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姐姐,你去哪儿啦?”籽籽问,声音里带着惊讶。现在自己满脑子的“郝暅儿、何健飞”,几乎都把吃吃给忘了。
不问还好,籽籽这么一问,吃吃竟然放声大哭起来。籽籽只得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来,把吃吃拉到桌旁坐下。吃吃哭得越发起劲了。籽籽不明所以,便没有开口,出于礼貌在一旁陪着。可是,吃吃这一唱三叹的哭法让籽籽着实有些受不了。无论是魏小娴的嚎啕大哭还是郝暅儿自顾自的哭,哭声里似乎都有籽籽能够理解的情绪,例如伤心,例如绝望。可是吃吃一边哭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没良心的啊啊啊……我才走了几天啊啊啊……爹妈还都向着他啊啊啊……”听上去好像是在控诉什么。
籽籽的思绪飘离了吃吃,开始想念起妈妈来。她想起自己刚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和同桌不记得为了什么,就吵得面红耳赤。便一路飞奔回家,扑到妈妈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向妈妈控诉,说自己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可恶的家伙。妈妈等自己哭完之后,让自己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如果自己忍不住又开始哭,那就停下来,等哭完了再说。然后,耐心地帮自己分析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直到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为止。第二天去上学时,同桌把她的小饼干分了一片给自己,自己也把苹果分了一半给她,两人顺势和好如初。
籽籽至今还记得妈妈说的话,哭可以宣泄情绪,但解决不了问题。
“噢……”籽籽哼了一声。她忽然明白过来,别看吃吃差点就要当妈的人,可有时候,恐怕还只是个小女孩儿。这样想着,不由坐直了身子,伸手拍着吃吃的肩,说道:“吃吃姐姐,哭又解决不了问题,你到底遇到什么事那么伤心?”
吃吃见问,忽然就不哭了,抬起头看着籽籽,说:“籽籽小……你不知道,我难受啊…啊…”说着,忽然又哭起来。这节奏,就像是夏天崇山峻岭间的过山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想避都避不开。
籽籽学着妈妈样儿,说:“吃吃姐姐,咱们哭完再说吧。”
吃吃听了这话,又止住了哭声,用自己肉嘟嘟的手掌心往脸上一抹,说道:“算我看走了眼,华许安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
“华许安是谁?”籽籽问。
“我丈夫。”吃吃答。又擤了一把鼻涕,接着说道:“我回到家里,看见一个女人几乎天天来,有一天,还…还…不走了,真是死不要脸。我不在家才几天,他居然……”
籽籽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听吃吃又说道:“我太伤心了,就跑回爸妈那里,告诉他们华许安不是个好东西,让他们一定要替我报仇。可…可是……”
“哦?”籽籽很惊讶,吃吃居然说“报仇”。
这边,吃吃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有一天晚上,那个混蛋居然还去看我爸我妈,说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他会一直照顾他们。我爸我妈竟然相信他,还留他吃晚饭。那是我亲爹亲妈啊,居然不相信我,天啊…啊…”
籽籽问:“吃吃姐姐,你是怎么把你想说的话告诉他们的?”
“嗯?”吃吃又不哭了,抬起头来看着籽籽,说:“他们醒着的时候,我无论怎么叫,他们都不理我。可是等他们睡着了,我对着他们说话他们就会知道。”说到这里,吃吃恢复了她那惯常的聊天方式,朝籽籽探过身来,甚至是有些兴致勃勃地道:“哎,你可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对他们说了以后,第二天早上一醒过来我妈就对我爸说她昨天晚上梦见我了,我爸就说他也是。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讨论我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一点没说错。可是……”这时,吃吃的脸上又开始晴转阴,接着说道:“华许安那个死没良心的一来,他们就把我的冤屈都给忘了,不仅没有把他赶走,还说他们早就把他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了。说什么我嫁给他是我的幸运,只不过我无福消受罢了……”说到这里,吃吃一拍桌子,质问道:“你说我冤不冤呐?啊!”手放在桌上的籽籽被吃吃拍得身体一震,不过还好,吃吃大概非常生气,忘记了哭。可籽籽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吃吃到底认为她冤在哪里,无从回答。
见籽籽没有反应,吃吃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说:“你一个小孩子,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算了,我还是再去看看华许安那个死鬼和那个贱货到底在干什么?”
籽籽忍不住白了吃吃一眼,有些刻薄地想着,又来,你只是年龄比我大而已,一有什么事情就哭着找爹找妈,很成熟吗?
籽籽没说话,吃吃也不理会,跨过望乡台,又不见了。
籽籽看着望乡台,最近,妈妈跟自己说话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她大概有段时间没看到那边的情况了。想到这些,籽籽心里有种莫名的孤寂感。她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她也不能向郝暅儿和吃吃那样,可以以某种方式回到以前生活的地方……心烦的时候,籽籽就下意识的走到挂着三盏灯的廊柱下面,现在,第五盏灯笼就快要完成了。看着它们,籽籽心里好受了些,她又坐下来,开始干活,慢慢地,其它事情便被从心里清除了出去。专注于手上逐渐成型的灯笼,专注于彼岸花茎传导到她身体里的,冰与火的碰撞。
当第五盏灯笼完成的时候,籽籽终于抬起头,只有最后两盏灯笼需要编织了,当这些灯笼都点亮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籽籽的心情忽然间明朗起来。是啊,她不需要像郝暅儿和吃吃那样,总是想要回到过去,她还有将来啊。其实,不仅是她,就像朵朵,就像叶子,甚至魏小娴,当她们踏上奈何桥时,心里一定也想着将来。
时间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考验。要放下过去,要忍受现在,只有一个理由——我还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