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正式的赌斗好比庄严的仪式,有观众,有对手,自然也要有司仪。
宋心作为术士圈内的同行,当仁不让做起司仪。
受秦陆二人相托,他微笑着长身而起,祭告天地。
夜色之下,宋心的声音清澈透亮,格外悠远。
“今日之事曰战!战有敌,战有方,战有始,战有终,作辞祭天,告慰先祖,勿论胜败,只求本心。天地为证,日月为证,陆家育子,秦府有郎,各安天命,死生不论!”
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臂高高扬起,一声“战”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慢!”
宋心险些闪了腰。
“陆遥,你干嘛!”
陆遥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虚心求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今日之事曰战。”
“不是,是最后一句。”
“各安天命,死生不论。”
“果然……”陆遥看了秦通一眼,“我觉得吧,宋老板不适合做这个司仪,秦兄觉得呢?”
秦通深以为然。
于是宋司仪就下岗了,经大家一致推举,又换上程司仪。
程展云自小到大都是体育强人,这辈子连同学会都没主持过,哪知道怎么做司仪。
只是连枪林弹雨都不能叫她皱眉头,区区讲几句话的事,真以为难得住她?
她二话不说抽出自己的伯莱塔。
“那什么,要尊重体育精神,要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各就各位,预备!”
啪!
枪声就是号角!枪声就是命令!
伯莱塔一声枪响,陆遥与秦通同时大喝。
呼喝之中,陆遥一指点在胸口,巽、兑二诀瞬息变换,几十个陆遥占满整个屋顶。
一大群陆遥中间,有道银光一闪而逝,探棒脱鞘,嗡鸣着直扑秦通方向。
秦通的应对丝毫不慢。
只见他扬手抛出天平,那天平见风就长,在他头顶投射出一顶铜钟。
金钟守护!
一面巨盾突兀现世,咣地一声巨响,已经截下探棒的进攻。
一击落空,探棒整兵再战。
可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秦通居然就从怀里掏出一枚甜瓜手雷……
“手雷!卧倒!”程展云一声惨呼。
秦通狂笑着,对着自己脚下掷出手雷,浓烟翻滚,竟是一枚烟雾弹!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秦通霎时间不见踪影。
陆遥在中脊另一侧托着下巴,眉头紧皱。
整个屋顶就这么大点地方,放烟雾弹这种东西有意义吗?
陆遥想不明白。
只不过,好像也不需要想明白。
他对着探棒勾勾手指,嘴里懒洋洋发令:“把他扫出来。”
探棒得令,半空中抖擞精神,一棒缠上钟盾,另一棒腾空高飞,绕过钟盾直扑雾区。
它飞得太快了,激起的风猎猎作响,呼啸着把烟雾驱散干净,露出里面的人形。
秦通……不见了?
秦通不见了,连带那一身醒目的绿衣同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英武的中年帅哥,一身休闲西服,腕上凸显名表。
他只是静静站着,浓眉下深邃的眼神扫过众人,便叫人感受到宁静和信赖。
探棒在他脑门前紧急刹车!
巨风袭面,那男人如同不觉,眉头没有一丝抖动,一头飘逸的碎发被吹乱了,几丝刘海洒下来,毫无狼狈却显倜傥。
这般英俊的老男人,当真世间罕有。
只见他伸出手,轻轻拨开探棒阻挠,两道视线不闪不避,与陆遥双眼直视。
“你……不动手吗?”
陆遥在另一头脸色铁青,几乎咬碎了银牙:“陆!一!帆!这时候你又来祸害我!”
“陆一帆”听到陆遥的话,一撩秀发哈哈大笑,那磁性的嗓音嗡鸣,仿佛直入人心。
“儿啊!爹也不想的,在这儿站的不是爹,是秦通啊!”
除了宋心,在场的无数观众们彻底愣住了。
术士对战果然与众不同,充分满足了吃瓜群众们的热切心情。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秦通哪儿去了?
烟雾一散怎么突然换人,换来的这个国民偶像级老帅哥还是陆遥他爹?
一直觉得陆遥长得挺俊俏,原来……还是长歪了的。
在场众人,金德水是唯一认识陆一帆同志的,也是对陆遥最为虔诚的,此情此景他失声惊叫:“老陆师傅,您怎么回来啦!而且,您叛变了?”
“陆一帆”继续摆开POSS浪笑:“我什么时候叛变过?爹打儿子有错吗?儿子打爹有对吗?陆遥,你知道我是谁,不怕天打雷劈,你打呀,打呀!”
探棒照着脑袋就抽了上去,梆一声响,血花飞溅,惊天惨嚎。
“啊呀!你居然真下得去手!”
陆遥冷笑不止:“我有什么下不去手的,你又不是真陆一帆。”
“感情呢?养育之恩反哺之情,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话骂得太文艺啦。
文艺到陆遥还没来得及羞愧,探棒已经发起第二轮攻击,一棍子抽在“陆一帆”屁股上。
“啊呀!你又打!”
“陆一帆”羞怒交加,抬眼去看陆遥,只看一眼,什么风度什么俊朗全不见了。
理论上应该于心不忍,愧不敢当的陆遥,这会儿一脸陶醉,正忙着沉醉在揍爹的奇妙感觉当中。
“你个白眼狼!陆一帆养你算是白养了!”
陆遥歪开脑袋啐了一口:“白养?你知道我这辈子帮他填了多少坑?知道吗?我的第一套飞镖靶就是用他的照片做的,而你,算第二个靶。”
说话之间,陆遥张手凌空一握。
探棒聚齐,一左一右夹击钟盾。
已经有过一次打碎钟盾的经验了,这一次探棒驾轻就熟,一直劈一横扫,钟盾嗡鸣才起,立即就被一击粉碎。
两枚探棒没了阻拦,缓缓转向,再一次瞄准了头破血流,哀嚎不止的敌人。
距离十米,只需片刻。
陆遥低着头,不知何时取出乾隆通宝,放在指间细细把玩。
“有什么遗言,说吧。”
秦通像受伤的野狼一样嚎叫,抬手撕下脸皮,重新露出真正属于他的狰狞伤疤。
他用手捂着额头,艳红色的血顺着伤口不住滴落,哪怕隔出老远,也能听到他大口的喘息。
这是败亡者的独白时间。
陆遥不想遵守,可一看到柴无病和程展云憧憬的样子,只能忍着。
秦通开始了独白。
“我父母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是九十高龄的爷爷独自把我拉扯长大。记得每日清晨,爷爷都要带着我爬玉皇顶,观云海日出,感天地造化!所以我格外眷恋亲情。”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恨意凌冽。
“秦通平生有三恨,一恨养儿不孝,二恨父子无纲,三恨……三恨……”
“三恨什么?”吃瓜群众们问。
秦通的脸,比额头的血还红。
他站了起来,顶天立地威风凛凛。
“三恨……陆遥你上当啦!哈哈哈哈哈哈!吃我一电!”
狂笑呼和狂风,秦通伸手一指,不知何时,他左手中指已经缠上亮银色的铅丝,滚滚电流在铅丝中渗出,汇聚成粗大的电流。
巨蟒般的电流蜿蜒射出,霹雳在前,雷霆在后,轰隆隆响声才作,电光已至陆遥眼前。
电光!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