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道身影尽量压低身形，一路猫着腰狂奔着。
奔跑中，赵世勋耳边除了呼呼的山风外，就是老不死的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回头瞥了一眼，见黑暗中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身形，赵世勋不由得放慢速度。
“走！走你的……嗯哼……。”
不过就在赵世勋刚刚停下脚步的一瞬间，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极度压抑的低吼和剧烈的咳嗽。
眉头一皱，赵世勋侧耳听了听远处的枪炮声，一咬牙再次加速起来。
哗啦……咔嚓……咔嚓
身形猛的冲进树林，在连续撞断几根树枝之后，赵世勋才勉强刹住了脚步。无力的靠在一棵一人粗的树上，他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警戒四周等待着老不死的。
没多久，老不死的佝偻的身影也如同老猫一样冲了进来。
“等等……喘口气，……龟儿子的老喽……跑不动了……。”
“给你三分钟。”
微微不忍的撂下一句话，赵世勋随意的折下一根树枝，三下五除二拔掉了上面的枝杈。
其用力插在泥地里，他随即俯身贴在地面，将耳朵微微探入漏了头的树枝。
闭上眼，感受着地面的传来的轻微震动，赵世勋听出了一丝丝的异常。
此时附近的炮击虽然停止了，但是他仍然依稀能听到鬼子搬运和开启炮弹箱子的声音。
听到这，赵世勋迅速站直身子，轻轻的拍了拍耳朵上的泥土:
“不能再往前了，我们得往转向西北方向走。不出意外的话，东边几百米外应该有鬼子的炮兵阵地。”
话闭，赵世勋拔出自己的盒子炮，检查了一下枪况。
“咱们路上得小心点，这附近搞不好就有警戒的鬼子哨兵。”
半蹲着身子，小心的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赵世勋指了指西面的位置。
“我晓得……长官你会地听？”
老不死的轻抚着自己剧烈浮动的胸口，努力想让自己的呼吸速度慢下来。
“会点……祖上传下来的。时间到了，我们出发！”
从怀里掏出一个军用指南针再次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后，赵世勋将中正式背在肩上，然后一手拿着拆下的刺刀，一手举着盒子炮挤身冲进了漆黑的树林中。
见状，老不死的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
四十分钟后，二人终于翻过面前的一座山峰，将火光和枪声彻底甩在了身后。
“我说，营长……。咱们歇一会吧。”
老不死的喘着粗气，杵着步枪有气无力的跟着。
“不能停下，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鬼子必然会大规模搜山。老不死的……不想死就别停下！”
“呼呼……，龟儿子的，早知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摘下帽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老不死的低声埋怨了几句。眼见赵世勋的背影越来越远，老不死的心中一惊，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大黑天的，老不死的可不想在大山里迷了路。他看的出来，前面这位明显是丛林行军行家，跟着他准没错。
……
一个小时后，随着东方的山头渐渐地明亮起来，巍峨的高山密林再也无法遮挡住太阳的光辉。逐渐突破阻拦后，阳光无私的撒向这片遍布沧桑的土地。
“哗啦啦……”
厚实的大手放在耳边侧耳听了一下，一阵阵微弱的流水声传入耳中。
心中略微思索了片刻，赵世勋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脸色疲惫的老兵。
“前面有一条小溪，咱们赶过去取点水，顺便休息一下。老不死的，你还行吧？”
“好好……。行。”
无力的摆了摆手，老不死的示意不用担心他。
又走了一段时间后，一条山间的小溪逐渐进入了赵世勋的视野。
举着枪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赵世勋朝身后趴在一块山石上警戒的老不死的摆了摆手。
小心的走到溪水边，将刺刀和盒子炮放在脚下，赵世勋俯身将满是鲜血泥水的双手放进了溪流……。
洗去满脸的血污后，冰凉的溪水也让赵世勋疲惫的身体为之一振。
俯下身，伴随着一丝丝甘甜进入身体，他整个人随之都放松了下来。
灌了满满一壶水，赵世勋舒服的直接躺在了溪水边的石头上，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
与此同时，老不死的也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趴在溪水边猛灌了一起后，他也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呼呼……，格老子滴……我老东西又捡了一条命。嘿嘿……咳咳……。”
刚笑了没几声，一阵激烈的咳嗽差点没让老不死的背过气去。
片刻之后，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老不死的吃力的支起身子，靠在了附近的一块石头上，休息了起来。
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后，他伸出手在身上鼓捣了一会，从腰间的破包里翻出一个黑漆漆的窝头。
握着食物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赵世勋，老不死的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拔出了刺刀。
用力将窝头一分为二，他走到了赵世勋身边嘿嘿一乐。
“吃点东西吧长官，累了一夜了。”
“谢谢……。”
真诚的道了声谢，赵世勋毫不客气的接过干硬的窝头，直接放进嘴里吃力的啃了起来。
三八两口，一块粗硬的窝头便进了他的肚子。劣质的干粮，将赵世勋的喉咙剌的生疼。
跳下石头再次来到溪水边，赵世勋捧起清凉的溪水喝了几口，勉强将喉咙中的窝头碎渣咽了下去。
突然，就在他打算回到石头上再休息一会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进入了赵世勋的味蕾。
腾地一下站直了身子，赵世勋迅速解下背上的中正式步枪，随后麻利的蹲下身子瞄准了溪水的上游。
而看到赵世勋突然间举枪瞄准，老不死的也是吓了一跳。
慌忙将剩下的小半块窝头揣进怀里，老不死的抓起汉阳造一个翻身滚下石头，迅速隐蔽了起来。
“营长!出啥子事了？是有鬼子吗？”
听到老不死的喊声，赵世勋却没说话。单膝跪地，他用中正式的机械瞄具不断的搜索着溪水上游的一草一木。
好一会后，就在赵世勋什么也没发现的时候，他的思绪忽然一动。
将目光猛的上扬，赵世勋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不远处，就在十几米高的树梢上方，一缕青烟分外明显。
“溪水上游有人生火！”
低吼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赵世勋迅速收枪，快步跑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将盒子炮和刺刀收了起来。
“有人？难道是山里的农户？”
听赵世勋说有溪水上游有人生火，老不死的也随即松了口气，探出身子看了看周围。
“未必……。最近这附近战乱不断，村子里的人八成早就逃了。
我估摸着，大早上的敢在战场附近敢生火造饭的，很可能是鬼子伪军。”
说到最后，赵世勋再次小心的看了看溪水上游。
“你是说前面可能是鬼子？”
听到前面有敌人，老不死的也是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里不能再待了……。”
“恩，咱们得继续朝东，好绕过这个地方。”
闻言点了点头，赵世勋看了一眼远处的青烟，迅速跳过了小溪。
“天杀的小鬼子……救命啊！”
忽然之间，就在二人刚刚动身的时候，一声女人凄厉的呼喊却突然从树林中传来。
杜鹃泣血般的哭喊声，惊的二人浑身猛的一震，下意识的就停下了脚步。
隐约间，日语的狂笑声此起彼伏。
奶奶的……有百姓遭难了……
二人互视一眼，全都转头看向了青烟升起的方向。”
啪……啪！
没有丝毫的预兆，随着王八盒子特有的枪声传来，林中的飞鸟被惊得一阵四处乱飞。
而突然响起的枪声，也让赵世勋的内心猛的抽动了一下。
“长官……要不咱……。”
老不死的满是沟壑的脸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赵世勋，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
与此同时，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赵世勋的内心激烈挣扎着，眉头更是深深的皱在一起。
他明白，虽然自己二人刚刚逃出生天，但如果和鬼子再度交火的话，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可是如果装作没听见离开……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这身皮！
想到这，赵世勋狠狠的一咬牙，把心一横。
“老不死的你继续往东走，我稍后回去找你！”
撂下这一句，赵世勋转身就朝烟火的方向跑了过去。
“格老子滴……你……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
见状狠狠的跺脚骂了一句，老死的脸色一红，也赶紧追了上去。
沿着小溪，二人敏捷的在山林间穿行，任凭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很快，穿过几十米的树林，几间建在山脚下的木屋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此刻，一缕缕炊烟正从木屋的烟筒里冉冉升起。而在古朴简约的山间小院里，女人的呼喊声和鬼子的咆哮搅的人心烦意乱。
猫着腰，顺着山坡慢慢爬上山腰，赵世勋二人悄无声息的摸了上去。
接近院子低矮的篱笆围墙后，赵世勋用手指轻轻扒开篱笆上缠绕的藤蔓，小心的朝里望去。
……
不大的院子里，一条忠勇的老黄狗肚破肠流，此刻就紧紧的躺在狗窝旁边。而在院子中间的水井旁，一个穿着穿着破旧青布衣衫的汉子倒在那里，头上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井口的青石板。
“天杀的……畜生……。”
水井对面敞开大门的屋子内，一阵阵撕心裂肺哭喊声时隐时现。赵世勋看到，在屋外的院子中，三个鬼子兵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桌子边，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
而赵世勋之前闻到的血腥味，正是院内的血水慢慢流进外面的小溪中所造成的……。
“天杀的小鬼子……！”
又是一声女人的凄厉呼喊，听的赵世勋全身一紧。
狠狠一咬牙，赵世勋将手中的刺刀悄悄的插在了枪口。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虚掩着的院门，他看着老不死的命令道:
“一会我翻墙进去动手后，你看准机会从正门冲进去支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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