捺不住，解释道：“诸将有所不知，我军只有区区两千人马，要是贸然进攻，让他知道我们兵微将寡，反而壮起胆来，那就不好收拾了。只要我们以逸待劳，不怕打不赢。”诸将说道：“要是他班师回朝该如何是好？”赵匡胤道：“李景达是唐主的亲弟弟，他被任命为兵马大元帅，俨然到此，怎么能不战而退、自损威风呢？我估计再过几天，他必会前来挑战。”诸将这才不敢多说了。

过了几天，果不其然，有探马来报，敌帅李景达已经发兵前来。赵匡胤接到报告后，立即整军出城，摆好阵势，只等唐军到来。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唐军摇旗呐喊，蜂拥而至。赵匡胤指挥众将士上前迎敌。双方战鼓喧天，一边目中无人，立志要扫平淮南；另一边临危受命，立誓要保卫山河，雄踞江北。两军厮杀了几十个回合，难分胜负。到了傍晚，两军将士都感到饿了，这才各自收兵。

周兵回城后，赵匡胤仔细检查了一下，伤亡不过几十名。他又让将士们把各自穿的皮笠呈上来，检查完毕后，忽然让其中几名将士上前，呵斥道：“你们为什么不肯尽心杀敌？难道等着敌人自杀吗？”说完，喝令左右将他们推出斩首。众将茫然不解，因为念及同袍的情谊，不忍心见死不救，纷纷上前求情。赵匡胤道：“诸将难道以为我冤枉了他们不成？今天临阵，将士们各自戴着皮笠，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皮笠上有剑痕呢？”说到这里，众将更加不明白了，赵匡胤又说道：“敌众我寡，全靠大家拼命杀敌，我督战的时候，看他们退缩不前，特地用剑在他们的皮笠上作了标记。要是不将他们就地正法，日后大家都不卖力，我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不如将这六合拱手相让好了。”众将士听后，吓得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言。不一会儿，几颗首级就送到了帐前。赵匡胤让各营看过后，才将尸首掩埋。

第二天黎明，赵匡胤在大帐里召集将士，鼓舞他们说：“能不能退敌，就看今天了。你们要各自为战，不要瞻前顾后！只要你们个个能奋勇杀敌，哪怕他兵再多将再广，照样也会一败涂地！”众将士齐声允诺。赵匡胤又召张琼进来，称赞地说：“在寿春的时候，你掩护我过护城河，城上箭如雨下，你都能冒死不退，甚至被箭射中都面无惧色，确实忠勇过人。今天我拨兵一千，由你统帅。你率军绕道江口，截住唐军的退路。要是唐军溃逃，你可以趁势杀出，你我前后夹击，李景达这回是插翅也难逃了。他即使不被活捉，也要被淹死。”张琼领命准备去了。

赵匡胤命士兵饱餐一顿，等到辰时，传令出兵。将士们踊跃出城，行军才几里就碰到唐军到来，大家争先恐后突袭阵中，也不管什么刀枪剑戟，敌人越多，越是杀得凶狠。唐兵面对这一群发疯的豺狼，怎能招架得住，只得节节败退。

李景达自以为人多势众，命令部下分兵两路，包抄周军。没想到李景达围了周军这头，那头又被冲破；围了周军那头，这头又被冲破，不能兼顾。就在这时，周军中忽然窜出一个彪形大汉，手持长矛，带着一队人马直捣唐军的中军，竟然将李景达马前的大帅旗勾倒在地。李景达不免大吃一惊，急忙勒马后退。那群周兵穷追不舍，大有不取李景达首级誓不罢休的架势。幸亏李景达部下拼死拦截，才让他逃出生天。

唐军见大旗已倒，主帅落荒而逃，早就军心涣散，无心恋战。顿时，几万大军土崩瓦解，沿途弃甲抛戈的士兵不计其数。赵匡胤下令，不准拾取军械，全力追击败兵。军士们不敢懈怠，全都策马疾追。

可怜李景达好不容易逃到江边，本以为坐船过江后就可以逃脱虎口，却不料突然响起一声号角，一支人马从侧翼杀出，拦住了去路。李景达已是惊弓之鸟，被这一吓，差点跌落马下。还是唐将岑楼景有几分胆色，拿着一柄大刀站了出来，掩护李景达撤退。张琼出阵，左手拿着盾牌，右手拿着大刀，大喊道：“无名小将，俺张琼在此，快快献上人头！”两人前后大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赵匡胤率军追了上来，周将米信、李怀忠都来助战，即使岑楼景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拖刀败走。

这个时候，李景达早就逃到了江滨，找到了一只小船，仓皇渡江而去。还有一万多士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上哪儿找那么多的船？等到周兵追来，像砍白菜一样，一顿屠杀。只见江上尸横遍野，血色染红了江水。一些会游泳的唐兵脱掉盔甲渡江逃走，一些不会水的被追到江中，沉没在了滔滔江水中。岑楼景等人只好跃马入水，半沉半浮，好不容易才过了江，南唐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南唐经过这次大败，精锐耗尽，国力大减。然而，周世宗亲自攻打寿州，攻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攻克，正准备下令班师回朝，忽然接到六合捷报，急忙召集宰相范质等人商议，想要改从扬州进兵，和赵匡胤会师一处，攻打江南。范质奏道：“陛下从孟春出师，连续用兵几个月，还是没有攻克寿州。现在已经是盛夏，兵力疲惫，粮饷不足，要是继续征讨，恐怕不是万全之策。依臣愚见，不如班师大梁，休整数月，等到兵精粮足的时候，再图江南也不迟啊。”周世宗说道：“一个小小的寿州城，攻了几个月都没能攻下，反而耗费了我这么多粮饷，朕实在是不甘心呐。”

范质想再次进谏，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道：“陛下放心回去，臣愿意留在这里继续攻城！”周世宗一看，原来是都招讨使李重进。大喜道：“爱卿肯为朕分忧，真是太好了。”于是周世宗留下一万余人交给李重进，继续围攻寿州，自己带范质率大军还都。赵匡胤等人因为在外征战已久，周世宗特令他回京，另外派大将驻守滁州、扬州。

赵匡胤在六合领命后，率军回到滁州，进城看望父亲。此时赵弘殷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赵弘殷对赵匡胤说，多亏了赵判官悉心照顾，日夜守护，才能痊愈。赵匡胤对赵普再三感激，说日后一定报答恩情。等到驻守滁州的守将一到，赵匡胤父子和赵普便一起回到了汴都。

这次征讨南唐，赵匡胤父子建树颇丰。朝堂上，周世宗对赵匡胤说道：“朕亲自征讨寿州，几个月下来一无所获，真是惭愧。你父子二人这次劳苦功高，朕要为两位爱卿册封行赏。”赵匡胤叩首说道：“这都是陛下恩威浩荡、众将士奋力杀敌的功劳，臣不敢邀功请赏。”周世宗笑道：“论功行赏，爱卿不必太过谦虚！”赵匡胤对答道：“判官赵普是个人才，可以给予重用，希望陛下明察！”周世宗答应，随即封赵弘殷为检校司徒，赵匡胤为定国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赵普为节度推官，三人叩拜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