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樾失神的双眼对视着修双卿淡然的双目,片刻后,只能道:“早些休息。”说罢,他便启步离开了。
柘樾走远后,修双卿这才转过身,神颜不改,良久后,微微叹息,轻轻摇头,“玩物丧志,不思进取,难怪无德无能,造福不了百姓。”
容昭说话了,“可是他至少是你兄长。”
“这种兄长,不要也罢。”修双卿淡淡说罢,将手中铁链交给容昭,“司马泞就交给你了,别让他走了就行。”说完,她便去休息了。
双鸾殿内有一块百花引蝶大屏风,几乎横过一半空间,可由此分做待客的外室与歇息的内室,容昭和司马泞便在外室休息。修双卿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看着床纱悬顶,无话,一夜太平。
翌日辰时,修双卿起身经洗漱后就把司马泞与容昭放在宫中,让容昭好生看着他,便去寻柘樾讨论相位一事了。
路过御花园一座假山后时,修双卿稍有耳闻一些东西,便不禁停下脚步。
几个穿着紫服的朝臣在御花园内的小径行走,一个说:“最近朝会上看陛下看长孙宰相的神情便有不对,想来有意废除国相啊。”
另一个身着紫衣的朝臣则严厉的瞥了其一眼,悻悻拂袖而道:“长孙大人历经三代修王更迭,岂非说废就能废的?真是无稽之谈!”
“可是难保陛下哪日看长孙大人不顺眼了,陛下是天子,想要做什么事情,还需要用理由吗?”
那人冷笑了一声,“怯懦无能,爱于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又是一根病秧子,即便到死名流千古也是昏君一个,迟早有一日,有人要谋反。”
另外一人连忙獐头鼠目的看了看身旁有没有人,才好言劝道:“谢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小心你我的脑袋!”
修国臣服按颜色区分,黑色为君,玄色为一品大臣,深紫色为二品,紫色三品,想来这两个三品官员已有准备对陛下不利。修双卿躲在暗处,冷眼看着这二人,看来这位谢大人已有谋反之心,不能留。
修双卿想着什么时,一位身穿玄色官服、手执玉板的一品大臣从他们身前走了过来,那几位三品紫衣朝臣赶忙俯身行礼,“见过长孙大人。”
长孙大人傲慢的瞥了二人一眼,只是嗯了一声,便就路过他们而去。
修双卿连忙看向他,却只余下长孙大人愈走愈远的沧桑而嶙峋的背影,修双卿微微垂目,心中正想着什么。随后,不去寻柘樾了,原路返回双鸾殿。
刚回双鸾殿,修双卿便命令容昭与司马泞道:“你们二人替我去打听各路大臣的近来动向,尤其前三品,与朝中势力结党之事。”修双卿说完,向容昭嘱咐:“容昭,你可去山鬼遥楼问问慕容姑娘,山鬼遥楼风月场所,得知的消息自然会多。”说完,看向司马泞,“你就去各大府中查证,切勿再伤人性命。”
二人异口同声:“是。”
待他们离开后,修双卿回眸,便看到了站在后面瑟瑟发抖的两名宫女,修双卿想了想,走到榻上的软垫上坐下,倒出一杯水喝,淡淡道:“你们两个就跟我说说你们知道的诸多后宫嫔妃家世。”
二人同声道:“是。”
经过这两名宫女,修双卿才知道后宫嫔妃原来不仅大多都是朝中前正三品大员的女儿,还有商人之女,无论哪个家族势力都在朝中有着非同凡响的作用。但若按家族最大的嫔妃,当属临贵妃临素华,不仅父亲是护国大将军,掌管东境三十万骁勇善战的破云锐军,母亲是建国时追随城帝的舟相独女,自舟相遭奸人所害,后被城帝封一品诰命夫人。
修双卿想,改日她要见见这位临贵妃。
午时用膳过后,修双卿才去寻柘樾,来到息正宫,侍卫称其不在,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柘樾自散朝后便去了九龙殿处理朝中事物,时常要等到夜里才能回来。九龙殿是前两任帝王所用过的书房,柘樾自然会仿效先人去那里。
修双卿问了路线,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走到了九龙殿门前,九龙殿门前里里外外有八名侍卫守护,修双卿以柘樾给自己的令牌命侍卫前去向柘樾通报,不一会儿,侍卫便出来尊请修双卿进去了。
踏入九龙殿,空旷偌大的一座宫殿中只有主位上坐着身着一袭绣有精致龙纹、黑衣华服的人在批阅奏折,可是他的身体有些孱弱,并不适合黑色,显得格格不入。而他似乎是忍不住了,手轻握成拳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脸上显得极其痛苦。
修双卿遥遥的看着他,冷漠的脸上不觉间添了几分怜惜。随后,柘樾无意间抬起头,看到修双卿,修双卿连忙收起方才的神情,举起手,遥遥向他行礼:“陛下。”
柘樾没有回应她,只是深深地眯起眼睛,凝望着她。
修双卿神情微怔,行动微微顿了一顿,放下手,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柘樾走去,然后与柘樾隔着一张矮案的地方停下,看了看满桌繁多而整洁的物件,渐渐坐在柘樾面前,拂袖提起砚块,不紧不慢的为他研磨着墨。
九龙殿中,依旧一片寂凝。
柘樾看着修双卿这一连续反奇的举动,竟有些呆了。许是旧疾复发,柘樾忍不住的又咳了许久,方才忍住停了下来。
修双卿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神色难得的温柔了些,她抿了抿唇,举起一只手,用袖子为柘樾擦拭他鬓边因痛苦流下的细汗。
柘樾惊愕不已的看着修双卿,修双卿只是专注的为柘樾擦拭着细汗,目不斜视,也不言语,难得为他神情认真的模样。
一张如玉雕纂的小脸,如此认真的面容,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清新淡雅,若有若无,沁心而摄魂。柘樾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想要挽留住这缕气息,想也没想便伸手牢牢箍住了修双卿的手。
修双卿微微懵怔了一下,还未说话,柘樾又隔着一张案几将她的身子揽入了怀中,看似无力的双臂此刻紧紧的环着她的双肩,脑袋枕在修双卿的颈窝,修双卿更懵了,可是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这么抱着。
柘樾也不说话,静静地抱着她,如搂着一只身体酥软的猫儿,既想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予她,但又害怕她会离开自己,犹豫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放手。
过去良久了,二人依然保持着这个动作不变。
修双卿只觉得身体逐渐发麻,但柘樾还并不打算松开她,她僵硬着身体,眼眸微微溜转,先开口说话:“陛下,你还想抱着我抱到什么时候?”
柘樾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这才松开修双卿,他脸上带着笑意,眼中透露出的情绪却是酸涩的。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抚摸修双卿的脸,但他还是忍住了,愈加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放回案下。
修双卿其实都知道他的动作,许是血浓于水,许是不忍再如此待他,心中也随着隐隐发痛。她想了想,先说道:“今天怎么那么多奏本?”
柘樾也随着低头看了看满桌明黄色的奏折本子,“天下事情之多,难解之事,非桌上这些。”
修双卿明亮漆黑的眼眸看着他,认真而又郑重的说:“如今我来了,即便这天下事情再繁,也有我帮你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