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来去兮(五)

  • 七盏灯
  • 凌子越
  • 2761字
  • 2018-08-27 22:23:16

一时间,三个人各自坐着,谁也没说话,目光盯着不同的地方。吃吃用手杵着腮帮盯着桌面,郝暅儿看着忘川河岸边的彼岸花,籽籽看着那让一切显得昏黄的重重迷雾。籽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怀念蓝天白云以及灿烂的阳光。

“你说,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吃吃,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桌面上,好像看着一桌子的美食,嘴里说着:“我正在吃的那只大闸蟹真的很肥,里面的蟹黄油汪汪的,可我才吃了一半,肚子就疼到不行。”

“呵……”郝暅儿冷笑一声,说:“看来你吃吃的吃肯定是吃饭的吃喽?”

吃吃的脸憋的通红,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对郝暅儿说:“叫我池旭华。怎么说我也应该比你大几岁吧?不管‘教养’在什么词典的第几页,可你真的是不尊重人。”

这回轮到郝暅儿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了,她倒不在乎吃吃说什么,不过,这话让她想起了何健飞……当初何健飞提到“尊重”这个词的时候,自己如果真的去翻翻《现代汉语词典》……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原本吃吃是做好了被郝暅儿反击的准备的,不料,郝暅儿却一脸落寞地低头不语。这大大出乎了吃吃的预料,她想了想,忽然说了句:“其实,我也不介意华许安叫我‘痴痴’,他这么叫我时候,这个痴就是痴情的痴。”此话一出,引得籽籽和郝暅儿都抬头朝她看过来。吃吃有点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去,继续说道:“华许安是我的高中同学,他那时又高又帅学习又好……”说到这里,吃吃脸上现出一丝少女般娇羞的神色来。籽籽发现,吃吃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刚有这个念头,却发现吃吃又恢复了惯常的表情,那带着一点点胆怯、一点点退缩、一点点麻木的眼神配以想要掩饰些什么的笑容,让吃吃又变得模糊起来。只听她接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喜欢华许安,还不停地拿我取笑。”回忆往事,让吃吃的笑容变得更加飘忽不定,到底还是把满腹委屈显露出来,说:“高考的时候,他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我只上了一个技术学院。我听其他同学说,他在学校里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从那时候开始,我打心眼里接受,他只是我学生时代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了。没想到的是,大学毕业后他又独自回到了我们从小长大的城市——以一家上市公司本地分公司职员的身份回来的。据说,他女朋友不愿意跟他一起回来,两人便分手了。”吃吃说到这里,好像已经累的没有力气抬头,只能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说话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显得瓮声瓮气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为了知道华许安的情况,我把能联络的高中同学都联络了一遍,知道他还一直单身,心里虽然高兴,可就是不敢主动联系他……”

见吃吃一直捂着脸不说话,郝暅儿不耐烦地说:“那他最后不成你老公了吗?难不成是他主动联系的你?”

孰料,吃吃居然点了点头。郝暅儿毫不掩饰地张大了嘴瞪着吃吃,一脸不相信。吃吃似乎也没力气再与郝暅儿去争辩,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纵然是郝暅儿,一时也无言以对。她曾经无数次梦想着与何健飞手牵着手,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刚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郝暅儿认为这是迟早的事。当自己退出桥牌社的时候,她觉得如果何健飞再想来牵她的手,可没那么容易了。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又下定决心,如果何健飞不来牵自己的手,那自己主动去牵他的好了。再后来……郝暅儿耸了耸肩膀,不料两行眼泪并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滚落下来。

“你怎么了?”吃吃吃惊地看着郝暅儿,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没什么。”郝暅儿迅速抹去了眼泪,刻意清淡地说:“机不可失,当然是答应他啦。”

这时,吃吃好像明白过来,说:“你不会也和我一样……”

郝暅儿迅速打断她道:“你不往下说我都知道,那个什么华许安肯定是对你虚情假意的。说吧,他到底图你什么?”

“你……我……”郝暅儿这种压迫感十足的说话方式让吃吃有些难以招架,吱唔一阵之后,辩解道:“其实华许安对我挺好的,真的。从恋爱到结婚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不瞒你们说,我曾经咬牙减过一段时间肥。华许安还帮我在健身俱乐部办了张年卡……”说到这里,吃吃抱歉地笑了笑:“可惜没坚持住。华许安从来也没说过什么。我怀孕以后,他下了班,还会特意多绕半个小时的路,去帮我买我最爱吃的鲜奶蛋糕。”

“那你还在这里抱怨什么?”郝暅儿说话就是这么直白。

吃吃的表情变得有些呆滞,说:“一切都太突然了,我突然就到了这里,孩子也没了,妈妈的冰箱里还塞满了准备给我坐月子吃的各种山珍海味……你说,我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呢?”

郝暅儿一针见血地说:“你少吃一点,多走动走动,说不定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了。”

吃吃想了想,脸忽然红了,说:“你一个学生,又没经历过,知道什么?”

郝暅儿信口反驳道:“这是常识好不好?比方说已经有人测试过这是一瓶毒药,你也不用喝死了才相信它是毒药啊。”

吃吃忍不住又有些生气,抢白道:“是是是,你最聪明,什么都知道。那你不也到这里来了吗?”

“我……”郝暅儿也有无语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籽籽在一旁看着倒也有趣。只听郝暅儿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华许安身上,她问吃吃:“好好好,你的那个华许安又帅对你又好,那你干嘛还这副表情?”

“我什么表情?”吃吃问。

“恼羞成怒的表情。”

“谁恼羞成怒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恼羞成怒啊。”

“那也是被你气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才刚认识三分钟好不好?”

“刚认识三分钟你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看看自己啊?”

“我怎么了?”

“我又没你聪明,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

……

眼看她俩说着说着,又吵起来,籽籽赶紧过去,拉着郝暅儿的手,说:“暅儿姐姐,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过。你就让吃吃姐姐慢慢说啊,她说出来,心里也许就会好过一点的。”

郝暅儿一愣,是啊,籽籽不就一言不发地听着自己没完没了地讲了很长时间吗?如果没有籽籽,也许自己没有耐心也没有勇气把这所有的事情又重新回想一遍,恐怕也不会最后做了一件何健飞真正需要她做的事。一想到何健飞手捧鲜花去到自己的坟前,心里既悔恨也高兴。悔不当初,可终究,他还是来了……有些事情,为别人做了,你才是快乐……

郝暅儿想到这里,吐了口气,说:“吃吃,你知道吗?有一点你比我强。”这话从郝暅儿嘴里说出来,可真让人吃惊,吃吃甚至忘记纠正她自己叫“池旭华”,只顾盯着郝暅儿看。只听郝暅儿接着说:“你能够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可我却……结果……你也看见了。”说着,郝暅儿又耸了耸肩。

虽然听上去,郝暅儿似乎什么也没说,可吃吃却体会出无尽的伤感来,遂叹了句:“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此言一出,郝暅儿和籽籽都笑了。吃吃看着她俩,说:“怎么,说得不对?”

籽籽道:“说的对极了,只不过从来没听你说过这样话而已。”

郝暅儿问:“吃吃,你说你丈夫搬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望乡台上的气氛发生了改变,籽籽抬头看着她那三盏灯,那灯光没有因为时间而暗淡下来,反而愈发强烈,让籽籽觉得自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