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像个哲学家,时而像个胡言乱语的神经病。”
——题记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今天的报纸,百叶窗将书案上刺眼的光截成三段,透过镜片烤灼着我的眼皮,我并不排斥这种轻微的刺痛感,它让我保持清醒。
“徐医生,怎么样?”
薛院长推开门大步风流的走进来,挡住了一大片飞舞的光束,我推了推镜框:“我还没去看他”。
我口中的他叫陆斌,是一位新转来的病人,中度抑郁兼精神紊乱。除了这基本病症和他杀了两个人以外,我对他所知甚少。
薛西院长沉吟了一声,转头看向淹没在阴影中的蔷薇。腥红的花瓣像燃烧的火舌吞没了墨绿的枝叶,让它扭曲着干瘪的枝蔓与凶狠的芒刺,他神情黯淡了下来:
“据说他用花盆砸死了自己的发小”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刚从社科心理研究院毕业不久来到朔河医院的我,相比身经百战的薛院长,当真是个资历浅雹的菜鸟。初出茅庐竟遇上了这样令人咂舌的病人。薛院长看出我的顾虑拍了拍我的肩头,安慰道:
“没事,我相信你的能力!”
我转眼望向那株贪婪吸吮阳光的红色蔷薇,它慵懒舒展的枝干愈发诡绿。
我捧着关于陆斌的报告,穿过长廊。长廊在阳光的曝晒之下使浑白的墙体如鱼鳞样斑驳。
一路上我的脑袋飞速运转,在脑海中演习我与他初次交谈的内容,怖惧与不安令我踌躇难当。想好的台词忘了又记起,很快又消散,像一尾忧郁的鱼难逃七秒记忆的罪咒。
终于我在303房间站定,深呼一口气。
礼貌的敲门,用钥匙将门打开,背身将门关上,一气呵成。至始至终我都没抬眼看他,是因为我莫名的紧张感作祟。我见过他的照片,很年轻,可是那双狰狞通红的双眼盛满了太多年岁,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你好啊,医生!”
我为之一愣,这个声音干净而温暖不载杂尘,和我想象锯齿划般的嘶哑声大相径庭。
我转过身去看他,果然他和他的音色一样是个干净白皙的男孩,嘴角噙着温煦的笑意,对我大方的点头。我一时难以将他和能残忍杀死两个人的恶魔等同在一起。
我向他回礼。不等我开口说话他就向我讨论今天的天气以及吃的早餐,我看了病例本上中度抑郁的加粗字体,错愕又惊奇。
“您的丝巾真好看”他笑盈盈的对我说。
“谢谢,这是薛院长送我的礼物”我反问“你知道薛院长吗?”
“薛西院长啊!他是个很慈祥的人,经常来看我”他的眼睛光华流转,像个孩子。
我们交谈了很久到了病人休息的时候,我说了些体己的话就同他告辞了。不得不说,今天的谈话出乎意外的顺利。他比我想象的健谈的多,也很乐意向人敞开心扉,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我能很顺利的帮助他。
经过303号病房的护工,忍不住好奇心向小小的玻璃隔板中观望,像是要窥觑古老洞穴中最深的秘密,可是他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看见一个颓颓的背影坐在窗前,手舞足蹈,和光玩一场忘年的游戏。
医院的花园里,斑驳如油画的花,白的愈白,红的惨红,有的淡墨无痕,而有的扎根在黑褐色的泥土里,在路灯下露出诡异而绮丽的光。
这两天我见了一位女医生,气质很好,谈吐也很大方,来时总会给我带来一些医院里没有的小吃,对我关怀备至。
但,这并不影响我讨厌她。
她似乎与我交谈甚欢,觉得能和我打成一片从而帮助到我,真是可笑至极。我只渴求她赶紧离开,才和她说那么多废话。
我打从心底的厌恶她,可怜她。以为自己是圣母可以拯救我?居然还来怜悯我,令人作呕。昨天她走之前,我看到她鞋跟断了,要是她下楼时能摔一跤那简直大快人心。
果然她今天来了,手臂上斑驳着青紫色的伤痕,额头上有一小块淤血,看来摔的不轻。我已经忍不住要笑了。
当我看她从门外搬出一盆蔷薇花,妖冶的红色花瓣重重燃烧,墨绿的茎脉包裹着毛茸茸的小刺,一个陡然出现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心。
屋外狂风大作,墨色的云层压倒了一片高大的密林,雷声阵阵引起了一场瓢泼大雨,巨大的电弧惊的走廊的电灯时闪时灭,我拿起她给我装小吃的塑料袋,逼近她,没人听见她的呼喊。
我杀了她,像杀死我的女友那样。她倒在地板上,现在就像一条搁浅在海滩上的鱼,双眼睁的硕大,却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我心满意足的看着她,仿佛在注视着我死去的女友,可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旁少了与她偷情的人,我的发小。我恨她,恨他!
我走近浸泡在寒夜中的窗户,惊恐的发现我发小的脸居然出现在上面,我摸着我的脸,怒火中烧,一团火气灼烧着肺腑。
我举起倒在一旁的蔷薇花盆,一下一下的砸向我发小的脸,看见从他头上漫下的鲜血,我嘴里念念有词:
“活该!活该!你们都是活该!”
保安赶过来,医生鱼贯而入,呼喊声,叫骂声,嘶吼声渐渐变的混沌归为一阵尖锐的耳鸣在空旷的病房里哄散。
这间病房中的监控年久失修,电灯时不时发出像是被枯枝摩挲的嗞啦声,无人问津的门把手上落满灰尘还有蛛网包藏的苍蝇的遗骸。墙上的每个字迹都佝偻着脑袋,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老人,一场无声的话剧在这里悲剧上演。
薛西自始至终安静的坐在病房靠窗的板凳上,攥着拳头锤向自己的头,恶狠狠的盯着纤尘不染的地板,嘴中念念有词:
“徐淼,陆斌!狗男女!活该!活该你们都是活该!”
门外标着303的铜色号牌旁的病历夹上,赫然写着:中度抑郁兼精神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