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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凡踩了满鞋的泥浆,大裤衩的下角溅上了一圈波浪水渍,紧紧的贴合在膝盖上。他朝着面前的修理厂喊:“徐章!徐章!”
朱红色的大铁门中心变得粉白比周围的颜色都淡,一边的门大开着。里面依次停放着破自行车,摩托,还有一辆积灰已久的丰田,最左边的白色宝马却是纤尘不染,上边还放着一块蓝色的抹布。
修理厂里的回音从四处角落扣了一块呛人的墙皮再回返到孟凡的耳朵里。没人吗?孟凡不甘心的又喊了两声,他可是跑了半公里路才到,不想轻易回去。
“干嘛!我爸在里面睡觉呢。”徐章从铁门里探出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眼尾。蓝灰色的背心把他晒的黑红的胳膊敞亮着,长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不太精神的样子。
“打球去不?”孟凡从小绿包里拿出篮球的一刻徐章整个人就精神抖擞了。他眼前一亮,目光往躺在藤椅上打呼噜的老爹身上扫,走起!
离修理厂不远处有一所小区,里面绿化很好,树木在在其中重重掩映铺开一大片阴影,花坛倚红拥翠。刚下过雨,风一吹,青草香土腥香就凉却了孟凡徐章满身的大汗。
徐章比孟凡高了半个头,常以身高优势碾压他的球技。此时孟凡很不服气的坐在篮球架旁的石阶上,闷闷不乐。徐章低头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
“行啦,让你几个!”徐章以胜利者的口吻向孟凡挑了挑眉,孟凡正要出其不意抢过他手中的篮球,视线却突然间被远处一个牵着小孩的男人吸引。
“张建民?”孟凡愤懑道。
徐章向身后的两人看去,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蓝白条纹衬衫别进白色牛仔裤里,大将军肚显露无疑。他面相很精干,牵着一个小女孩说说笑笑。隐隐约约能听见女孩叫了几声“爸爸”
徐章问孟凡,视线依旧跟随两人的背影转动:“这不是追求你妈妈那个男的吗?他不是说他没小孩吗?”
“你信?”孟凡一脸不屑。徐章瘪瘪嘴,边拍篮球边摇头,更是一脸鄙视。
两人因英雄所见略同而豪迈一笑,笑声在偌大的小区里悠远飘荡,惹得张建民和女儿齐齐转头。
孟凡突然一个哆嗦,他感到一个凶戾的眼风扫过他的头顶,像蚂蚁的双喙齐齐啃咬他的头皮。
孟凡站起身来,抬头向四周紧紧包裹住他的居民楼搜寻,每一个窗户,每一个天台,每一盏在楼道里明灭的灯。
电光石火间,他的脑海中兀的出现一个词。
屠宰场。
老张
告别了徐章,孟凡心事重重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胶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像沙石被铁铲反复翻搅,他听着足下传来的摩挲声,陷入沉沉的思绪中。
他感觉到了,那个杀人犯就住在锦辉小区里,他记不清那人的模样却深深记得他冷酷凶戾的眼神。
可万一梦境与新闻是巧合?万一自己感觉错了?自己何苦这样费心纠结呢?可万一是真的!那个杀人犯,还在逍遥法外!而且他还看到了自己?!
太诡异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兴奋占据了他的胸膛,让孟凡喘的每一口气都形成热潮。他幻想着凭借一己之力将罪犯绳之以法,这个年纪的孩子的英雄情结是最汹涌的,无所畏惧。
孟凡为自己英勇的想法而骄傲,他热烈的奔跑,向宇宙挥拳!
他踏上楼梯,每一步都是用骄傲施力,楼道轰隆作响。孟凡叩了叩门,他听见屋内的交谈声,母亲拖拉着脚步声。孟妈刚开门,就把还未进门的孟凡拖到一旁。
“干嘛去了啊?!这么晚才回家!让你张叔叔等了这么久!”
她极力的压低声音避免张建民听见,愤怒就像在锅盖下焖到沸腾的热水,蒸汽烫伤了小孟凡的眼睛,他看着母亲用力嚅嗫的红嘴唇,居然害怕的哭了。
孟妈糊了糊他的眼泪,将孟凡推进去。他蹑蹑的盯着天花板乌黑油腻的一角,没看张建民。
“老张不好意思啊,他贪玩现在才回来。”孟妈亲昵的称呼张建民让孟凡颇感不痛快,妈妈刚才对自己的时候那么凶,为什么对他那么亲切?比起不公,更多的是失落和难过。
他静静的伫立着转头看着红色柜子上父亲的遗像,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没事儿,孩子嘛!”张建民大气的拍拍孟妈的手臂,转而对孟凡说:“小凡,看叔叔给你买了什么?”张建民露出憨厚的笑容。
他闻声低头走近,看向张建民手中的一个塑料套盒,变形金刚!孟凡几乎要尖叫出来!他班里几乎每个男同学都有一个,哇!
“咦?这居然不是塑料的耶!我要拿给徐章看!”他接过玩具细细把玩,珍爱的抱在怀里,刚才的一切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谢谢张叔叔!”孟凡兴奋道,眼睛依旧流连在变形金刚身上。听妈妈重重的咳嗽了声,他才意识到这样太没礼貌。
他转身,毕恭毕敬的看着张建民。老张似乎也因为给孟凡买到称心的玩具而感到高兴,他把称心快意的眼神传递给孟妈,孟妈更是会心一笑。
而孟凡却犹如晴天霹雳,他笑不出了,整个人呆站着看着张建民的一双眼,凉意丛生。
被切割碎的梦境再次席卷而来,暗红的屠宰场,满墙生锈的刀具,四处逃窜的男子,还有手起刀落的,
张建民。
前情提要
他把雨水踩开花,奔跑在找徐章的路上。
小孟凡永远不知道,此刻的快乐是最快乐的。蜻蜓飞过的夏天,汽水,冰棒,篮球很快就会随着盛夏一起结束了,快乐也难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