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哭女

临别柳城主,遥见街中两匹高马拉着个青帐撵轿缓缓驶过,风吹起纱帘,远远瞥见轿中老者眼熟。午时听闻街中人声沸腾,有人直喊大快人心!好奇驻足观望,竟是人王远道而来,亲自处置那作恶一方的昌平!

我抬头瞧见师父神情好似先知,不由撇了撇嘴:“师父,您早知道人王会来?”

“是我托纸鹤问了他,是否有位叫做昌平的亲戚。”师父平静的言谈,与处置昌平的街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小楼突然感叹道:“哎呀!早知道人王会来,就不用沫沫师姐去冒险了啊!”

我狠狠锤了小楼一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好好的功绩,被人王的出现弄成了多此一举,之前成功的膨胀感片刻便消失殆尽。

“不过能看到沫沫穿嫁衣的样子,也算没有白忙一场。”小楼向往的叨叨着:“沫沫将来做了我的新娘,一定会更加美。”

“谁要做你的新娘!”我说罢,一把拉住师父胳膊:“我们两若是成了亲,师父他一个人住在清心殿多孤单!”

“成了亲也可以跟师父住在一起啊!”小楼犟嘴道。

“你见过哪家女儿嫁出去了还住娘家?你见过哪家儿子成了亲,还赖在父母屋檐下?”我就是不松口:“我呀,不嫁人了!这辈子就陪着师父。”多煽情啊,师父一定被我感动死了!

我这么一说,可急煞了小楼:“不行不行,沫沫,我说过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大年夜……”

“大年夜你喝醉了!你记错啦!”我打住了小楼的话,一把将师父拉走:“师父快走,说好了要带我去江南游湖的!我们得快点赶路吖!”

日落西山时,三人来到了一方住户不多的室外桃园,炊烟袅袅,农人归家。

“法师!大法师!”身后不远处,一位老伯追着我们呐喊。

“法师?他在喊谁?”我看着师父和小楼。

他们也都停下了脚步,不解的看着追着我们而来,气喘吁吁的老伯。

“你们可是那捉了专吃孩子妖怪的大法师?”老伯小心的询问,生怕自己冒昧惹了我们不快。

“前些时候是收拾了只吃婴孩的妖兽。”小楼回了老伯话。

“哎呀!总算是找对人啦!”老伯面容这才舒展,松了口气:“远远就见三位气宇不凡,果然是他们口中的大法师来了我们桃花村!这回我二丫有救了!”说着说着,老伯眼中就含了泪花,扑通就跪到了我们面前。

“老人家,有什么事,起来说。”师父上前一步要扶老伯,老伯却怎么都不肯起来,非要我们先答应去他家救他姑娘。

“老伯,你快快起来,我师父一定能救!”小楼也去拉老伯。

“师父?”老伯闻言,望着凡人模样的师父道:“您如此年轻,就做了师父?那一定是特别厉害的了!”

我掩嘴偷笑:“年轻?年轻也将大您几千岁了!”

“什么?”老伯略微耳背。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我师父道行高深,您快起来,带我们去瞧瞧您姑娘!”我大声说给他听。

师父则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看着自家两个好徒弟又热心给自己找了个生意来,也是无可奈何。

去老伯家的路上,他将二丫的事也讲了个大概:“二丫自幼订下亲事,对方是邻县大户人家,孩子们也都十分中意对方,怎料这男方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无人生还。二丫自此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不愿见人,哭了几天后,有人听到她开始自言自语,一个人说笑,一两天,一两个月,又一两年,日日如此。前段时间来了个道士,说二丫并非因那事伤心,成了失心疯类的疾病,而是被冤魂附了身!可是做了几天几夜的法,我二丫非但不好,反而一到夜里就哭的撕心裂肺。没办法,我又相继请了一些法师过来,他们说法不一,有的说被鬼附体,有的说丢了魂魄,也有的说是丧夫索命来了……”

院落临水而建,屋前一棵垂柳抽出枝丫探进了水里,黑猫一只,熟练的跳到那树下藤椅上,闭目养神。忽听屋内有女子说话,一会儿痴笑,又一会儿哀怨。

师父亲自推开了门,见一蓬头女子正头朝下倒立着看师父,师父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那女子见有人来,迅速站立起来,丢了东西打人,边打边道:“滚出去!坏人!”

“二丫,这位是法术高深的大法师,叫他看看你!你要听话啊!”老伯心疼的安顿着女子。

“老人家,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们师徒三人便可!”师父并没有理会女子喊叫,只是叫老伯在院外等着。

“沫儿小楼,布阵捉鬼。”说罢,师父淡定走至女子身旁。

女子此时眼神犀利,满满都是憎恶:“什么法师、道士,都是恶棍!欺我父,辱我身,待我死后定化作厉鬼,绝不轻饶!”她死死盯着师父。

“鬼形同影,并不能直接伤人,你若恨,还需活着才有机会报仇。还有,我,跟他们不一样。”师父并未理会她的态度,只是强行在她手腕缠上了一条写着符咒的金纱带。

我和小楼在师父说要捉鬼后,赶忙拿出了法器、符纸和金刚绳,摆出诛邪阵。

师父接过法器,以血启之,另一手抓住女子,对空气言道:“尔既已身死,快入轮回,切莫久留于世,于她,于己,皆百害而无一利!”

烛光忽闪,阴风阵阵,一团黑影越来越浓,最后凝结成人形,就栖身在诛邪阵中,一一诶诶,呜呜嗯嗯,那便是鬼的言语。

生平第一次见鬼,难免心生恐惧。世间万物,若轰亡,魂魄皆凝结成鬼,进冥界,入轮回,再投生六界。鬼,亦代表死。

小楼看出我害怕,便紧紧将我护在怀里:“别怕,鬼不会直接伤人的。”

那黑影突然跳出阵外,朝女子而去,那女子竟也同时从师父手里挣脱,伸出双手将黑影拥入怀中,可惜腕上金纱未出片刻就将那黑影给灼伤,黑影惊恐,速速褪回了阵中。

“收网。”师父负手而立。

我和小楼轻轻一拉,便将黑影收进了网绳中。

“放了他!快放了肖郎!你们这群歹人,究竟还想做什么!?”女子失措的哭喊,她绝望的拉住师父的胳膊:“一夜,就给你一夜,你快放了他,放了他!”

“我说过了,我跟他们不一样。”那女子确有几分姿色,可师父却看都没有看的推开了她的手后,默默用符纸折了只纸鹤放出窗外。

未等多时,便来了黑白无常,两位鬼差冲着殷小楼行了君臣大礼,搞得小楼连连摆手:“别拜我别拜我!你们搞错了!那才是我师父!”

鬼差又幽幽的朝师父行了大礼。

押送时,他们将那黑影点出原型,一个高挑俊俏的后生被无常牢牢牵着。

“世间真无道!和尚似恶匪,杀人放火烧我府,道士更荒淫,满口谎言欺我妻!”后生痛苦闭上眼:“小莲,是我无能,不能保护你!”

那女子见了黑白无常,才知我们并非普通人。

“时辰到,快走!误了时辰可就没有状元命了!!”黑白无常说罢连推带搡的将那后生带走了。

“状元?”女子看着黑白无常消失的地方。

“此生好事做尽,却遭遇劫难,福报可积累,助他下一世衣锦还乡。”师父解释道。

“那可便好了,便好了!”女子自言自语。

出了门,老伯焦急询问情况,师父告诉他说:“日后请人做法定要擦亮眼睛,莫要将哪个异性单独留在姑娘房中,老人家不知,姑娘几次险遭欺辱,幸得未婚夫婿鬼魂附身相救,才得以幸免。”

老伯悔恨自己愚笨,差点害了闺女。女子也颇为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哈哈,我师父当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看你一眼,便可知你一生之事!哎对了,你刚刚说要给我师父一夜什么?还给不给啦?”做了好事,哪能什么都不要嘛!在人间久了,越来越知道“赚取”的意义啦!

“呃……这个……还请大法师恕罪!小女不是有意冒犯……”女子顿时羞红了脸。

老伯为了感谢,好吃好喝招待了两日,依然不想让我们离开,师父只能说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再多耽搁,老伯这才送我们出了桃花村。

“老人家,您日后最好是将那院中垂柳砍去,改种桃花,即赏心悦目,也驱邪避鬼,比这阴气极重的垂柳要好的多。”师父回头望了一眼那临水而建的院落,黑猫喵呜一声,窜上了房顶,消失在了院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