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刀在京城盘桓经月,也该回去了。其实他刚进京的时候,本打算看一眼沅芷就走,但因一见面就在沅芷身上闻到了迷情花的毒气,担心她有危险,才流连了一段时间。
此间他访谒了紫琅派在京中为官的一些同门,又经沅芷引见认识了叶清之和杜蘅,最后确认沅芷无碍,才放心、但不舍地走出了南熏门。
沅芷和杜蘅送走他之后,都感到余兴未尽,便又去了百花楼,找了个僻静的位子坐下。
杜蘅喝得半醉,笑对沅芷说:“上回去你家,看你姨娘吃瘪的表情,真乐死我也。也多亏曦月安排得好,还有那个杨金刀,帮你把做了印记的璎珠偷偷放进货箱里。”
沅芷道:“是啊,本来回胡使团的璎珠根本就没什么特殊标记——都是曦月的主意!徒单可儿也是她救下的,所以才愿意配合。唉~”
“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杜蘅给沅芷满上酒。
“应该高兴么?”沅芷小饮了一口,却觉不出滋味,“我是想做生意,但我只想要该我的那一份,并不想去侵夺别人的东西。可是好像若我不去争,就只能等着被人吃光光?那样我又不甘心……”
杜蘅安慰道:“你姨娘是自作自受,你可别告诉我,你会对她心怀愧疚。”
“是哦,我对她愧疚什么?”沅芷突然清醒了些,但很快又忧愁起来,“不过……如果庭宝能活着,我宁愿在山里待一辈子不出来……”
杜蘅摸摸她的头,说:“别想这些了,说点有意思的吧。你的璎珠!打算怎么卖?”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沅芷从怀里摸出一个银圈,上头串着一颗璎珠,举到杜蘅面前,道,“这是首发版!算是提前送你的寿礼。”
杜蘅把银镯戴在手上,看了又看,问:“除了珠子蛮美的,还有别的蹊跷吗?”
沅芷拉过杜蘅的手,把银圈上的扣子解开,一边演示一边说:“你看,这个镯子可以打开,串新的珠子进去。以后,你每年生日,我就不必想送你什么了,直接给你加一颗璎珠。这璎珠的奇妙之处在于,它的颜色,会随着珠子数量的变化而变化。这颗是紫色的,等我明年再送你一颗,两颗珠子可能同时变成蓝色或红色……再加,再变,再加,再变~你永远都不知道新的一年会是什么颜色。”
“哇,好偷懒的送礼方法!”杜蘅如此评价,也不知是褒是贬,“我看这个东西应该特别推荐给男子,以免他们一到该送女子礼物的时候就搜肠刮肚想不出招儿来。”
沅芷笑说:“是啊是啊,陵川师兄每年送你寿礼都想破脑袋!……”
虽然王老爷准许陆秋琳到年底清算之后再把账本交出去,但她现在在府上也已没有往日持家说一不二的威风了,所以沅芷想晚归就晚归,连王元秀也越来越大胆起来。
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陆秋琳咬咬牙,从妆奁底层的暗格里掏出一个纸包。
正想把纸包中的粉末洒进桌上的浅棱碗中时,四下却突然灭了灯。
守在门口的丫鬟锦瑟悄无声息地昏了过去,黑暗中有个人影闪进房门,并迅速将之关闭。
陆秋琳想要大叫,却没敢发出声音——
是一片薄刃抵在她脖子上,使她住了嘴;而刃上反映的寒光,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你是那个……”
“夫人不必记得在下的名字,那名字不是真的。”叶清之低声道,“在下暗夜造访,并非想伤害夫人的性命,只是想给夫人几句忠告。”
陆秋琳不敢轻举妄动,听眼前人这么说,她亦知自己想给王老爷下毒的手段已被识破:“你想怎么样?”
叶清之冷笑了一声,道:“夫人用迷情花粉使向来敦厚温和的王庭宝变得急躁易怒,是想让王老爷觉得他不能继承家业?他在太学生伏阙上书时死于非命,虽不能直接把这笔账算在夫人头上,但也不能说跟那迷情花粉的效用毫无关系。试想,若是王庭宝没有被迷情花粉影响,以他的性情,又怎会参与到那种骚乱中呢?”
陆秋琳道:“哼,你有什么证据?”
叶清之答:“王庭宝生前赠予我的一卷手抄书中,就有迷情花的气味。在下仔细查过,原来夫人是将花粉掺入他所用的墨中。他的墨砚、墨锭大概已尽数被你撤换了,但他送于旁人的书画诗文,却分明都有毒粉的残余。”
陆秋琳:“你能证明是我做的?”
叶清之:“我不需要证明。不管是夫人给王庭宝下毒,还是在沅芷亲制的香粉中掺入毒粉,还是暗自授意贺兰庄截下她的货物,这些我都不会说出去。我只是想提醒夫人好自为之。”
陆秋琳大惑不解:“你不能证明的事,如何威胁得到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从此便会照你说的做?你……是王沅芷派来的?”
叶清之:“我查到的事,亦未对沅芷说。至于我是谁……”
陆秋琳竖着耳朵听。
叶清之苦笑道:“也许算是你的故人之子吧。”
陆秋琳拼命在脑中搜索形貌相似的故人身影。
“今日,是我的生辰。王夫人,你可能记起什么?”叶清之把剑收起。
陆秋琳浑身冰凉……不可置信地盯着黑暗中的脸瞧了又瞧,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叶清之继续说:“我生于京城,长于琼州。小时候饱经饥寒瘴疠,落下了昏病。前年进京赴考时,在京西昏了过去,多亏刚从王家仓库里出来的王庭宝相救。也真是巧……”
“你在看什么?”草熏炉火光上的曦月如此问道。
“谢立渊给我的。”沅芷盯着手上一个小方鼎似的东西左瞧又瞧,“说是他们谢家的新产品,名叫传音鼎。这个东西啊,以两台为一对,里头凝聚了道术。只要你拿一台,我拿另一台,就能千里传音。”
曦月惊呼:“好东西啊!那不就等于俗人也可用传音术了?”
沅芷点点头:“嗯,不过这个道术隔段时间就会失效,得重新注入。总之这产品还是缺陷多多滴,谢立渊想跟我合作,一起改良它。唉……”
曦月问:“你最近怎么总唉声叹气的?”
“叶清之留书走了。”沅芷取出一封信,亮给曦月的幻象看,“他说他向我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其实他是为了查一件事才有意接近我的,但是又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事。他很对不起我,没脸见我,如何如何……啊!”
传音鼎里突然传出一个男子咳嗽的声音,吓得沅芷把它扔在了桌子上。
“非礼勿听。”传音鼎那头的谢立渊说,“只想让你知道,我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