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周的时间,夏兰笙依然没有再见到陈辛泓。或许七年的抑制思念形成了现在不去主动联系也不会牵挂的心境,偶尔从电话这端听到陈辛泓得闲时的几句问候,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他倒乐得自在,除去在学校做实验的时间,现在也能回家小住几天。
回家了,这几日发生的事还是瞒着夏妈妈和夏爸爸,一是木木的手术已经在准备,没必要让老人家跟着担心,另一个则是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家人开口提陈辛泓。
换作以前,陈辛泓在家里住着,夏爸爸和夏妈妈一定十分开心。
那时,家中虽然并不富裕,可陈辛泓在的时候,必定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连带着夏澜远个小东西都鸡犬升天,天天沾着陈辛泓的光吃零食喝饮料,恨不得陈辛泓取代了他的位置。
说也奇怪,在夏兰笙看来,陈辛泓才更像一个哥哥。每次夏澜远耍小性子,他揪着耳朵要教训时,陈辛泓总能一把把孩子搂到怀里,几句话就如同定魂丹一般把这小屁孩儿教的服服帖帖。
以至于后来,陈辛泓在这家里越来越得势,夏兰笙却像一个暂住的倒霉孩子,看着自家人和一外人团圆美满只能徒增艳羡之情,因为这个他可没跟夏妈妈少置气。
再后来整个家里洋溢着团圆的温暖时,可能就夏兰笙一个人郁闷到死。可耐不住陈辛泓橡皮脸,死乞白赖地住着。
以至于后来回忆时,夏兰笙都会囧着脸埋怨,陈辛泓把他弄到手,可没少夏家人的推波助澜。那时夜深了,陈辛泓将魔爪伸向他时,还是夏妈妈微笑着把门关上,转身离开……
其实夏爸爸和夏妈妈对于陈辛泓的态度是没问题的,如果现在跟他们说明情况,他们说不定也会支持。
可是夏兰笙想到爸爸身体还在恢复中,陈辛泓的事业也正在需要他时间和精力的时候,还是再等等,跟陈辛泓商量过了再和他们说吧。
夏兰笙懵懵地走在小区里的鹅卵石小径上,许是冬天鞋子穿的厚一些,用力踩着也没使得头脑清醒半分。
绕了几圈,才惊觉树枝上只孤零零挂着几片银杏叶,前几日还层层叠叠的满树金花如今凋零的有些凄惨了。
脚下的草坪上也覆上了一层晶层,泛着微光的冰晶颗粒紧紧贴在草叶上,冰冷的体温将它与叶片连接的地方刺的发暗,草叶却蜷缩着身子将它包裹起来,忍着寒劲也不愿分离。
等到阳光洒下,小冰晶融成水滴,再顺着草叶的经络滑落大地,不就又会蒸发回水汽,再凝成冰晶。
周而复始,犹如轮回。
只是下一时躺在草叶怀抱里的,是否还是上一个颗粒?
也许并不幸运。
也许本就该如此。
可是就是会不甘心啊。
夏兰笙的思绪忽然又乱了,伸手揉了揉丛草枯黄的乱发,碎在指沟的沙粒感带着凉意,触碰到掌心的温度后就融化了身体。他将指尖贴到叶脉上,几滴泪珠依依不舍着滚下。
呵,这样不就回到原来的怀抱里了吗?
夏兰笙笑了笑,嘴角带着自欺欺人的赧然。
又是一幕坠满灿星的夜空。
陈氏集团顶楼天台上,陈辛泓静静地抬头望着。
不知道为什么,陈辛泓总觉得这片星空泛着海洋中独有的鳞光和微澜。
尽管星星不能像游鱼般灵动地在星空中畅弋,可看得久了,却又觉得星星每次闪烁后,都在微微地改变些轨迹,原本空着大段距离,望了一会竟似乎黏在了一起。就像隔着水帘低语的海鱼,穿越浪层相互追尾。
陈辛泓将打火机上灼烈的火光贴近嘴边,几缕烟气随着冷风的摇曳四散而开,他深吸几口,浓郁的灰白烟直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习惯了老美的雪茄,现在再吸这种劣质香烟,果然不适应了吧!”
幽幽的声音从陈辛泓身后传来,他转过身去,看到那来人,无奈一笑。
余诗瑗把手中拎着的咖啡递给他:“送咖啡的小哥说找不到你,我猜你在这,就顺道带上来了。”
陈辛泓接过,闻了闻就放在石阶上:“我不喝加糖的。”
“臭毛病。”余诗瑗捶了他一拳,语气中却没有半分不悦。
倒是她自己忘了,他从许久以前开始就只喝现磨的苦咖啡了。
“跟我爸的合作还顺利吗?”
“嗯,项目进展还不错,照现在这个进度,半月内就能完成交接。这次真要谢谢小姨,要不是她这枕边风吹着,余叔真不见得愿意将这么大的项目交给我全权办理。”
“我爸一向听我妈的话,不过他这次也是想试试你的本事,免得在你正式跟你爸宣战时站错队。”
陈辛泓脸色凝滞了一瞬,余诗瑗看到,轻笑出声:“我爸好歹也在商场混了近三十年,早就是根老油条了,你的那点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陈氏与余氏两大集团的合作本是互利的,无论是由你爸还是由你掌控陈氏集团,这份合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余氏只需要静静看一出好戏,等你们内部决裂了再出手,或许还能吞并一些陈氏的产业……这些,出于余氏的利益,就算是我妈,也一定不会强迫我爸。所以,我倒是挺想知道,前几天的晚宴上,你究竟跟我爸说了什么让他不插手陈氏的这场内斗?”
余诗瑗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轻轻抚过耳后,倒显得有点慵懒。陈辛泓替她裹紧了身上的深灰呢子大衣,嘴角微撇地道:“女孩子家家的,吃好穿暖会花钱会打扮就够了,男人之间的烂事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陈辛泓总不能告诉她说,就在那个晚上,两个大老爷们迎着凉风抽着烟,趁着酒意,没有任何协议和交易,就打着哈哈站到一队。
这样的话,换作谁也不会相信的吧,毕竟在这尔虞我诈的金钱交易下,无利不起早已是常态。
所以陈辛泓也留了一个心眼,不是说他信不过余诗瑗爸爸这个他名义上的小姨夫,多年来历经了一重接着一重的心机坑害,他早就养成了准备多计划的习惯。而且,在这不容失败的商场上,他还肩负着另一个人的笑脸呐。
思绪随风飘到这里,陈辛泓的脸色果然柔和了许多,在这黑夜寒风里望去,如同金粉阳光下的棉花糖,看着温暖,尝着香甜。
不过这一瞬的甜美还没晕染开,就被余诗瑗忽如其来的喊叫打断:“陈辛泓你这没心没肺的乌龟王八蛋,本小姐一个大活人站在你眼前,好心好意关心你,你丫直接越过我,还能去想别人。想别人就算了,还笑的那么甜!你丫的知道吗,我跟你一起玩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在你脸上有这么轻松的笑!啊啊啊我要气死了!”
紧接着狠狠踹了陈辛泓一脚:“本小姐居然开始嫉妒一个男人!”
陈辛泓微笑不语,手掌在余诗瑗的秀发上抚过,掌心的温度弥留在发尾处,似是一种安慰。
“你知道的,我有多爱笙儿。”陈辛泓将指尖的烟头摁在天台扶栏上,留下一个咧嘴笑着的黑色圆点。
余诗瑗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道:“真搞不懂你们,怎么一爱就是这么多年。”
“嗯,哪像你,一周换一个。”陈辛泓轻笑着将她拉近身边,语气格外轻柔,“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帮衬着,笙儿才能安稳地完成学业。”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把一些违背游戏规则的漏洞清除了。夏兰笙有现在的成就,只能说明你走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没白过。”
余诗瑗背对着他:“风吹得有些冷了,过会就下去吧,楼下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处理。”
“好,你先下去吧,哥再静一会就下去。”
“嗯。”
余诗瑗径直走下天台,长发被风抚散,姣好的侧颜一览无余,仿佛要令这夜空也要苍白了色彩。
可陈辛泓依然保持着孑孑独立的姿态,看着夜空,却不看向她。
哥?
陈辛泓啊,有时候,我真不希望你对他这么用心……
但终究只是希望,希望与但愿,向来只是明知不能的渴求。
那么既然用心了,就一直爱下去吧,他,已经是个能给你回应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