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汉覆灭

宋太祖得到花蕊夫人后，册封她为贵妃。这花蕊夫人天生就是个尤物，不但风韵十足，而且能诗善画，是个才貌双全的绝世佳人。太祖曾经让她作诗赞咏蜀国，她信手拈来，立即写成了七言绝句，其中有两句最为凄切：“十四万人齐解甲，也无一个是男儿。”太祖看过这两句后，不禁拍手称好，赞美她说：“爱妃真是锦心绣口啊！”

孟昶刚到汴京时，太祖曾经赏赐给他五百间宅邸，家具一应俱全，供给他的家族居住。孟昶和李氏相继逝世后，花蕊夫人已经入宫，太祖便命人将孟宅的家具收了回来，就连孟昶所用的夜壶也带回了宫里。这夜壶上面装嵌着七颗宝珠，非常精致。太祖见后感叹道：“一个夜壶就如此华贵，那盛饭的器具不是更了不得吗？如此奢靡，不亡国更待何时？”于是命人将夜壶打个粉碎。

有一次，太祖看见花蕊夫人所用的梳妆镜后面有“乾德四年铸”五个大字，不免惊讶地问：“朕以前用的年号，曾经下令不能袭用，为什么镜子上面有‘乾德’的字样？”花蕊夫人一时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太祖召问群臣，诸臣都不知道，只有翰林学士窦仪说：“蜀主王衍曾经也用过这个年号。”太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镜子上有这两个字，镜子是蜀国的，应该刻上蜀国的年号。要么说读书人就是见多识广呢，难怪从古到今担任宰相的都是读书人呐！”窦仪拜谢夸奖。

那次夸奖以后，朝中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窦仪将要入相。其实太祖也正有此意，跟赵普协商，赵普回答道：“窦仪学士文采有余，但是经验不足。”这简单的一句话，便将窦仪的相位给抹杀了。太祖听后默不作声。窦仪听说这句话后，猜想赵普嫉妒贤才，心中闷闷不乐。后来窦仪竟然染病不起，没过多久便病死了。太祖感到非常惋惜。

一天，朝廷忽然收到川中的急报，说文州刺史全师雄聚众作乱，王全斌等人屡战屡败，只好向京城求援。王全斌能平定西蜀，却不能制服全师雄，可见这个人嗜杀好贪，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不久，太祖命客省使丁德裕率兵支援，并遥命康延泽为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剿讨和抚慰双管齐下。

原来王全斌在蜀国昼夜酣饮，不理军务。曹彬多次请求还师，王全斌不但不从，反而纵容部下掳掠民女，夺劫财物，蜀地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后来，太祖命令蜀兵进京，还赏给他们许多财物。王全斌从中克扣，蜀军非常愤怒，走到绵州的时候，竟然揭竿而起，号称兴国军，人数多达十几万。接着，蜀军推举文州刺史全师雄为大帅。

王全斌派遣朱光绪带领一千兵马，前往安抚，哪知朱光绪仗着王全斌的淫威，将全师雄的满门杀光！只留下全师雄的女儿，见她美丽动人，将其占为小妾。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全师雄听说一家被屠杀殆尽，怒发冲冠，于是率军攻下彭州，自称兴蜀大王。两川人民饱受王全斌的虐待，群起响应，越聚越多。崔彦进和弟弟崔彦晖分道讨伐，屡战失利，崔彦晖阵亡。王全斌又派张廷翰赶去支援崔彦进，张廷翰也战败逃回，成都陷入危急之中。

当时，成都城内还有两万七千名投降的蜀兵，王全斌害怕他们里应外合，于是将他们引诱出城，团团围住，杀得一个不剩。王全斌的暴行不胫而走，西川十六州争相叛变。王全斌急得没办法，只好上报朝廷。同时派刘光义、曹彬出师攻打全师雄。刘光义廉洁守法，曹彬宽厚仁善，两人自从进入蜀地以来，对百姓秋毫无犯，军民夹道欢迎。这次他们从成都出发，仍然严守军纪，下令士兵不准扰民。沿途的百姓看见是刘、曹的旗帜，都额手相庆。

大军到了新繁，全师雄率军迎敌，刚一对垒，前队的好多士兵都解甲归降，搞得全师雄莫名其妙，只好率军退回。谁知全师雄大军的阵势一动，宋军便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刘光义大喊道：“降者免死！”乱贼抛戈弃械，纷纷投降。只剩下若干头头，不肯罢手，不是被杀，就是身负重伤。全师雄眼见大军快支撑不住了，只好调头逃跑。他跑到郫县，看到宋军追了上来，又转走到灌口。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仁者无敌”吧！

王全斌听说刘、曹得胜，也星夜前往，到灌口偷袭全师雄。全师雄见大势已去，不能再战，只能冲杀出一条血路。全师雄逃到金堂的时候已经身中数箭，鲜血直喷，倒地身亡。乱党退据铜山，改推谢行本为帅。后来，巡检使康延泽用兵将他们剿灭。此时丁德裕也到了蜀地，他们二人分道招抚，叛乱慢慢被平定。西南蛮夷，也纷纷归附。

捷报传到汴京，太祖催促王全斌等人班师还朝，命中书省问责。太祖得知是因为王全斌残暴违法，烧杀抢掠，才导致群情激奋，揭竿而起，非常愤怒，但考虑到他先前平定蜀国有功，姑且免去死罪，只将他降为崇义节度留后，崔彦进降为昭化节度留后，王仁赡降为右卫将军。王仁赡对簿公堂的时候，将罪过全部推卸给其他将军，想要明哲保身。但王仁赡唯独推崇曹彬一人，他对太祖说道：“说到清廉谨慎、不辜负陛下皇恩的人，恐怕只有曹都监了。”王仁赡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太祖查得曹彬的行囊除了书籍、衣裳，没有其他的东西，从此对曹彬刮目相看，并提拔曹彬为宣徽南院使。刘光义因为口碑远播，也赏功晋爵，蜀国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西蜀平定后，太祖考虑到“乾德”这个年号蜀国曾经用过，便决定更改。同时，太祖想要立花蕊夫人为皇后，秘密与赵普商量。赵普回答：“亡国的宠妃不足以母仪天下，陛下最好再另选淑女为后。”太祖沉思许久道：“左卫上将军宋偓的长女容德兼备，可以立她为后吗？”赵普回答：“陛下明鉴，想必不会错的。”于是太祖决定立宋女为皇后。

乾德元年，这宋女还没成年的时候，曾经随母亲进宫恭贺太祖的生日。太祖见她娇小如花，甚是可爱，对她的印象特别深刻。又过了四年，太祖召见宋女，赏赐冠帔。宋女那时年仅十六岁，豆蔻年华，芙蓉笑脸，模样很是动人，性情也很柔媚，当时便映入太祖眼帘，记在心中。只因为花蕊夫人专宠后宫，太祖便把宋氏抛诸脑后了。这次提起册封皇后的事情，太祖除了花蕊夫人，只对这个宋女还有些兴趣。当下太祖通知宋偓，召他的长女入宫。宋偓自然遵旨，当即将女儿送入宫中。哪个人不愿意做国丈呢？

乾德五年腊月，太祖改乾德为开宝。开宝元年二月，由太史选择吉日，正式册立宋氏为皇后。那年宋氏只有十七岁，太祖已经四十二了。老夫得到少妻，自然倍加恩爱。偏偏宋氏又非常柔顺，每当太祖退朝后，必定整衣接见。平日里所有的点心，她都会亲自检验试吃，因此她越来越讨太祖的欢心。

俗话说得好：痴心女子负心汉。花蕊夫人本来有被立为皇后的机会，被宋氏夺走也就算了，就连太祖的宠爱也被抢走。偌大的宫殿，谁能排解无尽的寂寥？花蕊夫人哀痛故国的灭亡，感叹今朝的失宠，悲愤交加，终于积怨成疾，香消玉殒。太祖念及旧情，也不禁落了几滴眼泪，命人按照贵妃礼将花蕊夫人安葬。时过境迁，太祖也就慢慢将花蕊夫人忘怀了。

不久，朝廷接到北方消息，北汉主刘钧病逝，刘钧的养子刘继恩继承皇位。太祖觉得这是收复北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命昭化节度使李继勋督军北征。李继勋到了铜锅河，连破汉军，一路打到了太原。北汉主刘继恩急忙派遣使臣向辽国求援。北汉司空郭无为和刘继恩一直有恩怨，他竟然秘密命令供奉官将刘继恩刺死，另立刘继恩的弟弟刘继元为北汉主，太原大乱。

宋太祖得知情形后，一面敦促李继勋进兵太原，一面派遣使者送上诏书，谕令刘继元投降，并许诺授李继元为平卢节度使，郭无为为邢州节度使。郭无为接诏，非常希望降宋，偏偏李继元不同意。正巧这时辽主兀律发兵救汉，李继勋害怕孤军深入，于是收兵南归。看到宋军撤退后，北汉竟然反过来联合辽军，进兵晋州、绛州，大肆掠夺一番后离开了。太祖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皇弟赵光义留守京城，自己亲率大军进攻太原。

太祖围攻太原三个月，还是不能攻下。北汉大将刘继业善战善守，宋将石汉卿等不幸阵亡。众将纷纷劝太祖班师回朝，太祖转问赵普，赵普的意思和众将相同，于是太祖分兵镇守潞州，自己班师回朝了。讨伐北汉的事情告一段落。

第二年，道州刺史王继勋上书：“南汉主刘鋹残暴不仁，多次犯边，请求派遣王师，为民除害。”太祖不愿意用兵，于是写信给南唐，让唐主转告刘鋹，劝他称臣。这时唐主李璟已经去世，继位的是他的第六个儿子李煜。李煜对宋朝仍然臣服，他收到太祖的诏书后，急忙派遣使者转告南汉。刘鋹不服，反而拘押前来的唐使，并且写信回复李煜，口气傲慢。李煜把书信原封不动地交给太祖，太祖看后大怒，命潭州防御使潘美、朗州团练使尹崇珂领兵征讨南汉。

南汉的始祖叫作刘隐，后梁的时候占据广州，受封为南海王。刘隐去世后，他的弟弟刘陟袭位，僭越称帝。后来，刘陟将皇位传给儿子刘玢，刘玢被弟弟刘晟所杀。刘晟的儿子就是现在的南汉主刘鋹。刘鋹荒淫无度，将朝中大小事务全部委托给宦官龚澄枢和才人卢琼仙，自己整天深居后宫，沉迷酒色。

刘鋹不但沉迷酒色，而且生性凶残。为了惩罚罪人，他亲自发明了烧、煮、剥、剔、刀山、剑树等酷刑，甚至让犯罪的人和大象、老虎搏斗。而且，南汉每年的赋税非常沉重，刘鋹所得到的税收，大都用来建造宫殿宅邸，或者收买奇巧古玩。宦官陈延寿总是进献奇珍异宝，深受刘鋹宠信。

有一次，陈延寿劝刘鋹除掉刘氏诸王，以消除后患。刘鋹竟然不顾宗族情谊，真的将刘氏宗族屠戮殆尽。还有老臣旧将，不是被刘鋹杀了，就是逃亡了。内侍李托有两个女儿，都很有姿色，刘鋹选他的大女儿为贵妃，小女儿为才人，任李托为太师。南汉宫廷里第一个有权力的就是李托，第二个有权力的就是龚澄枢。

宋将潘美率军前来进攻，南汉主刘鋹非常着急。龚澄枢刚刚掌握兵权，到前线御敌是当仁不让，他只好出兵赶往贺州，准备守御。大军行至半路，龚澄枢听说宋军已经到达芳林，离贺州只有三十里，不禁大惊失色，慌忙领兵撤回。龚澄枢毕竟是个阉人，带着一半的女人性格，懦弱也是难免的。汉主刘鋹急得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大将伍彦柔站了出来，请兵出战，于是刘鋹命他率领水师援助贺州。

南汉的战舰到达贺州城外时，正好是半夜。等到天微微亮，伍彦柔下令登岸。他盘坐在胡床上，指挥士兵，好像第二个王昭远一样。不料早已埋伏在四周的宋军突然杀了出来，把汉军冲断了好几截，汉军顿时大乱，伤亡惨重。伍彦柔逃走后不久，被宋军抓住，斩首示众。守城的士兵惊愕失措，第二天，贺州城便失守了。

刘鋹和李托等人商议，李托等人都束手无策。有人请求重新起用大将潘崇彻，刘鋹心里很不愿意任用潘崇彻，无奈战败的噩耗相继传来，他慌不择将，只好命潘崇彻率军三万，屯守贺江。潘崇彻因为被人诬陷而罢免官职，心里很不痛快，这个时候虽然受命统军，但是免不了心存芥蒂，所以只是抱着一种坐观成败的心态前去抵御。刘鋹临时抱佛脚，又有什么用呢？宋军接连攻克昭州、桂州、连州，进逼韶州。韶州是岭南的门户，一旦失守，广州就保不住了。刘鋹想要孤注一掷，命令广州的所有精锐和驯象全部出发，派遣都统李承渥为元帅，前往韶州防御。

李承渥到了韶州城北，在莲花峰下驻军，将大象列阵排开。每只大象载着十几名士兵，士兵手拿长戟，气势磅礴。宋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免慌张起来。潘美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众将士可以用强弩射杀大象，大象必然大乱，往反向奔跑，到时候大象践踏的都是他们自己。”众将士得令后，用强弩射杀，果然象阵马上瓦解，骑在象背上的士兵纷纷坠落下来。宋军乘势掩杀，杀得汉军七歪八倒。李承渥抱头鼠窜，总算保全了性命，宋军很快攻入了韶州。

刘鋹收到战败的消息，大惊失色。他环顾诸臣，见他们都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请战，不由得哭着回到了后宫。后宫里有个妃子叫作梁鸾真，上前说：“臣妾有个养子名叫郭崇岳，非常熟悉用兵之道。主上如果任他为大将，一定可以退敌。”刘鋹大喜，急忙召见郭崇岳，授他为招讨使，命令他和大将植廷晓统兵六万，屯守马径。

这个郭崇岳其实毫无智勇，只知道迷信鬼神，日夜祈祷，想请到几位天兵天将来打退宋军。偏偏鬼神没有显灵，宋军一路所向披靡，英州、雄州相继失守。更糟糕的是潘崇彻反戈投降了大宋，宋军很快抵达泷头。郭崇岳回去禀报刘鋹：“宋军已经到了泷头，看来马径危在旦夕，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刘鋹吓得哆哆嗦嗦，半天才说：“不如派人去请和吧！”说完，刘鋹立即派使者到潘美那里求和。潘美没有同意，接着进兵马径，在双女山下安营扎寨。

双女山离广州城只有十里路，刘鋹逃命要紧，命人找来十几艘船只，装载妻妾儿女和金银珠宝，打算亡命海洋。不料宦官乐范和一千士兵把船偷偷开走，自己逃命去了。刘鋹一面派人去追，一面派左仆射萧漼向宋军乞降，拖延时间。潘美派人把萧漼送往汴京，自己率军进攻广州城。刘鋹想派弟弟刘保兴率百官出城迎接宋师，郭崇岳阻止道：“城里还有一万多士兵，不如背水一战。如果战败了，再投降也不迟啊！”刘鋹点头同意。郭崇岳和植廷晓出城迎敌，在水边设置栅栏，严阵以待。宋军渡江而来，郭崇岳和植廷晓出城拒敌，怎奈宋军个个如狼似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汉军死伤了一大半，植廷晓战死在乱军中，郭崇岳逃回了城里。

潘美对诸将说：“汉军将木头做成栅栏，自以为很坚固，我们只要用火攻，一定能攻破。”于是潘美给每个人分发两个火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乘着大风纵火。只见几万个火把一起扔出去，火光冲天，所有的栅栏都被点着了。那栅栏里的汉军无路可逃，葬身于一片火海，郭崇岳也被烧死了，只剩下刘保兴逃到城里。

龚澄枢和李托私下里商量：“宋军远道而来，无非是贪恋我们的珍宝财物，我们不如先将它们毁了，让他们得到一座空城。他们即使攻克了广州城，也不会久留，到时候自然就退走了。”这二人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于是，龚澄枢命人纵火将府库宫殿全部烧毁。城内顿时大乱，无人据守。宋军趁机登城，抓获刘鋹和龚澄枢、李托等文武大臣九十七人。刘保兴逃到百姓的家里，也被抓获。他们一干人等全部被押解往京城，等候发落，广州就此平定。南汉从刘隐据守广州到刘鋹亡国，一共经历了五位君主，总共六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