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汐!”她恍惚间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那个妖异的少年按下自己的帽檐,全身紧张了一下,又突然留恋般地抚了一下陈云汐的脸,附在她耳边说:
“我会再回来,实现你的愿望的。”
陈云汐悲愤地想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狠狠推了出去,而那个少年也趁机逃走了。
失魂落魄的她被他震飞,洞窟外的倾盆大雨顷刻间将她吞噬。泥水,血水,脏了她雪白的衣裙。
好疼。
陈云汐从朦胧的雨雾里看清了朝他奔来的哥哥,陈云清。眼泪断了线,混着雨水从脸上滚落。
对不起…她被蛊惑了。
“啊,啊……”她爬起来,本想呼唤哥哥的名字,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叫声。
她愣住了。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轻轻闪了一下。
声音,她的声音……
不……
不是说好了,不是说好了只要那本无人问津的心决,为什么,为什么连带她的声音,都要拿走?
她双手发狠地扼住自己的脖子,惊恐地尖叫,嘶喊,崩溃大哭,直到双手被赶来的陈云清用力拨开。
“哥哥来了,云汐,云汐……云汐不怕……”陈云清心疼地抱住妹妹,本以为自己会狠心惩戒她的所作所为,但他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怎会……怎会发生这种事……
“啊!”陈云汐用力推开陈云清,颤抖着在他手上写字。
“我……失语了。”
“……云汐,没事的,我们会治好你的……”
一本禁忌秘籍罢了,云汐只是被控制了,一定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
陈云清本想擦去陈云汐脸上的血渍,却像被雷轰般手僵在了半空。
他惊悚地发现妹妹额间血红色的印记。
是妖诀。
云山一派最痛恨的人,就是有妖诀的人。
妖诀,便是通过与妖做交易后形成的标记,一般会隐藏起来,但陈云汐额间的妖诀,分明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你……”陈云清今年不过十四,从小便学习这妖诀的邪恶之处,第一次看见真的,活生生赤裸裸地,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还是出现在自己妹妹身上。
陈云清怕了,怕的要死。
云山祖规,有妖诀者,立刻处决,暴尸山头,警醒上下。
“哥哥,我怎么办……”
“啪!”陈云清拍开她的手,不可置信与惊悚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陈云汐也愣住了,陈云清略微放大的瞳孔昭示着他前所未有的惊愕。陈云汐也感觉到了不对,哆哆嗦嗦的往自己脸上摸,他抬高手摸到了额间恶心滚烫的印记,心里如跌入无底洞般恐惧。
这是什么?
雨还在下着,陈云汐。在如云雾般的雨帘里盯着哥哥颤抖的嘴唇,默念了出来。
妖、诀。
一切都完了。
要怪就怪她轻信了那个少年吧。
谁曾知道,他居然是妖。
妖诀便是他半引诱,半欺骗她定下的,可是,谁又能来听她解释呢?哥哥会,爷爷会吗?云山上下会吗?天下人会吗?
闻讯而来的云山掌门,陈云也,一眼便看出了陈云汐身上缠绕着的妖气。
陈云汐是她的亲孙女。
那又如何?
陈云也看清那个妖诀之后,立刻屏退了闻讯赶来的弟子,冲着她快步走来,一巴掌将她拍进了泥水里。
“啪”
云清愣愣地看着妹妹跌了下去,才如梦初醒般站了起来,哀求地拽住陈云也的衣角,痛哭着摇头:“爷爷……爷爷不要,云汐她是您亲孙女,是我亲妹妹啊爷爷!”
云汐听到哥哥撕心裂肺的哀求声,心里更是像针扎一样难受,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陈云也狠狠按住,整个人埋进了泥水里。
“孽障!”
云清“噗通”一声跪下,声音沙哑无比:“云汐一定是被骗了,云汐她……”
陈云也冷冷的看着他,云汐被按住,在泥水里不断挣扎着,一下子被呛住,泥水灌进她的口鼻,她不受控制猛烈的咳嗽着。
陈云也松了手,不再管她,拂袖,背过身去。
“好,好,这十几年的书你们是白读了!云山真是后继有人啊!”
“爷爷,求您了!爷爷!”云清哀求着,双手浸在泥水里,一遍一遍给陈云也磕头。
云汐像被抽了魂一样躺在泥水里,不在动弹,仿佛此时此刻将被决定命运的不是她一样。
“从此以后,我们云山再没有陈云汐。”陈云也是云山派掌门,直接决定了陈云汐的命。
陈云熙在哥哥的哭泣声中被拖走,身上的伤痕袅袅地流的血,从山头到山外,留下一道血路。
“云汐,哥哥会救你的,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那道血路。是陈云汐染了妖气后的血,很难消除,最后还是陈云野。亲自出马,用独特的心决,才让这道血路彻底消失。
他还是心软了,哪怕这会为未来留下多么大的隐患。
那只妖没有被抓到,就意味着他会来复仇。
一晃已是五年光阴,这是陈云汐被秘密送往秋水阁的第五年。
秋水阁掌门林秋岑与云山有百年的交情,他当然是收到了陈云也的密信,动用秘术,勉强隐藏住了陈云汐的妖诀,不过……至于代价是什么,恐怕只有陈云也知道了。
陈云汐口不能言,临水阁心法大多是言术,离开了云山,她也没有资格,没有凭借去学习云山心法,便整日习一些字画,倒是悠闲的很。
五年了,当时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出挑的少女,双瞳剪水,明眸善睐,只是时长忧伤难解,日积月累,染上了医不好的心病。
“小姐,有人求见。”是莫竹的声音,莫竹是他最信赖的侍女,也是从他到秋水阁以来,最好的朋友。
因为相处久了,所以陈芸汐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莫竹声音里的颤抖,好像有什么令她极其害怕的事情。
此时此刻,陈云汐正在为不假时日即将到来的舞神宴作画题字。
一幅惟妙惟肖的梅花图,已经到了点花阶段,枝桠树干都已成形,闻言,她轻轻放下了正在点花的笔。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接站起了身,看到莫竹站在门口,一脸忐忑,变心里更加不安。
“他说,他想亲自见一见故人,云山派……云山派的……遗孤。”
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了,她一个踉跄,打翻了颜料,梅花图上染了一片红色,像被打翻的鲜血,轻轻的流淌,然后滴下。
遗孤?遗孤?
云山怎么了?为什么……
“陈云汐,我好想你。”他还是一身墨色,用力推开门口的莫竹,几个大步过来,直接抱住了陈云汐,不容反抗的力量,她尖叫着挣扎,却被整个抱了起来。
“谢谢你的心法,云汐。”还是那双妖异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隐约的竖瞳还是给了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冰冷的,又炽热的,仿佛在看触手可得的猎物一般的视线,“不然我还要再等五年,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啊,啊!”陈云汐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少年愣了一下,随即邪恶地笑了,“可惜你不能亲眼看到,整个云山派全部倒在地上的美景。”
全部?云山派?
暗紫色的血被她咬出,恶心的叫她想吐,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不顾自己力量弱小,在他怀里对他拳打脚踢。
少年低头,遏制住她的双手,逼迫她与他对视。
“怎么生气了?”依旧是温柔无比的声音,陈云汐却直接厌恶的闭上眼,“不是你说的吗,想成为云山最有天赋的人。”
少年笑起来,让陈云汐听到了她平生听到的最歹毒的话。
“我把他们都杀了,那你不就是最有天赋的了吗?”
虽然是闭着眼睛,虽然心中依旧曾有几分侥幸,或许他说的话只不过是骗她的,那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五年前的伤痛,她花了五年才勉强安抚下去,却发现一切都打了一场空,她的心里压根没有任何防范,还是这样弱小,对恶意手无寸铁之力。
“你不相信吗,云汐?你是不相信我杀了他们,还是不相信我实现了你的愿望?”
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到她怀里,她小心翼翼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是爷爷的头颅。
“啊!”她再一次尖叫,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愤怒充斥了她,眼睛一黑,本就体弱的她彻底晕了过去。
她永生永世,再也没办法治愈内心的伤痛。
“你救了那条小蛇,我实现你的愿望,这不是很好吗?”少年自顾自的说着,将陈云汐轻轻的放下,“带走你之前我还要处理一下秋水阁,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陈云汐已经无法对他作出任何回应。
只是在短暂的昏迷中,她又回到了那个月夜。
蝉鸣鸟叫,她独自漫步河畔,却发现了一条被水草缠住的小蛇,他似乎已经精疲力尽,没有食物,也没有自由,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应该很快就会死去。
陈云汐犹豫了一下,想起了秋水阁的规矩:这里可以救起任何生物,除了蛇,因为他们阴险狡诈,会在你营救他之时,用蛇毒,将你步步吞噬。
可是,这条小蛇真的好小,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所以她救了他。
所以,他变成少年,用话术欺骗了她,杀掉了所有她牵绊的人,让她生不如死,陷入地狱般的痛苦之中。
蛇妖,他是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