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大概就是此刻,她脑海中猝不及防地响起漫天雷声,身边场景骤换,叶桑伏在地上,伤痕累累,连抬眼都费劲,而长夜跪在她面前,,将那凶厉刺眼的雷光都挡在背后。
她透过艰难睁开的视线对上长夜的双眼,他温柔地像是凝视着最珍贵的珍宝,一如他平时对她笑时的模样,叶桑感觉自己笑了一下,用尽力气说了一句,“长夜你来了呀。”
长夜没回话捧着她的脸,手微微颤抖,她累到极致,终于闭上了眼睛,最后还是在跟他撒娇似得嘟囔道,“好痛哦。”
怎么痛叶桑忘了去感受,却清晰地记清楚当时全心全意的依赖与信任。
可是长夜始终是那个样子,就连阿芜死之前看到的长夜,除了颤抖的手露出破绽,模样也始终不慌不忙,冷静又淡然,像个没有感情的玉塑神像,摆在佛堂里供人敬仰的那种。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眷恋深情地看着她,带着让人沉溺的情愫。
“长夜…”叶桑从回忆中脱离,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压低柔和了几分。
长夜侧过脸,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散漫地看着路边,似乎真的听她的话在看风景一样,笑着答道,“应该是要下雨了。”
他靠在车门上,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伸直,因为太长,膝弯以下全垂在车板之下,他的手搭在屈着的膝盖上甩着鞭子,这姿势莫名潇洒,仿佛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独行侠。
叶桑定定地欣赏了一会儿画上走出来一般的人,第一次主动地想要梦见阿芜。她不关心妖王和天界有什么矛盾,也不关心这天地生灵如何,只想知道以前的长夜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会用那般让人无法拒绝的神情望着她。
正兀自想着,忽然被长夜一把拉入怀里,下巴抵上她的头顶,没用力只轻轻地抵着,身后他的体温透过后背传来,令人贪恋又安心的触感。“闺女。”
“嗯。”叶桑身子僵直,耳尖飘红,声音强压着平静。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长夜在她头顶上,声音却犹如在很远的时光里传过来。
叶桑不知道哪根神经一抽,下意识回答了一句,“做父女?”
上面的人沉默了,好好的暧昧气氛被这一句话打破,叶桑反应过来时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怎么会有自己这么会煞风景的人?!
长夜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待马车慢悠悠地开进村庄之后才开口道,“其实小桑小的时候非常可爱,但总是很没精神很不开心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没有把你当作阿芜。”
叶桑犹如野猫一样乱抓乱挠的心此刻安静下来,随着他磁性低沉的声音回到过往,看到那个面对长夜仰慕又自卑的小女孩。阿芜总是张扬而不可一世,从来不会缩着脖子等待别人的审判。
她眉目一黯,长夜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高,抚了抚她的毛,“当时我看着,心里特别心疼,又欢喜,恨不得围着你转,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是你总是什么也不跟我说,撒娇也不会了。当时我经常问九陌,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喜欢什么。”
“九陌说他也不知道,他跟我从望尘镜里看了一阵你每天的生活,气的不行,差点出了地府找上阴山派。可是我和他不能去插手,我说等等你,你委屈了大概会来找我们的,你也从来不来。九陌不耐烦,便总戏谑我拿你当女儿。”
她就说怎么九陌跟她上阴山的时候,她隐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些过往会被他轻而易举地说出来。原来他和长夜在地府里偷偷地透过望尘镜观察她每天的生活,在她一度以为没有人喜欢自己时候。
两个大神仙,每天闲着没事就聚在一起透过一面小镜子看一个小女孩的日常起居。她想到这一画面,不仅心里不排斥,还隐隐感觉到心底暖的发烫,难以言喻的感动涌上鼻梢。
“你被赶出来的时候,九陌本来想去接你,我拦住了,自己着急地出去找你,见到你的时候很想抱抱你,又怕吓住你。”长夜叹口气,似乎有点惋惜,“总觉得还是去晚了。”
“不晚。”叶桑坚定地回答他。“不晚的,我很高兴。”
踏着星光向她伸出手的长夜,是她这一生的救赎。
“是我不够主动,我总等你来找我,可是却没有意识到不管是阿芜还是小桑,总是有一种漂亮的骄傲,有自己的主见,做事也从来都诚实地追随着心意。”长夜抓住她的手,“让我想追随你的步伐,想和你并肩。”
他在夸她吗?还是夸阿芜?叶桑纠结着这个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被肯定的喜悦是真实存在的。
马车停了下来,长夜将她放在肩膀上坐着,长腿一伸下车把马绳拴在旁边的树上,“天黑不行路,我们在这里待一晚。”
叶桑恍然回神,村庄里的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漫上鼻端,虽然她不会饥饿,对食物的渴望却一点也没少。
长夜敲了敲面前那家还算大的农户的门,开门的一瞬间,院里小孩的笑闹和鸡犬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农家特有的生气。长夜极其有礼,语气温柔地对面前抱着箩筐一脸怀疑的农妇说,“借住。”
农妇看了他几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桑觉得她的脸有一抹娇羞的红艳,她语气中方言味道浓厚,但是他们还能理解她的意思,“我的男人不在家,还有一件房。”
叶桑心中警铃大起,果断地飘到长夜面前,挥舞着细短的双手,“不能住!我们不住!走去山里,看我当场给你建一座木屋!”
野外生存技能全优的冥使大人忘了此刻自己只是一只缥缈的灵魂,连木头都扛不起来,但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实在可爱,长夜忍不住将人捞进怀里,“打扰了。”
他转身回到马车,往没有人烟的山林里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