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眼神迷离着,带着几分回忆和遐想。幸福的神情洋溢在他的脸上,在夏兰笙密切的注视中,他叹息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有勇气再回到以前住的地方,没有再见他一面当面说声抱歉或者……我还记得你的决心。过了一二十年,我还记得他家的地址,不知道他有没有搬走,没有的话,我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他……可是,我到底是不敢的。”
他淡然地笑了笑,看向夏兰笙:“别人都觉得男的喜欢男的是一种心理变态,可是经历过了才知道……一旦真心喜欢上了,就会刻骨铭心。男的和女的可以分分合合,谈个几段恋爱都觉得无所谓的,可是如果对象是个男的,放手了就很难有伸出手去牵别人的冲动,可能开头就是个错,怎么走都不容易走到正道上。”
“那张老师,您后悔过吗?”夏兰笙看着老张有些出神,出声道。
“后悔?”
张少平愣住,停了片刻他才微微笑着道:“可能吧。但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后悔了又有什么用?他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现在一家和睦,生活美满……”
“那如果他也和你一样……一直记着以前的事,年纪大了,步子却不肯往前迈呢?”夏兰笙问道。
“那……”
张少平怔怔地看着夏兰笙,仿佛这话给了他枯寂的心灵忽然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
可是他很快定住神,摇了摇头道:“不会的。”
夏兰笙还想说什么,可是嘴巴张开,声带却死死纠缠在一起,半晌说不出话开。
正在说话时,婚礼已经敲响了前奏,礼炮响起,音乐奏起,顾顺和顾一帆牵着手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夏兰笙和陈辛泓并肩站到一起,看着眼前的一幕,面孔流露出自然的幸福笑容。
司仪在台上走着流程,可能是第一次主持俩男的的婚礼,他显然有些生疏,几次都把新郎新娘搞错,后来干脆都喊作新人,才减少了几次磕巴。
顾顺和顾一帆的婚礼没有伴郎伴娘,没有多余累赘的步骤,就连婚礼进行曲也换成了顾顺最喜欢睡觉时听的小夜曲,颇为不正式,但也正因为如此,却显得有些可爱。
进了礼堂,夏兰笙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坐在长椅上观看,一个人找了个角落,静静地看着,嘴角是会心的笑。
不知何时,陈辛泓走到了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看顾顺和顾一帆,他看他……脸上都是幸福,都是温馨。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来宾,今天是顾顺先生和顾一帆先生喜结良缘的日子,我作为本场婚礼的司仪更感到格外的高兴和荣幸。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们二人也是经历了诸多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来到了结婚典礼的殿堂上……”
司仪手握着话筒,高声喊着一些没什么意思的宣言,旁边牧师捧着圣经微笑立着,慈祥的面容映出对新人的祝福。
夏兰笙没怎么仔细听,目光所及全是顾顺二人,他看着这二人面色温柔地望着彼此,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婚礼逐渐进行着,司仪将话筒递到了顾顺面前,牧师双手握在胸前,道:“现在请问这位新人,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位新人为你的唯一永远的妻子……不,爱人吗?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将永远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永远远吗?”
“我愿意。”顾一帆笑着道。
全场立刻起哄起来。
牧师又问了一遍顾顺,顾顺说了愿意,他才接着问道:“现在请这位新人将戒指戴在您伴侣左手的无名指上,并且告诉他,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愿意以这个戒指作为你的信物,向他承诺,从今以后将永远陪在他的身边,毫无保留的爱他、尊重他、疼惜他,在危难中保护他,在忧伤中安慰他,永远对他忠实,与他共同成长与成功。”
顾一帆这段话背了好久,很自然地就复述了出来,然后他加了一句道:“顺子,从今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做全世界最好的老公。”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顾一帆将戒指给顾顺戴上,顾顺挑着捡着又将他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再给他戴上戒指。
在牧师的引领下,他们二人又说了一些公有的誓言,到此礼成,来宾们就被侍者带着去了筵席。
夏兰笙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来到顾顺旁边,就看到顾一帆低头对着顾顺说了什么,顾顺立刻红着脸扑进了他的怀里,娇羞地笑着。
“恭喜恭喜。”夏兰笙轻笑道。
“兰笙,刚才怎么没看到你?”顾顺问道。
刚才说誓词的时候,他就一直环顾着,可是没看到夏兰笙。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夏兰笙如果不在,他得到的祝福肯定会不完整。
“我在那边站着。”
夏兰笙指了下刚才他站着的那个角落,此时才想起来他是来送礼物的。
目光四处搜索陈辛泓时,这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到他的旁边,先是照着他的说法祝福了顾顺和顾一帆,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了顾顺。
“这是……”顾一帆问。
“结婚礼物。”夏兰笙道。
顾顺接过,直接就给打开了。
盒子很小,夏兰笙也没想陈辛泓能准备什么好东西,可是看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他看向陈辛泓,眉毛一皱,道:“你怎么这么俗气?”
盒子里俨然躺着一对金镶玉,雕工精美玉质油润通透,就连佩戴用的红绳都是精心编制而成,显然是经过好好挑选的。
可是虽说礼物准备的很好,夏兰笙总觉得这不应该是陈辛泓能想到的东西。他一个花里胡哨的人,哪能选这种沉稳中年人选的礼物?
但是陈辛泓迎着他的目光,道:“真是我选的,你看那玉背面,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原作者,求着他给刻的名字。”
金镶玉背面刻着顾顺和顾一帆的名字,刚好一个顾字分成两半,两块玉石拼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字。
夏兰笙道:“没找到平时还小瞧你了。”
转头又跟顾顺和顾一帆道:“我以为他送不出什么好东西,所以我也备了一份。是我自己画的画,不要嫌弃啊,已经托人送到竹苑幽居了。”
“谢谢兰笙。”
顾顺笑道,瞥见陈辛泓一脸宠爱地看着夏兰笙,就道:“也谢谢你。”
陈辛泓撇撇嘴,拉着夏兰笙到自己怀里:“等我俩结婚,你们可得把份子钱还回来。”
说笑完,他们也去了大厅,顾顺和顾一帆按着习俗挨桌敬酒,夏兰笙和陈辛泓去到了夏闯和余诗瑗的那一桌,草草吃了一些,就准备回去了。
老张却突然叫住夏兰笙,拉着他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才低声自嘲道:“今天看了一帆和顺子的婚礼,我居然想要回去找那个人,真是无语……”
夏兰笙望着他,好半天总结了下语言,道:“张老师,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没法确定怎么做才是对你对那个人都是最好的方式。可是与其想这想那,思虑个没完,真的不如走一步看看。”
“你的意思是?”张少平问道。
夏兰笙道:“你听到的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这话有些无理,可是夏兰笙本意就是希望他按着自己心里所想去做,图个无悔就行。
既然没人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那么姑且当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吧。
如果错了,那就大不了以后不去做了。
老张明白夏兰笙的意思,点点头没说什么,又眼含深意地看了看陈辛泓,叹息道:“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
“嗯,一定会的。”夏兰笙拍了下他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夏兰笙还在想着老张的事,陈辛泓看到他一脸忧虑,问了好几次,夏兰笙忍不住就告诉了陈辛泓。
陈辛泓听到后也有些惊讶,感慨了几句有的没的,不过还是没多说什么。
他们都很清楚,这条路有多么难走。
一路走来,困难太多太多,压抑得人无法喘息。
他们没办法去劝别人勇敢朝前走,也没办法让他委屈自己放弃心里的坚持。
或许等到某一个契机,老张自己想了明白,就有了勇气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再走进那条老街,沿着一路可能都不熟悉的场景,慢慢走到那个人家的楼下,大声喊他出来,当面说个清楚。
又或者只是一次简单的饭后遛弯,在某一个街角就看到了那个人,在他认出他的那一刻,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个人的境遇他们都不知道,或许真如老张所想,已经妻儿俱全,生活美满,那或许真的不如默默地按着既有的方向走着,不再互相干涉,各自安好。
各自的路各自的走,他们只需要在后面默默祝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