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辛泓心绪随着夏兰笙的问句倏地激荡起来,口水深咽,干涸的声音就从口中传出:“笙儿,我与你怎样,难道你心中就半点不明白吗?”
“我不知道是谁送了你一株黄玫瑰,但是我确定,我走时亲自选的勿忘我,并嘱咐王叔送给你,随花还附带了一个信封,里面有我会在美国住下的地址和更换了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的道歉……”
笙儿,我虽然被迫离开,但是从不希望你从我的世界消失啊。
“你送的是勿忘我?”
原来不是他送的……夏兰笙愣住。
陈辛泓的话听在心里,夏兰笙的脑子的乱了起来。他一直以为这一朵黄玫瑰是陈辛泓送给他的诀别,他留了这花七年,用这痛来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忘记这羞辱,他恨这朵花,恨将花给予他的人……
因为一朵花恨了他七年……
夏兰笙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朵他不该收的花,就造成了心心念念中强忍着的不再联系。如果不是陈辛泓今日解释了,他是不是还要傻傻地对着一束枯枝怨恨?
此时想想,一副刻着冷笑的嘴脸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转脸看了陈辛泓一眼,不用言语交流,视线交汇中就共同勾勒出一个人的模样。那时的花和信件必定是被她暗中调换了……
呵呵,也只有这个人才会费尽心机、耍尽手段来打击他们,不,准确来说,是不希望陈辛泓过的好吧!
夏兰笙嘴角扯起一抹不屑,随后,眸子间的光芒瞬间暗淡。
终究是怨不得外物,是自身太不坚定了……
可是没有这个媒介,他内心里对于陈辛泓的怨恨也不会减少多少吧。
毕竟无论如何,是他骗了自己,违背了承诺,是他执意离开,一句话都没有知会……他明明直到自己最在意什么,底线是什么,却还是不管不顾,所以凭什么现在理直气壮地站在眼前,求我原谅?
可是显然,这人一出现,这些埋怨全都不见了,像积压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被破晓的晨光瞬间驱散。
像浑身力气瞬间消散在空气里一般,夏兰笙瘫坐在沙发上,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无措。
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时竟会感到落寞与孤单,也许是失望,也许是心寒,压抑和低落交织缠绕,寂灭的心就被羁困起来。
想到自己的任性,那为了一个误会而舍弃的联系,他惶恐起来。
当年陈辛泓出国的隐情,他后来也从余诗瑗那里听说了一些,积压的怨气早就消解大半,怨他,其实也是心疼他吧,毕竟在那样的一个家庭中成长,如果没有更早的时候自己的陪伴,他可能会过的更糟糕吧。
可那时候他明明决定了就算不被人包容也要陪他走下去的呀,所以,现在是谁先食言了呢?
呵,怨了他这么久,现在却感觉自己也有错吗?
头拼命地朝颈窝里埋进,夏兰笙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困兽,挣扎了许久不过是从一个笼子闯进了另一个笼子,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
“陈辛泓,坐这里等我一下。”沙哑的声音从夏兰笙口中丝丝缕缕地发出,他走入卧室,在陈辛泓疑惑的注视下缓缓关上房门。
在房间里翻了好久,夏兰笙才终于从书橱的一个侧角拿出一个铜皮盒子。擦去上面的灰尘,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伸手进去取出一摞厚厚的信件。
陈辛泓经常给他写信。虽然夏兰笙也奇怪,明明可以打电话发短信的,这人偏偏采取了最原始的方式——写信。
这七年间,虽然他从来没有回复,但每次发来的信件他都会领回,就夹放在柜子里,日积月累,也积攒了百十来封,只是之前搬家的时候遗落了些在家里,只用铜皮盒子装了一些带了出来。
此刻将信件握在手里,只觉得压着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一些。这些信……他从未看过,是怕自己忍不住又去联系他,也是逼着自己放手。其实他也明白,他把这些东西留在身边本就是存了一个念想,可能心底不服气,别扭着,妄图剥离。
现在想想,夏兰笙更觉得内疚了。陈辛泓虽然出了国,依然挂念着自己,他在国外时生活一定也不是十分顺遂,一边忙着应对国内的压力,还要费着心力给自己写信,尤其是在自己杳无音信的时候,还强撑着,只凭着一串地址信息,向千里之外的他传递着思念,期待着遥遥无期的想见……
至此,七年不断。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今年的9月中旬,那时候他正在准备回国吧。
夏兰笙打开那封信,信中果然写着:“笙儿……还有一个礼拜,我就可以回国了,你现在在哪里,搬家了没有,我要去哪里找你呢……你还好吗……笙儿,我好想你……”
夏兰笙深吸了一口气,又打开了一封,这一封信的信封已经泛黄了,想必时间很早的时候就寄来了,信中陈辛泓的情绪很不稳定,字字句句中都散发着浓厚的抑郁感:“笙儿,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我好痛苦,要是你在身边陪着我就好了……笙儿,我好想你。你能回我一句话吗……我求你了,你快点回我吧!”
又一封,看起来是更早的时候的:“笙儿,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但是我希望你冷静之后能听听我的解释……笙儿,别忘了我,那朵勿忘我上我请人做了处理,它枯萎之前,我一定会回去见你……笙儿,我想你……”
一封,又一封……
信件的时间顺序已经被打乱了,所以夏兰笙挨着拆开看时,读到的信息也有些凌乱,好在每一封信里陈辛泓都是在交代些近况,排遣情感,时间上错开也不会影响他的理解。
只是慢慢地,夏兰笙的眼眶浮现出淡淡的粉色,随着信封的打开,这粉色愈发红了些,终于,情绪酝酿后,两滴悔意凝成泪珠砸在信纸上。
他赶忙仔细擦去,唯恐这泪水冲垮自己心里最后的防线,可是,泪水还未蔓延,他的内心深处的壁垒就自行解体了。
夏兰笙伏在桌前,强忍着不让眼泪继续流下。缓了一会,他才想起陈辛泓还在外面坐着,就赶紧将信件都又放回了盒子里,平复了下心情,低着头就向客厅走去。
不过一转身,就扑在什么东西上,夏兰笙以为撞到了门,伸手去摸门把手时却发觉指尖戳到一块柔软,仔细去摸,就听到一句令他尴尬非常的话在耳边轻咬:“好摸吗?”
语气轻佻,泛着几分戏谑之意,直让得夏兰笙的耳根都一瞬间通红起来,且那红愈燃愈烈,浸染腮边,映在陈辛泓的眼睛里,竟产生些许迷离。
四目相对,夏兰笙触电般就要躲开陈辛泓灼热的视线,脚向后退时却绊到桌腿,一个趔趄就要倒在地上。上半身浮空时,一只有力的手臂骤然将他环住,夏兰笙正要讶异出声,充满着野性和渴望的唇就覆了上来,久久不能分。
“笙,我等这个吻等了太久……”
陈辛泓伸手将夏兰笙眼角未擦净的泪液拭去,趁机在小脸上一捏,才感叹道。
夏兰笙此时已清醒了些,立刻把陈辛泓推开离自己远一些,佯怒道:“陈辛泓,你要是再胡闹,就给我滚出去!”
看到陈辛泓脸上的浅笑没有减弱半分的趋势,夏兰笙自知不妙。想必他在翻阅信件时太过投入,没察觉到陈辛泓已然推门进入,先前的窘态想必也被他尽收眼底,所以才有所凭借,竟敢……这般放肆。
疏离了多年,一时未设心防,竟败的一败涂地。
“陈辛泓,我累了,过几天你再来这里,我们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夏兰笙头也不抬,似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一般,默了片刻道,“现在,你先回去吧!”
他的确是有些疲倦了,陈辛泓也能感受得到,正欲开口道别,转念一想,嘴角又轻翘而起:“可是今天,我想住在这里。”
再次相见,就不想再离你半分。
怎么办?
可是夏兰笙确实不想再和他说什么,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他需要一些时间自己好好想清楚……
最后他把沙发收拾了下,让陈辛泓住下,自己把房间的门锁了,躺在床上想了半宿。
原以为自己能坚定地拒绝他,真正地能狠下心来叫骂说狠话,可是想象与现实相差居然如此之大,面对陈辛泓时,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只想轻轻抱着他,就这样一直待着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