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籽又开始编织她的灯笼。依旧承受着冰与火的折磨。
这不算什么,等待才是最让人痛苦的。期待的事情不发生,发生了的事情却找不到答案。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孟婆告诉她,只有朵朵的心才能把她带去朵朵家,并且这颗心上还要流着籽籽的血才行。
籽籽听完之后愣了半天……这也太难了吧?就是说,她必须等到妈妈呼唤她的同时,碰巧医生正在为她打针、手术或者抽血检查什么的,才能成功取到自己的鲜血。
籽籽只能等。
这期间,妈妈也叫过她几次,只是为了跟她说说话。籽籽不知道她的身体到底在那儿躺多久了?只是除了爸爸妈妈,已经很少有人来看她了。妈妈的神色愈发憔悴。籽籽忽然意识到,妈妈也在等,等她醒来——尽管她不知道女儿能不能再醒过来,可她还是愿意等。
为了朵朵,籽籽也愿意。
这样的心情战胜了自己感受到的痛苦,她编织灯笼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多。编啊编……籽籽突然有些恍惚,就像已经喝下了那碗孟婆汤一般,瞪着手中的灯笼,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
“小姑娘,你手真巧。不过,我看不出来你这编的是什么?”
籽籽总是打个盘腿坐在望乡台上,只听一个很柔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双眼迷蒙地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眼前,一时看不清脸,只知道她穿着一条飘飘洒洒的长裙,走过来蹲下,很有兴趣地看着籽籽手中的灯笼。
“嗯……”籽籽哼了一声,尽管这女子的五官神情看上去感觉挺舒服,可她真的很不喜欢别人“小”看自己,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那女子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说:“我大概是要离开人世了罢。”那语气,就像说了句“天大概要下雨了罢”。
“哦?”籽籽站起身,好奇地打量起她来。那女子比籽籽高一点,年纪也大一些,但大多少籽籽看不出来。她身材适中,但从五官到身材都给人一种白皙圆润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感觉让籽籽觉得她是一个挺舒服的人吧。
那女子也好奇地打量着籽籽,忽然,用一种一定不是她惯常用的惊奇的语气问:“你不会是……”
籽籽一看就知道她是误会了,果断打断她道:“当然不是,我叫籽籽……”想想,也难怪她误会,忍不住加了一句:“我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那你为什么……”那女子伸手指指望乡台下,又指指奈何桥上,表情里流露出一丝调皮的神情来。
看来这人还不错,籽籽决定原谅她的“小”看,释然地笑笑,说:“我被卡在这里了,上不去也下不去,俗称‘卡门’。”
“还有这种事情?”那女子笑了,把一只伸向籽籽,说:“我爸姓曹,我妈姓叶,所以他们很省事地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曹叶。大家都叫我妈叶子,所以顺便很省事的叫我小叶子。”
“你好,小叶子姐姐。”籽籽把手伸给了小叶子。
大概小叶子也不太喜欢别人“小”看她吧,皱了皱鼻子,说:“你就叫我叶子吧,我都二十六了。我妈说他们年轻的时候有一部动画片叫《聪明的一休》,小和尚一休就有个好朋友叫小叶子,她很喜欢这个小叶子。我妈那辈人真怪,你说跟个和尚做朋友有什么前途?”
叶子一番话逗得籽籽咯咯地笑起来,说:“那我就叫你叶子姐姐,叫你妈妈叶子阿姨。”
听了这话,叶子的情绪低落下来,说:“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恐怕再也见不到我爸我妈了。”
籽籽想了想,用手指着望乡台外,问:“叶子姐姐,这里是望乡台,你从这里能看见自己家吗?”
叶子朝外面望了望,摇摇头,却发现了廊下开满的彼岸花,跑过去想摘一朵,忽然惊叫一声撒开了手,抬头看着籽籽,说:“我知道这是彼岸花,花不见叶、也不见花的曼殊沙华,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碰它?”
“也许……”籽籽慢慢地说道:“你也像我一样,还有机会回到父母身边的。”
“哦,是吗?”叶子有些不舍地把目光从彼岸花丛中收了回来,问:“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籽籽把前因后果,以及自己为什么要编织这些灯笼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叶子,最后,甚至有些热切地说:“叶子姐姐,我们一起来编织灯笼吧,等有了足够的心灯就可以回家了。”
叶子有点感动地看着籽籽,问:“你几岁了?”
“十六,怎么了?”
“跟你比起来,我简直是个老人家了。”叶子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这话,可籽籽却发现她的眼中泪光闪闪。籽籽忽然想到,叶子一来就已经知道这儿是哪里,好像还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想着,只听叶子接着说道:“我会选择离开……籽籽,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你,希望你早点儿回家和爸妈团聚。”
听了这话,籽籽并没有感觉开心,而是急道:“为什么呢?难道你舍得离开爸爸妈妈,还有……还有那些你舍不得的人?”
“正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才选择离开啊。”叶子平静地道。
“为什么?”
“小孩子,就别问那么多了,啊?”
叶子的语气颇有些大姐的气度,这让籽籽莫名地想念起朵朵来。她把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铁了心的架势来,说:“如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是不会接受你的心的。”说着,拿起朵朵那盏心灯,接着道:“留给我这盏灯的女孩儿叫朵朵,她只有六岁,你知道看着她走上奈何桥时,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吗?”
叶子看着那盏灯,顾左右而言他:“好漂亮,不知道我会留一盏什么颜色的灯给你。”
“哼。”籽籽才不上当,她坚决地说:“我说过了,我是不会接受的。”
叶子圆圆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籽籽,半晌,问道:“你真想听我的故事?”
籽籽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确了,故而没有说话,看着叶子的眼睛点了点头。叶子笑了,说:“籽籽,你除了爸爸妈妈,还有舍不得离开的人吗?”
籽籽被问得略略有点不好意思,可她搞不清楚是因为没有而不好意思,还是因为自己没有而感到遗憾而不好意思。如果叶子有自己的心上人,更应该留下来才对呀,怎么反而……这样想着,脱口说道:“叶子姐姐,你舍不得的人肯定比我多,当然比我更有理由留下来啊。”
叶子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说:“唉,世间的事情,如果都那么简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