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客临门

哐哐哐哐哐!

店门被人拍得咣咣作响,陆遥昏昏沉沉醒过来,脚踩八卦身若游龙,梦游一样开门。

夜色如水。

时间应该不晚,鼓楼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哪怕是古玩街这样的地方也能瞧见几对流连不去的行人,多是一男一女,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看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身背巨债的单身狗陆遥很是妒忌。

妒忌会使人清醒。

所以陆遥醒过来,带着审视的目光去看敲门的人。

那人魁梧的身子一颤,整个紧张起来。

风水相面,如望山川河流,高屋广厦。

其称面分十二,皆设宫闱,有命宫、官禄宫、迁移宫、兄弟宫、田宅宫、福德宫、妻妾宫、男女宫、财帛宫、疾厄宫、奴僕宫、父母宫。

人这一生,富贵穷通、声闻名达、心身康泰都可在此十二宫中表达。

好的术士只需一眼,便可观以往而察将来,再参以各宫位之气色变化,则个人的运转如何,甚至亲朋好友,邻里上下,也可在十二宫部位中,一一呈现出徵兆。

正因如此,那人不免就要心想,不知这个目光迷离的小师傅从我这面相当中看出了什么?

陆遥抱着貔貅,由上到下扫了一眼,缓缓点头。

这人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穿衣服选紧身无袖,穿裤子选宽松半腿,脚上一双球鞋,看起来多半是个搞运动的。

再看他浓眉大眼,长得人模狗样,偏偏一脸丧气。大晚上找风水师傅,敲门的时候又是心急火燎。

他来这儿的目的应该不是满足好奇心,而是摊上事儿了。

这样的人,正是陆遥心里的目标客户。

于是他换上一副笑脸,开始刻意勾搭。

“这位先生,平时喜欢运动吧?”

来人果然一惊,颤声问道:“您看出来的?”

这一招叫先声夺人,属于交际学范畴,市场营销的必修课程,陆遥向来学的不错,现在来看,用得也不错。

他神秘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接着夺人。

这一次,他的招式是叹气。

陆遥微微一叹:“先生,登门即是有缘。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儿,我来解释,要是还不能解惑,我也可以上门,总归不会叫您白跑一趟。”

说完,他也不邀请,转身进门。

那人更是惊惶。

短短几句话,就对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浑身散发油漆味儿的小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句话不说,乖乖跟着进门。

转过屏墙,陆遥随手打开日光灯,店内霎时光华大放,整洁得不似凡尘。

那人被店里的景象惊呆了!

“店里乱,随便坐就好。”陆遥很高人地抬抬手,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乱?

青石地板光洁如新,连点儿灰都没有,这也叫乱?

这店的墙又没塌,除了油漆味儿重一点,还有什么可以乱的?

陆遥的声音恰到好处传过来:“心里的乱,用眼,是看不到的。”

那人更显恭谨,低声问道:“大师,这店难道正在装修?”

“哦,你想问店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吧?”陆遥温和地笑,目光毫无焦点,扫过厅堂,“俗物扰心,为了炼心,我把它们都抛掉了。”

“抛……抛掉了?”

“是啊,平地两尺,足以叫我席地而卧,反倒是那些家传的古物,徒添市侩。”

“那这貔貅……”

来人指指陆遥怀里的貔貅,他是有眼力的,一眼看出这貔貅的材质不是玻璃。

这么大一块黄玉雕成的聚财神兽,还有比这更市侩的吗?

“貔貅?”

陆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钉子,吸溜一声,进了貔貅肚里,消失不见。

把那人吓地……

噌噌噌后退,哐当一声撞在屏墙,也不知撞疼了没有。

陆遥摸着貔貅光华的背,不喜不怒,不卑不亢。他淡然一笑,真如旭日初升,普照万物。

“你觉得,我该把它也抛了吗?”

一米八几的大汉,在陆遥面前噗通一声跪倒,纳头便拜。

“大师,救我!”

陆遥羞涩地低下头,心里想,这生意,成了!

……

来人姓柴,大名柴无病,是余慈城东云鬼武馆的法人代表。

柴家是个武术世家,在余慈鼎鼎大名,家族史比之千年陆家还要长上几分。

相传周世宗柴荣掌权期间,曾许以重金搜集“云鬼拐”法。赵匡胤建立北宋,编撰《武经》,将双拐列为军营中的十八般兵器之一。

后来八十万禁军教头“大旋风”王进又传拐于“小旋风”柴进。

这柴进,就是水浒里面那个柴进,也是余慈柴家的先祖。

虽说都是千年世家,但自古文武殊途,两家历来没什么交集。后来陆家中落,柴家如日中天,就更不可能有交集。

陆遥没想到,自己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做的居然就是柴家。

这会儿,两人席地对坐,貔貅乖乖趴在中间,大眼睛瞪着柴无病,一动不动。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油漆中毒,柴无病在这间铺子里感受到一种飘飘欲仙的宁静。

他暗自嘀咕,回去后在自己家也要整上一间静室养心,毕竟最近武馆的怪事,实在有些多。

在陆遥的循循引导下,柴无病渐渐打开话茬。

“小陆师傅,我听朋友说,令尊一身风水秘术神乎其神,不知是否方便为我引见。”

陆遥淡淡摇头:“抱歉,国科院探寻古墓,我爹这会儿大概在十万大山分金定穴,三五年里是回不来了,要是运气差些,说不定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柴无病觉得很遗憾,起身就要走。

陆遥一点儿不慌,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貔貅的脑袋,似是神游。

直到柴无病转过屏墙,就要出门,他才幽幽地说:“我爹与我所学不同,柴先生又不是来问风水,何必非找他呢?”

“可我朋友说……”

“您的朋友想必没遇到过您的事儿,否则,他不会叫您找我爹,而会叫您找我。”

柴无病转过身,满面愁容:“小陆师傅,不是我不相信您的本事,只是这事儿着实诡异,您又年轻,万一害了您……”

“我们陆家就是干这个的。”陆遥沉声打断,“陆遥既然选了这条路,自然是生死有命。如果连这都看不透,我爹也不会允我出山,暂代家主。”

陆遥的眼神沉静,仿佛看透世事,超然于外。

柴无病被感染,不自觉走回来,坐到之前的位置,正襟挺腰,看着陆遥。

“看来您知道我的事儿?”

陆遥笑着摇头,复又点头。

柴无病皱眉不解。

陆遥解释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虽知道,却不是从您口中知道,您虽知道我知道,却也没叫我知道,所以我可说知道,也可说不知道,您要我知道我便知道,你不想我知道,我便不知道。”

柴无病摇头晃脑,听着陆遥唱诗一样说了一溜,仔细回想,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陆遥到底知道不知道。

他决定不耻下问。

“我到底该怎么办?”

“勇敢点,把你的故事说出来。”陆遥轻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