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岁殿烛影疑案

南唐使臣徐铉进京拜见太祖，哀求罢兵。太祖说道：“朕让你的主子入朝，他为什么违抗圣命？”

徐铉回答：“我主对陛下一直很尊重，对陛下就如同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只是因为疾病缠身，不方便前来。我主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难道不来见驾就要加罪吗？请陛下网开一面，罢兵息战！”

太祖说道：“你的主子既然把朕当作父亲一样，朕也待他像亲生儿子一样，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南北对峙，分作两家人呢？”

徐铉听后，一时不好辩驳，只好哀求道：“陛下即使不念及李煜，也应当为江南生灵着想啊！要是大军逗留，玉石俱焚，陛下也不愿意看到百姓涂炭吧！”

太祖说：“朕已经明令禁止，不得妄杀一个人，要是你的主子识相投降，何必弄得烽烟四起呢？”

“李煜年年进贡，从来没有失礼过，陛下为什么就不能格外开恩呢？”徐铉苦苦求道。

太祖说道：“朕并不想加害李煜，只要他献出版图，入朝见朕，朕自然下令班师回朝。”

“李煜这么恭顺，仍然要讨伐，陛下未免有点薄情寡义吧！”徐铉争辩道。

听完这句话，太祖不禁火冒三丈，竟然拔出宝剑指着徐铉大怒道：“废话少说！江南是没有什么大罪，但天下本是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降，你再多嘴，休怪我宝剑无情！”徐铉被这一指，吓得连忙告辞。

李煜听说宋太祖仍然不肯罢兵，越来越觉得着急，忽然又接到常州急报，说吴越王钱俶遵从宋廷的命令，前来攻打常州。李煜见已经没有援兵，彻底绝望了，只好派人跟钱俶讲：“今天大宋灭了我，明天就该轮到你了。”钱俶没有理会，竟然接连攻克江阴、宜兴，直逼常州。

江南州郡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金陵城被宋军越围越紧，曹彬派人对李煜说：“事到如今，你守着这座孤城还能怎么样？只有投降才是上策，否则一旦城门被破，免不了惨遭屠戮，希望你早作打算！”见李煜还是迟疑不决，曹彬决定攻城。但是转念一想，一旦大军进城残害百姓，那该如何是好？虽说已经颁布禁令，但恐怕不能遍及，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曹彬谎称自己生病，不能理事。诸将听说主帅生病了，都前往探望。曹彬对他们说：“诸君可知道我的病根吗？”众将听后，有的说是积劳成疾，有的说是身患风寒，曹彬说：“不是，不是。”众将都说不知道，希望请军医前来调治。曹彬摇头说：“我的病，吃药是吃不好的，只要诸将诚心发誓，等攻克城门后，不妄杀一个人，我的病就痊愈了！”众将这才明白，于是齐声答道：“也没有什么难的，末将等当着主帅的面，立下军令状便是！”说完后，诸将烧香宣誓，然后退出大营。

过了一个晚上，曹彬对外宣布病情已经痊愈，并下令攻城。很快，城门就被攻下。南唐侍郎陈乔对李煜说：“今天亡国都是臣等辅助不利，愿陛下赐臣一死，以谢国人！”李煜哭着说：“这都是天意，就算爱卿死了，也没有意义。”陈乔说：“陛下即使不杀臣，臣也没有脸去面对天下苍生。”陈乔退朝回到府中，悬梁自尽。勤政殿学士钟蒨穿戴整齐坐在大堂上，听说宋军已经打到门口了，就召集家属，全部服毒身亡。张洎曾经和陈乔约定，一起殉国。陈乔死后，张洎仍然洋洋自得，丝毫没有赴死的意思。真是可恨、可笑！

李煜见大势已去，无计可施，只好率领百官到宫门前请罪。曹彬好言抚慰，并放李煜回宫，收拾好行李，即日随他一同赶赴汴京。李煜回宫后，左右不解地问曹彬：“主帅为什么放李煜入宫呢？要是他寻死怎么办？”曹彬笑着说：“李煜优柔寡断，既然已经投降，肯定是不想死的，不必多虑！”不久，李煜整装出来，和宰相汤悦等四十几人同往汴京。曹彬也率军凯旋。

到达汴京后，李煜君臣在明德楼候旨待罪。太祖在大殿召见李煜，好言安抚，并授他为右千牛卫将军，封做违命侯，并封他的妻子为郑国夫人，其余的人按能力授予官职，大家叩谢而退。南唐从李升篡吴，自称是唐太宗的儿子吴王李恪的后裔，立国号为唐，称帝六年。李升死后，传位给儿子李璟，沿袭帝号十九年，后来为周世宗逼迫，去掉帝号，自称江南国主四年。不久李璟又将帝位传给儿子李煜，在位十九年。共经历三世，总计四十八年。

曹彬讨伐江南的时候，太祖曾经对他说：“等你收服了李煜，我一定会任你做宰相。”潘美听后，向曹彬贺喜。曹彬谦虚地笑着说：“这次出师，上托皇上的恩威，下靠众将士卖力。我虽然是个统帅，侥幸成功，哪里敢居功自傲呢？况且宰相位极人臣，哪里能轮到我啊！”潘美道：“君无戏言，况且江南已经被平定，加封是自然而然的事！”曹彬又笑道：“太原还没有攻下呢！”潘美似信非信。

等到俘获李煜等人进京，论功行赏的时候，太祖对曹彬说：“朕本打算任命爱卿为宰相，只是北汉的刘继元还没有征服，还得等一等。”曹彬叩首谦谢。正好潘美也在旁边，微笑着看着曹彬，恰巧被太祖看到，便问他为什么发笑。潘美据实回答，太祖也不禁大笑了起来。曹彬是宋朝的第一良将，提拔他为宰相又何尝不可呢？违背约定不是王者风范。太祖为了弥补曹彬，赏赐他五十万两白银，曹彬拜谢告退。诸将知道后议论道：“人生何必做什么宰相，做个好官还不如多得点钱呢！”也算是为太祖解嘲了。

不久，曹彬被升为枢密使，潘美升任宣徽北院使。只有曹翰因为江州还没有平定，移师征讨。江州指挥使胡则聚众死守，曹翰围攻五个月，终于攻下江州。攻入江州城后，曹翰擒杀胡则，并纵容部下屠戮百姓，抢夺财物，用一百多艘战船运回汴京。太祖因曹翰攻城有功，升他为桂州观察使，并兼任颍州判官。曹彬不好杀戮，太祖却没有履行诺言，任他为宰相；曹翰大肆屠掠，却得以升迁。太祖戒杀的旨令是否出于真心实意，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吴越王钱俶派遣使臣朝贺，太祖面谕使臣道：“你的主子攻克常州，立了大功，朕非常想念他，让他进京跟朕聊聊，不日就放他回去。苍天在上，决不食言！”使臣领命回去。钱俶的祖先钱镠曾经是贩盐的强盗，唐僖宗在位的时候，钱镠奉命征讨黄巢，平定吴、越，唐主封他为越王，后来又封为吴王，后梁的时候又加封为吴越王。钱俶本名叫钱弘佐，因为避讳宋太祖父亲赵弘殷的姓名，遂改为钱俶。太祖元年，封钱俶为天下兵马元帅。钱俶每年向宋廷进贡，臣服宋廷。

不久，钱俶带着妻子孙氏、儿子钱维濬入朝。太祖派皇子赵德昭出城相迎，并赏赐豪宅，让钱俶居住。钱俶觐见的时候，太祖赐座赐宴，还让他和晋王赵光义行兄弟礼，钱俶坚持不敢受。太祖又亲自去钱俶的府上和他饮酒作乐，气氛非常融洽。后来，太祖允许钱俶带剑上殿，不用行叩拜之礼。后来又封钱俶的妻子孙氏为吴越国王妃，赏赐丰厚。

开宝九年三月，太祖准备巡幸西京，钱俶请求一同西去。太祖说：“南北气候水土不同，马上就要到盛夏了，爱卿可以早点回国，不用和我一起去西京了。”钱俶感激涕零，说愿意三年进京朝拜一次。太祖说：“路途遥远，也不用规定日期，时常记得派人来看看朕就是了。”钱俶叩头谢恩。太祖在讲武殿为他饯行，酒宴过后，太祖令左右将一个黄色的包裹交给钱俶，说途中再打开看，不要让别人知道了。钱俶拿着包裹，便启程上路了。途中，钱俶打开包裹一看，见全都是大臣们求情将他扣留下来的奏折，大约有一百篇。钱俶既感动又害怕，随即给太祖写了一封信，表达谢意。太祖将钱俶送回国后，自己便启程西行了。

太祖受禅后，仍然沿袭周朝的旧制，定都开封，改称东京，又改河南府为西京。当时江南已经戡定，太祖决定前往洛阳，祭拜天地，并想在洛阳定都。群臣相继上谏劝阻，太祖不听。等到晋王赵光义上奏的时候，太祖对他说：“我不但要迁都洛阳，以后还要迁都长安。”赵光义问是什么原因，太祖说：“汴梁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关中依山傍水，地势险要。我迁都之后，消减军队，效仿周、汉，是长治久安的根本，岂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吗？”赵光义说：“治国依赖的是德行，而不是什么地势险要。何必要迁都呢？”太祖叹息道：“你未免太过迂腐了，如果依你的话，不出百年，天下的民力就已经消耗殆尽。现在当然要以德治国，但是也要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才是。”随后，太祖下令返回汴京。

过了一个月，太祖决定北征。派侍卫都指挥使党进、宣徽北院使潘美，和杨光美、牛光进、米文义等人，率大军北伐，分兵攻取北汉。党进等人奉命前行，接连击败北汉军队，即将拿下太原。党进命郭进等人分别进攻忻州、代州、汾州、沁州、辽州、石州，不久全部攻克。

北汉主刘继元连忙向辽国求援，辽国宰相耶律沙率兵前来支援，党进等人正准备鏖战一场，和辽汉联军一决雌雄，忽然接到汴京的急报，说太祖病重，促令他们班师回朝。太祖从西京还驾后，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后来被治好了。到了初冬，他又到处巡防，顺便到晋王赵光义的府上饮酒谈天。太祖向来看重手足之情，兄弟之间非常和睦。赵光义觉得身体不舒服，太祖就用针灸给他治疗。赵光义觉得疼痛，太祖也取出针灸扎自己，和弟弟同甘同苦。太祖总是夸奖弟弟龙行虎步，将来必定是一位太平天子，赵光义很高兴，于是对兄长更加恭谨。偏偏太祖寿命将终，那次欢宴之后，旧病复发，随后便卧床不起，所有的国政都委托给赵光义代理。赵光义白天处理朝中事务，晚上还要照顾太祖，非常忙碌。

一天晚上，天下起了大雪，太祖的内侍突然到赵光义的府上，诏他进宫。赵光义急忙进宫，只见太祖喘得非常厉害，对着赵光义，一时说不出话来。赵光义待了一会，发现兄长还是没有说话，只好跑到床榻前慰问。太祖眼睁睁地看着外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光义迟疑了片刻，让内侍退出，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静听顾命。内侍不敢违命，退出寝室门，远远地站在外面，偷听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听到太祖嘱咐赵光义，言语断断续续，声音低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只见烛影摇曳，忽暗忽明，好像是赵光义离开榻前，在寻找什么东西。不久，听到斧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又听到太祖大喊了一句：“你好好去做！”这一句话说得激动、惨烈，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忽然听到赵光义传呼内侍，赶快将皇后和皇子请来。内侍分头去请，不一会儿，皇后、皇子陆续赶到，来到床榻，不看还好，看到后，大家都号啕痛哭起来。原来，太祖已经目定口开，悠然归天了。

太祖驾崩之前，寝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稗官野史都没有记载。有人说是太祖后背上生了一个毒疮，非常痛苦，赵光义走近一看，发现有一个女鬼正在用手捶太祖的后背，便拿起斧头向女鬼砍去，不料女鬼闪避，斧头落在毒疮上，毒疮破裂，太祖疼痛难耐，昏厥过去，不久一命呜呼。有人说是赵光义谋害太祖，所以特地支开内侍，以便下手，至于是怎么杀死太祖的，旁人没有看到，所以也无从考证。只有《宋史·太祖本纪》里面记载道：太祖驾崩于万岁殿，享年五十，而太祖的遗命和烛影斧声等传闻都没有记载，笔者也不便臆测，只好将正史、野史都节取下来，供后人评论了。

皇后宋氏和皇子赵德昭、赵德芳等人悲恸不已，皇弟赵光美也悲伤泣涕，只有晋王赵光义没有哭泣。内侍王继恩劝慰宋后，并说先帝奉昭宪太后的遗命传位给晋王，有赵普立下的遗书为证，并请求晋王继位，然后准备治丧。宋皇后听后，索性号啕大哭起来，赵光义看不过去，上前劝慰了几句。宋皇后不禁哭着对赵光义说：“我母子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你了！”赵光义道：“我们自然是荣辱与共，你不必担心！”宋后这才停止哀号。原来皇子赵德芳是宋皇后所生，宋皇后想要太祖立他为太子，可是太祖向来看重兄弟情谊，决定誓守太后遗诏，不愿意违背，宋皇后无计可施，只好忍耐过去。这次太祖突然驾崩，宋皇后心想，我们孤儿寡母，以后该如何是好？况且晋王手握大权，肯定不能和他相争，只好低眉顺目、含哀相嘱。赵光义倒也满口答应，敷衍了几句。

第二天，赵光义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并下令改元，把当年定为太平兴国元年，封宋皇后为开宝皇后，封弟弟赵光美为开封尹，晋封齐王，所以太祖、光美的子女并称为皇子、皇女。赵光美避讳赵光义，改名为赵廷美。封太祖的儿子赵德昭为武功郡王，赵德芳为兴元尹，兼同平章事。封薛居正为左仆射，沈伦为右仆射，卢多逊为中书侍郎，曹彬仍为枢密使兼同平章事，楚昭辅为枢密使，潘美为宣徽南院使，并加封刘鋹为卫国公，李煜为陇西郡公。晋王继位后，史家因为他的庙号为太宗，所以称他为宋太宗皇帝。第二年初夏，宋太祖被葬于永昌陵。太祖在位改元三次，共在位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