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罗切斯特知道自己来布里埃纳军校学习的机会得之不易,担心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影响了课程进度,于是开学前那场舞会之后,便主动不再与维伦打交道,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课业之中。
所幸她运气不错,除了战斗指挥学的课程之外,其他的课程都和维伦在时间段上很巧地错开了。就算是在战斗指挥学的课上,她也自发地坐在距离维伦最远的角落里,试图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情感这东西,绝不是想断就能断的。她虽然再也没有与维伦真正对视过,但眼角的余光依旧不由自主地将对方看了千遍万遍。
尽管她的内心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波澜起伏,但总而言之,她最近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至少在那只信鸽到来之前。
那是在前天下午,当她正着镜子整理衣领时,一只灰色的鸽子脚上绑着一个信封,扑扇着翅膀径直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当时只感觉不知所措,因为父母双亡的她早已举目无亲,在布里埃纳军校待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与她联系。
但出于好奇,她还是从信鸽的脚上取下来了那封信,此时此刻,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噗噗地跳个不停。
写信的人是在她父亲去世之前就没有与她再联系过的叔父杰森·罗切斯特,可可和父亲曾经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现在亲眼看到了他的信,可可感觉又是惊讶又是恐惧。
实话实说,在这个世界上,可可最不希望还活在世上的,就是她的这位叔父。
可可父亲去世之前,对这位“起死回生”的叔父绝望至极,但不管怎样,可可咬着牙告诉自己,他的身上毕竟流着一部分与她相同的血液。
望着眼前的信纸,她终于痛苦地做出了决定。
“经过了这些天的学习,”这一天,战斗指挥学的教授在课堂上以格外响亮的口音说道,“想必你们已经对彼此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今天,我将会把你们随机分成四人小组,你们需要在期末之前在制定的沙盘模型上构建基地并部署军队。期末时,你们的小组将会两两随机组合,进行模拟对战演练,其结果将会计入你们的最终成绩。”
听到“最终成绩”几个字,在场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等待着接下来对自己命运的判决。
写着组员名单的纸条被分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就连一向沉稳自若的维伦,也不经意地眼皮一跳。
他的三个队友,分别是马库斯·达尼奥、丹尼尔·斯潘塞和可可·罗切斯特。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维伦把一缕发丝理到耳后,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战斗指挥学的第一次小组讨论,维伦见到了内向而直言不讳的马库斯,以及学究气质浓厚的丹尼尔——否则维伦也不会把他找来当学术秘书。
但维伦盯着自己的怀表看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可可的半点儿踪影。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心弦也随之绷得很紧。
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约十五分钟,维伦终于深吸了口气,对自己小组中剩下的两个人以莫无感情的口吻说道:
“咱们开始讨论吧!”
尽管眼前空空如也的沙盘在几人的摆弄之下渐渐地有了形状,维伦手上的动作也依旧一如既往好比行云流水,但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今日的气氛有些凝重,维伦脸上挂着的笑容也莫名有些僵硬。窄小的空间里,仿佛弥漫着淡淡的不祥的意味。
时间也似乎过得格外缓慢,尤其是维伦在讨论过程中接连好几次掏出了怀表,更让众人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直到怀表的指针指到了中午十二点,低气压下的马库斯和丹尼尔方才感觉如释重负。当他们刚刚听到维伦口中宣布“今天我们就讨论到这里吧”的时候,就发现后者的身影早已如一道幻影般,消失在了隔壁走廊的拐角处。
“有没有觉得他今天的状态很不对?”看着维伦一闪而逝的背影,马库斯沉默了很久,终于憋出来了一句话。
“估计恋爱了吧,”丹尼尔手头转着笔杆,如是猜测道,“别忘了,咱们今天的讨论少了一个人。”
“爱情使人盲目,这倒是有可能,”马库斯点了点头,但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但我记得梅瑞狄斯家四少爷不是前段时间才定下了婚约?”
“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斯潘塞家族的丹尼尔如是自嘲道,“你别看着这些豪门子弟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都是身不由己的。”
维伦今天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但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恋爱上。刚才的讨论过程中,他一半的大脑正在努力盘算着如何去弥补一个计划上的漏洞,另一半的大脑则在做着良心上你死我活的斗争,想到自己精心盘点的一切很可能因为这个细小的误差而毁于一旦,他就深深感觉惶恐不安。
可可·罗切斯特的叔父竟然还活着,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一个事实。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像寄生虫似的,如影子一般,步步尾随着可可,一直跟到了布里埃纳军校的附近。
他知道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考验已经到来了,因为在他的计划中,杰森·罗切斯特只能是死人,绝不能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如今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去修正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
教父,我答应过你,我可以为了我做出的选择,付出任何代价。
片刻之后,重新回到宿舍房间的维伦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抽屉,在仿佛停滞了的时光里,他把来自教父的匕首再一次拴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在室友马库斯回到宿舍之前,维伦就早已来到了布里埃纳军校的大门之外。通过黑王冠无所不知的情报网和与同窗们的交流,维伦自然知道布里埃纳军校门口有个公共交通站点,大约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一趟班车抵达这里,稍停片刻,再驶上返回巴黎的路途。
像维伦这样拥有专车接送的学生毕竟是少数,因此这趟班车便成了平民学子们假期返家的唯一选择。
事先计算好了时间的维伦只等了五分钟就坐上了班车,但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仅仅依靠这趟班车就赶上可可。
班车抵达的第一个聚居地叫做特鲁瓦,这个地方在旧时代是一座漂亮的小镇,如今则是一座勉强能够住人的废墟。
根据黑王冠的情报,他知道杰森·罗切斯特所在的地方离此地不远,因此可可·罗切斯特毫无疑问会选择步行过去。维伦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她前面才有扭转局面的机会,于是他毫不犹疑地走向了一辆生锈的废弃越野车。
“交给你了!”维伦朝跟在后面的艾琳挥了挥手,后者听到此话,立即毫不犹疑地钻进了狭小的驾驶室里。
几分钟后,越野车的马达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载着维伦和艾琳,消失在绯色星光笼罩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