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生与鬼

“你知道吗,县令大人请了一位女道长在府里做法驱鬼。”凉县的街上,一位小货郎对兴致勃勃地跟卖糖葫芦的唠嗑,“县令夫妻俩病了半个月,大门就关了半个月,那位女道长昨早路过,拍门说了句县令府的怨鬼不除,府上的人很快就要毙命,吓得县令大人立即把她请了进去。”

卖糖葫芦的抖了抖眉毛,“我怎么听着这么像唬人的,就一句话县令就把她请进去了?”

“可不是吗,说不定县令夫妻俩真是被鬼给缠病的,运气好有一位真本事的路过,就给看出来了。”

他们俩旁边的一个乞丐也加入了唠嗑组织,“那位女道长今早已经驱完鬼啦,下午就被锦绣庄的王老板请回去给他们家刚走的老爷子超度,让老爷子能走的安稳,投个好胎。”

“那县令夫妻俩呢?”

“怨鬼都给驱走了,病也就好了呗。那位女道士虽然年龄不到双十,但是人家的名号在道士里可是非常响亮的,阴山派冥使叶桑,青城,昆仑那些长老据说都没有这个女娃娃本事高。”

“真有那么厉害吗?”卖货郎和卖糖葫芦的表示不信并觉得乞丐在瞎吹,显得自己见识广而他们俩孤陋寡闻一样。

这时路过脚步匆匆的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在他们面前停了片刻,留下一句话,“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就快步地离开了,乞丐退出唠嗑群聊,临走还嘲讽,“我说的你们不信,人家周秀才说的就该信了吧。”

周复赶到锦绣庄的时候,里边的伙计告诉他因为老板的父亲去世了,这几天绣庄都不开门,周复说,“我不买东西,我找那位女道长。”

“女道长在老板家里,就在咱们庄子后头,正在做法事超度老爷子呢。”伙计说,“不过想来看的人太多了,老板不让我们放人进去。”

周复说,“那她什么时候出来,我有点事想请道长帮忙。”

“那周秀才您可得排队,最近家里有点倒霉的都觉得自己家进鬼了,个个都要找道长帮忙,道长怕是没得闲。”伙计看他是县上唯一一个秀才,对他还算客气地解释,要是一般的人他直接三言两语给赶出去。因为一个女道长,今天上门的人比平时买布买绣品的客人还要多。

他们这种小地方来的道士少,早知道就让娘小时候送他随便进个什么道家门派学法术,回来一家家做法,赚的肯定多。

周复心中焦急却没有办法,只能在锦绣庄对门的茶楼门口找了个桌子坐着,双眼紧盯着锦绣庄,只等那个女道长出来。

王老板家里,叶桑对着一桌子杂物,煞有介事地从怀里掏了一张纸,两指蘸水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其实没什么用的符,将纸抛向空中,一声清脆的轻喝,符纸在空中突然燃烧起来,垂直掉到桌上那堆杂物里,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烧的一干二净,桌面却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光滑又完整。

王家的老板和亲戚朋友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等叶桑这一手秀完了之后,所有人忍不住鼓起掌来喝着好。

叶桑心想,“虽然我只是随便做个样子给我师父赚个寿礼钱,但是好歹死者躺那边的棺材呢,你们别像看戏法一样好吗。”

好在一片孝心的王老板和老板娘还算理智,带头抹着眼泪向叶桑道谢,那些亲戚才意识到这是在给人家办丧事,没有喊出“再来一个”。

叶桑对着两个年龄比她大一轮的夫妻,年轻俏丽的脸上却是长者一般和蔼的微笑,“两位的淳淳孝心令尊在天之灵肯定能感受到,刚刚我烧的那一堆东西令尊去地府的时候就会带上,到时候送给鬼差啊,孟婆什么的,就能投个好胎。”

她只希望冥王这个时候在忙,没有从望尘镜里看她,不然听到她这一番胡掰瞎扯的话,就要拿笔敲她的脑袋怪她抹黑地府的威望。

鬼差是不会受贿赂的,它们根本没有那种需求,孟婆那么死板的姑娘也不会,叶桑就没有看见孟婆笑过。

她师父阴山派掌门的六十寿辰就要到了,她每年只有在师父寿辰的时候回一趟阴山派,给师父送些贵重的生日礼物尽一下孝心,报答他的养育教导恩情。今年是个大寿,因此送的礼物也要比往年的更有心意。往日她驱鬼是不收报酬的,也不会做这种根本没什么用的超度人的法事,但是现在她囊中羞涩,也只能稍微向钱财这些俗物屈服一下。

为了让良心不那么疼,她还悄悄给他们屋里放了几个辟邪符,保护这家十年内不受怨鬼侵扰。

“道长大恩,无以为报,只能献上小小薄礼,希望道长笑纳。”王老板等她走到角落喝茶解渴,赶开旁人,叫丫鬟献上一整盘白花花的银两,叶桑被晃了两眼,把那一整盘推走,“修道之人,不求这些财物。”

王老板知道她帮县令驱完鬼拿了一整包袱的金银珠宝走,以为自己送的她看不上眼,忙道,“我家库房里有些更珍奇的,道长感兴趣的话请随我来。”

叶桑其实心思通透,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县令不是什么好县令,搜刮民脂,估计是坏事做多了才招来大大小小的怨鬼,那些财物给他用可惜了,我才拿走的。你这是尽孝,商家经营赚钱不易,我不收你钱,你们家的绣娘手艺不错,能不能送我几件好一点的绣品,我拿去做寿礼。”

王老板心里松了一口气,大方地说,“道长只要有看上的,尽管带走。”

叶桑毫不客气地去库房挑了一件她觉得最大最豪华最好看的绣屏,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礼貌地拒绝了王老板留她吃饭的好意,心满意足地从锦绣庄大门口走出去。她走的时候老板娘还张着嘴,惊讶地跟老板说。“那么大的屏风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王老板笑她妇人见识短浅,“道长的本事岂是我们揣摩的了的,还好我下手快,县令刚送她出来就被我请回家来,县令躺了半个月,今天才终于出门了呢。”

凉县的人都以为叶桑会留在王家吃午饭,不料叶桑做法做的那么快,在午饭前悄无声息低调地不行地离开了王家,因此找她帮忙的人都没有出现。

不然她一出门肯定是要被围住的,在这种平淡无奇的小县城,本事大的道长太稀奇了。

她独自一人晃悠在大街上,穿着朴素平常的蓝灰色束腰长裙,梳着简单的少女发髻,不施粉黛也没有首饰,顶多因为她年纪尚轻又面容清丽而吸引几道视线,谁也不会把她往整天与凶狠可怖的鬼怪打交道女道长身上想。

周复也只是稍加怀疑,但是又觉得她与他知道的冥使叶桑信息无差而跟了上去。

走了半条街,前边的少女在铺子里包只烧鸡,在巷口转了个角便不见了踪影,周复在巷子里懊恼不已,早知道就先叫住她,再想办法解释自己的请求。

叶桑坐在屋顶上,看着这个身形单薄,清秀文雅的男子在巷角里不甘心地兜兜转转寻找她的身影,感觉他跟着她也没什么恶意,吃了一只鸡腿饱腹之后就跳了下去,从天而降落到周复面前的时候,把他吓得一个趔趄往后坐倒在地上。

“噗…抱歉,这位公子,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叶桑一手抱着烧鸡,另一只满是油的手伸出去,想要拉他起来。

周复尴尬地自己爬了起来,连声说道,“不碍事,是在下笨拙。”

叶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不太干净,收回来抱着鸡,“公子为何一路跟着我?”

“敢问姑娘是不是叶桑道长。”

“嗯。”

周复松下一口气,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说来实在话长,道长能否随我到寒舍坐下,我再将事情详细跟道长说清楚。”

叶桑有点犹豫,“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